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狗屍還魂(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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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姥姥嘶啞的吼聲像砂輪磨過生鐵,帶著血腥氣狠狠砸進我耳朵裏!那雙在黑暗中亮得瘮人的眼睛死死釘著我,嘴角那縷粘稠的黑血在微弱天光下泛著不祥的光澤。
    我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恐懼像冰水澆頭,但身體比腦子更快!幾乎是手腳並用地從炕上滾下來,冰冷的炕席蹭得皮膚生疼也顧不上了。堂屋門被我撞開,刺骨的寒風裹著雪粒子劈頭蓋臉砸來,像無數細小的冰針紮在臉上。
    後院!狗窩!斷鏈!
    這幾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腦子裏。我跌跌撞撞衝進後院,積雪瞬間沒到小腿肚,冰冷刺骨,凍得骨頭縫都疼。每一步都深陷,拔出來都帶著刺啦的冰碴摩擦聲。心髒在喉嚨口瘋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狗窩低矮的輪廓在灰暗的雪光裏像個蹲伏的怪獸。旁邊那片雪地一片狼藉,被血汙、狗毛和翻滾的痕跡弄得汙濁不堪。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盯著雪地裏那半截扭曲的、斷裂的生鐵鏈!
    它半埋在髒汙的雪泥裏,像一條被斬斷的黑色蜈蚣。斷裂處呲牙咧嘴,粗鐵環被硬生生撕扯開,鐵茬子支棱著,在灰白的光線下閃著冰冷、猙獰的寒光。斷口邊緣的鐵,甚至微微卷曲著,透著一種非人的、狂暴的力量感。
    就是它!昨晚就是這根斷鏈,發出了那聲崩裂的巨響!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牙齒不受控製地咯咯作響。我哆嗦著,幾乎是閉著眼,猛地彎下腰,手指顫抖著插進冰冷的雪泥裏,抓住了那半截斷鏈。
    入手的一刹那,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指尖猛地竄了上來!那不是普通的冰冷,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帶著死亡氣息的陰寒!沉重!比想象中沉得多!像拖拽一條凍僵的、冰冷的鐵蟒!斷口處猙獰的鐵茬子硌著我的手掌,冰冷堅硬,帶著一種不祥的鋒利感。我甚至能感覺到鐵鏈上殘留著某種粘稠的、令人作嘔的…氣息。
    “快——!”堂屋方向傳來姥姥更加嘶啞、幾乎破音的催促,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焦灼。
    我像是被鞭子抽了一下,用盡全身力氣,拖著這條沉重冰冷的“死蛇”,踉踉蹌蹌地往回衝!每一步都深陷雪中,鐵鏈拖在身後,在雪地上犁出一道歪歪扭扭的深溝,發出沉悶的刮擦聲。冰冷的鐵鏈墜得我胳膊快要脫臼,斷口的鐵茬子刮著棉褲腿,發出嗤啦的輕響。
    一頭撞進堂屋,寒風卷著雪沫子跟著我灌進來。眼前的一幕讓我瞬間僵在門口!
    姥姥不知何時已經從炕上那口老舊的炕櫃最深處,拽出了一卷東西!
    那是一卷粗糙發黃、硬得像塊厚木板的粗白布!布匹卷得緊緊的,表麵落滿了陳年的灰塵,但那股味道卻濃烈得刺鼻——是生石灰混合著某種辛辣苦澀草藥的怪味!又衝又嗆,直往鼻孔裏鑽!這味道…像極了村裏老人去世後裹屍布的味道!
    姥姥背對著我,佝僂著身體,正對著灶膛口。灶膛深處,那幽綠的火苗不知何時又竄了起來!比剛才更盛!綠油油的火舌舔舐著灶口,把姥姥佝僂的背影映得如同鬼魅!灶台上,那口空鍋又開始了恐怖的“咕嘟…咕嘟…”沸騰,燉雞毛混合皮肉燒焦的惡臭濃得幾乎凝成實質!
    她聽到我進來的動靜,猛地轉過身!那張在綠火映照下的臉,灰敗得嚇人,嘴角的黑血已經幹涸凝結,但眼神裏的瘋狂和決絕卻燃燒到了頂點!她一把奪過我手裏那半截冰冷沉重的斷鏈!動作粗暴得幾乎將我帶倒!
    沒有絲毫猶豫!她枯瘦的手同時抓起那卷散發著濃烈石灰草藥味的粗硬白布!
    然後,她做了一個讓我魂飛魄散的動作!
    她將那條呲著鐵茬子的冰冷斷鏈,連同那卷粗糙發黃、散發著不祥氣息的裹屍布,猛地、狠狠地、一股腦兒全塞進了灶膛裏那簇幽綠的鬼火之中!
    “轟——!!!”
    一聲悶響,仿佛滾油潑進了烈火!
    灶膛裏那幽綠的火焰像是被徹底激怒,又像是注入了某種邪惡的燃料,猛地爆燃起來!火苗瞬間竄起老高,幾乎舔到了灶口上沿!綠光暴漲,將整個堂屋都映得一片慘綠!那綠光冰冷刺骨,沒有絲毫暖意!
    就在這驟然爆燃的慘綠火光中,恐怖的一幕出現了!
    那卷被硬塞進去的、粗糙發黃的裹屍布,在幽綠火焰的舔舐下,並沒有像普通布匹那樣迅速燃燒!它竟然在猛烈地扭曲、蠕動!仿佛裏麵包裹著一條活物!布匹表麵,被綠火映照得清晰無比的地方,竟然隱隱約約地、極其詭異地浮現出一張臉的輪廓!
    一張扭曲的、毛茸茸的臉!尖吻,支棱的耳朵,還有兩個深不見底的黑窟窿眼窩!那輪廓在跳動的綠火中扭曲變幻,像是在無聲地尖嘯、掙紮!一股更加濃烈、更加刺鼻的焦糊惡臭,混合著石灰和草藥的怪味,還有鐵鏈被燒紅的鐵腥氣,猛地從灶口噴湧出來!
    那裹著半截冰冷鐵鏈的裹屍布,在幽綠的火海裏瘋狂地扭動、抽搐!像一條被滾油澆透、又被鐵釘釘住的毒蛇!鐵鏈在裹屍布裏發出沉悶的刮擦撞擊聲,仿佛有東西在裏麵拚命撕扯!
    “鐺——!!!”
    一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
    姥姥不知何時,已經抄起了灶台邊那把豁了口的舊柴刀!她枯瘦的手臂爆發出駭人的力量,用那沉重的、厚實的刀背,狠狠砸在冰冷的灶沿鐵邊上!
    火星四濺!
    “鐺!!!”又是一下!比剛才更重!更狠!
    姥姥咬著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灶膛裏那瘋狂扭動的裹屍布,眼神凶悍得像要擇人而噬!她掄起柴刀,用刀背,一下!又一下!狠狠砸在灶沿上!每砸一下,她幹裂的嘴唇就急速開合一次,像是在念著什麽無聲的、極其惡毒的咒語!
    “鐺!”“鐺!”“鐺!”
    沉重的敲擊聲如同喪鍾,在狹小的堂屋裏瘋狂回蕩!震得頂棚上的灰簌簌落下!
    隨著這每一下沉重的敲擊,灶膛裏那爆燃的幽綠火苗,竟然真的猛地矮下去一截!但那裹在火裏的裹屍布,卻扭動得更加癲狂、更加劇烈!裹屍布表麵那張扭曲的毛臉輪廓,在綠火搖曳中變得更加猙獰、更加清晰!甚至能看到那黑洞洞的眼窩裏,似乎有兩點極其微小的、怨毒的紅光在閃爍!鐵鏈在布匹的束縛下發出更刺耳的刮擦和撞擊聲,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布而出!
    鍋裏的“咕嘟”聲變得如同沸騰的岩漿,惡臭衝天!
    姥姥的額角青筋暴起,汗水和嘴角幹涸的血跡混在一起,順著深刻的皺紋往下淌。她掄刀的動作已經開始不穩,每一次砸擊都帶著身體劇烈的晃動,仿佛下一秒就要力竭倒下。但她的眼神依舊死死盯著灶膛,那是一種拚盡最後一口氣也要將邪祟鎮壓下去的瘋狂!
    就在她又一次高高舉起沉重的柴刀刀背,準備砸下那致命一擊的瞬間——
    “哢嚓!”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刺耳的碎裂聲,如同冰麵乍破,陡然從灶台的方向傳來!
    不是灶膛!是灶台上麵!
    我和姥姥的目光,幾乎同時被那聲音吸引過去!
    灶台上,那塊汙黑油膩、寫著“黃三太奶”的木頭牌位!
    在姥姥每一次用刀背砸擊灶沿、那沉重震動波蕩開來的餘韻中,在灶膛裏幽綠鬼火瘋狂搖曳的映照下——
    牌位正中,那三個暗紅扭曲的邪異字跡上方,一道細長、歪斜的裂痕,如同一條醜陋的黑色蜈蚣,毫無征兆地、清晰地爬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