“哢嚓！”
    那聲木頭裂開的脆響，在死寂的堂屋裏，尖利得像根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我的天靈蓋！
    姥姥高舉著柴刀刀背的動作，瞬間僵在了半空！她枯瘦的身體像被無形的釘子釘在了原地，隻有握著刀柄的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輕響，在凝固的空氣裏格外刺耳。
    灶膛裏，前一秒還在幽綠鬼火中瘋狂扭動、如同被釘住毒蛇般的裹屍布，隨著那聲裂響，驟然停止了所有掙紮！像被瞬間抽走了所有生命力，軟塌塌地癱在餘燼裏，隻剩下幾縷黑煙嫋嫋升起。那爆燃的幽綠鬼火，更是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猛地摁滅，“噗”地一聲縮回了灶坑最深處，隻留下幾點慘綠慘綠的火星子，在漆黑的灰燼堆上，如同瀕死野獸的眼睛，微弱地、不甘地明滅著。
    死寂。
    絕對的死寂重新籠罩下來，沉重得如同灌了鉛。鍋裏的“咕嘟”聲消失了，隻剩下那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焦糊惡臭，像凝固的膠水，死死糊在冰冷的空氣裏，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肉。那股石灰草藥混合裹屍布、鐵鏽和皮肉燒焦的怪味，更是濃得化不開，熏得我頭暈眼花，胃裏翻江倒海。
    姥姥拄著那把豁口柴刀，佝僂的背脊劇烈地起伏著，喉嚨裏發出拉破風箱般的“呼哧…呼哧…”喘息聲，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痛苦的抽噎，每一次呼氣都沉重得像要嘔出內髒。那縷幹涸在嘴角的黑血，被劇烈的喘息牽動，又緩緩淌下新的、粘稠的暗紅色，滴落在她破舊的衣襟上。她渾濁的眼珠，死死地、一眨不眨地釘在灶台上——釘在那塊從中裂開一道黑縫的“黃三太奶”牌位上！牌位汙黑的表麵，那道歪斜的裂痕在微弱的光線下，像一張無聲獰笑的嘴。
    她眼神裏那種拚死一搏的凶悍和瘋狂，此刻如同潮水般褪去，被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冷的恐懼徹底淹沒。那恐懼像毒藤，纏繞著她每一道深刻的皺紋，讓她的臉在昏暗裏灰敗得像蒙了一層死灰。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姥姥瀕臨崩潰的恐懼中——
    “嘩啦——！！！”
    後院狗窩方向，猛地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破碎巨響！
    像是無數根朽木被一股蠻橫到極致的力量硬生生撞斷、撕裂！伴隨著積雪被重物砸落的“噗噗”悶響！
    狗窩的頂棚…被徹底掀翻了！
    我的心跳驟然停止！
    緊接著——
    “嘎吱…嘎吱…”
    沉重、拖遝、如同凍土開裂的腳步聲，極其清晰地響了起來！踩著後院厚厚的積雪，一步，一步，由遠及近！那腳步聲帶著一種非人的僵硬感，每一步落下都異常沉重，深深陷入積雪，發出令人牙酸的擠壓聲，仿佛承載著千鈞之力！更可怕的是，那聲音裏透出的寒意，比數九寒天的冰溜子還要刺骨，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我的心髒上！
    那東西…回來了！而且，是朝著堂屋門來了！
    姥姥的臉“唰”地一下，慘白得如同她腳下的積雪！沒有一絲血色！她那雙被恐懼攫住的眼睛，猛地爆射出一種絕境中野獸般的凶光！
    “滾開！”她嘶啞地低吼一聲，枯瘦的手帶著一股蠻力，猛地將我狠狠搡到牆角！我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坯牆上，疼得眼冒金星。
    就在我驚駭的目光中，姥姥的動作快得不像個老人！她猛地撲向灶台，枯瘦的手指如同鐵鉤，一把抓起那三顆凍得硬邦邦、死不瞑目的雞頭！
    沒有絲毫猶豫！她揚起手，用盡全身力氣，將這三顆凍雞頭狠狠摔向堂屋冰冷堅硬的地麵！
    “咚！”“咚！”“咚！”
    三聲沉悶到令人心顫的巨響！如同重錘砸在凍土上！凍得梆硬的雞頭像三塊頑石，砸在夯實的泥地上，發出骨頭碎裂的悶響！其中一顆雞頭直接崩裂開來！
    姥姥看也不看，抬起她那穿著破棉鞋、沾滿泥雪的腳，狠狠踩住其中一顆碎裂的雞頭！然後，她抄起那把豁口柴刀，高高舉起，朝著腳下那顆被踩住的雞頭，像劈柴一樣，用盡全身的力氣，發瘋似的剁了下去！
    “哢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
    凍硬的雞冠連著下方凍成冰坨的頭骨，被鋒利的柴刀硬生生劈開！一股粘稠的、如同墨汁般腥臭的黑血，混合著細碎的冰碴和灰白色的腦漿凍塊，猛地從劈開的顱腔裏迸濺出來！濺在姥姥的破棉褲上，濺在冰冷的地麵上，散發出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腥臊惡臭！
    姥姥根本不顧那飛濺的汙穢！她枯瘦的手閃電般伸出，一把抓起地上那顆被劈開、沾滿了黑血冰碴和肮髒雪泥的雞頭碎塊！連同地上被汙血染黑、混著雞毛和腦漿凍的髒雪，狠狠攥在手裏！
    然後，她猛地轉身，將那團汙穢不堪、散發著衝天邪異腥臭的混合物，用盡全身力氣，狠狠糊向了灶膛深處——那個剛剛熄滅幽綠鬼火、埋著紅布包棺材釘和裹著斷鏈裹屍布的灰堆！
    “噗嗤！”
    那團腥臭的混合物狠狠砸在冰冷的灰燼堆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粘稠的黑血迅速洇開，染黑了灰堆表麵，細碎的冰碴和腦漿凍塊粘在上麵，像某種惡心的祭品。
    就在那團汙穢砸進灶膛的瞬間——
    “哐！！！”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仿佛天崩地裂，狠狠砸在堂屋那扇厚重的木門上！
    整扇門板連同門框都劇烈地震動起來！頂門杠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門軸發出刺耳的嘎吱聲！門板上糊的舊報紙瞬間被震裂，撲簌簌往下掉！灰塵和碎木屑從門縫、門框上簌簌落下！
    門外的“東西”，開始撞門了！
    那撞擊的力量大得驚人，每一次都像攻城錘在轟擊！整個堂屋都在隨之搖晃！頂棚上的灰土成片落下！
    “嗚——嗷——！！！”
    與此同時，一聲非人的、混合著極度痛苦與滔天怨毒的尖利嘶嚎，猛地穿透厚重的門板，狠狠紮進屋裏！那聲音尖細扭曲，卻又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穿透力，正是之前灶膛鬼火爆燃時窗外響起的幼崽慘叫！但此刻，這聲音裏充滿了被汙穢邪物強行中斷施法的狂怒！
    姥姥被這猛烈的撞擊震得踉蹌後退，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灶台上，才勉強穩住身形。她嘴角的黑血淌得更凶了，臉色灰敗如紙，但那雙渾濁的眼睛卻死死盯著瘋狂震動的堂屋門，眼神裏隻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與邪祟同歸於盡的瘋狂。
    灶膛深處，那團剛剛被糊上去的雞頭黑血混合物，在劇烈的震動中，竟然開始詭異地…蠕動！粘稠的黑血像活物般在灰燼上蔓延，細碎的冰碴和腦漿凍塊在血汙中沉浮，散發出更加濃烈刺鼻的腥臭！
    “哐！！！”
    又是一下更猛烈的撞擊！門板上方靠近門框的位置，“哢嚓”一聲裂開了一道縫隙！冷風裹挾著外麵濃烈的、如同腐爛皮毛混合凍土的腥臊寒氣，猛地灌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