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麽也聽不見。
    紀元晶核的內部，是一個絕對寂靜的世界。
    那毀天滅地的能量爆炸，那二十多個殘老合力的一擊，在他身後化作了一場無聲的、璀璨的光影默片。
    他隻看得到。
    看到薑妍那張小臉上，最後的決絕。
    看到她單薄的身影，被那足以撕裂空間的光芒徹底吞噬。
    熟悉。
    這一幕，何其熟悉。
    記憶的碎片，不，是烙印，是詛咒，再一次狠狠地刻在了他的靈魂上。
    “不……”
    一聲無意義的嘶吼，卡在喉嚨裏，卻在他的精神世界掀起滔天巨浪。
    就在這時，他的額頭，那個在激戰中早已被忽略的皮膚之下，一個詭異的魂環印記，驟然亮起。
    它不是金色，不是紫色，而是代表著腐朽與死亡的，死灰色。
    【嗡——】
    一圈灰色的霧氣，從魂環中滲透出來，如同一條陰冷的毒蛇，瞬間鑽進了他的腦海。
    “哈哈哈哈……不錯的容器，真是不錯的容器啊！”一個蒼老、得意、充滿了智珠在握的意念，在他的意識深處回蕩。
    “你是誰？！”陳宇的精神體在自己的腦海中咆哮。
    “我是你的引路人，也是你的終結者。”那股精神力量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從你踏入地心空間的那一刻起，我就選中了你。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殺出重圍，走到了最後。”
    “原來是你……”陳宇瞬間想通了一切。
    那個主動現身，同他進行談話，透露地心空間秘密的家夥。
    它沒有選擇去奪舍那些虛弱的失敗者，而是將自己化作一枚賭注，一枚印記，押在了最強的蠱蟲身上！
    它賭他能贏！
    然後，來摘取這最終的，最完美的果實！
    “現在，這副身體，這顆紀元之心，都是我的了！”智者殘老的精神力量，帶著萬古歲月的陰冷與怨毒，席卷而來。
    陳宇的意識在劇痛中顫抖。
    為薑妍逝去而產生的巨大悲慟，像一個無底的黑洞，吞噬了他所有的抵抗意誌。
    他甚至放棄了抵抗，任由那片灰色的精神海洋淹沒自己。
    就這樣吧。
    都結束了。
    到頭來，他一個也沒抓住，愛他的，他愛的，一個也沒有抓住。
    與此同時，紀元晶核的偉力，終於啟動。
    無窮無盡的紫色能量，如同宇宙初開的洪流，蠻橫地、狂暴地湧入他的身體。這不是溫和的改造，這是毀滅性的重塑！
    他的骨骼在寸寸斷裂，又在瞬間被紫色的能量重組。
    他的血肉在不斷蒸發，又被更強大的生命粒子所填充。
    他的靈魂，在這雙重的劇痛下，即將被徹底撕碎！
    “多好的時機！多完美的契機！”殘老的聲音帶著狂喜，“在悲痛中沉淪，在進化中迷失！你的意誌，是我見過最脆弱的防線！”
    灰色霧氣長驅直入，已經占據了他腦海的絕大部分空間。
    勝利，似乎唾手可得。
    殘老的意誌，已經開始嚐試接觸這具正在向宇宙生命躍遷的、嶄新的軀殼。
    它即將成為新的神。
    就在此刻。
    就在那片灰霧即將徹底染指陳宇靈魂核心的瞬間。
    唉。
    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從腦海最深處，那個連陳宇自己都未曾觸及的源點，悠悠傳來。
    那聲歎息，不帶任何情感。
    沒有憤怒，沒有悲傷，隻有一種超然萬物之上的，永恒的孤寂。
    緊接著。
    一點靈性的光，亮了起來。
    那光芒，初始隻有一個點，卻比任何星辰都璀璨。
    它一出現，整個腦海中的灰色霧氣，就像是被點燃的汽油，瞬間沸騰！
    “這是什麽？！不可能！你的靈魂深處怎麽會……”殘老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驚恐與不解。
    靈性之光沒有給它解釋的機會。
    光芒開始擴張。
    從一個點，變成一片光海。
    它沒有發起任何攻擊，隻是靜靜地存在著，擴張著。
    但它本身的存在，對於殘老的精神力量而言，就是最徹底的碾壓，最根本的抹殺！
    “不！我謀劃了這麽久！我才是最後的贏家！啊——！”
    殘老發出最後一聲不甘的尖嘯，它那龐大的精神體，在那片不斷擴張的靈性光海中，如同冰雪消融，被寸寸磨滅，分解成了最純粹的能量。
    最後，所有的灰色霧氣，都被那片光海吸收，化作了進化的資糧。
    世界，清淨了。
    畫麵一轉。
    陳宇的意識，來到了一片全新的空間。
    這裏是他的腦海，卻又不像。
    星河倒懸，時間逆流，無數個世界的碎片在周圍生滅。
    在他的麵前，站著一個無相的身影。
    那就是“本我”。
    是那一點靈性之光的源頭。
    此刻，從紀元晶心湧入的紫色能量，以及剛剛被吸收的殘老精神力，化作兩條巨大的能量溪流，瘋狂地湧入陳宇和那個無相的本我體內。
    能量在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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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宇那因悲痛而破碎的意識體，在飛速地複原。
    而那個無相的本我，也在能量的灌注下，漸漸有了清晰的輪廓，有了血肉，有了五官。
    很快，光芒散去。
    陳宇完好無損地站著。
    在他的對麵，本我也終於顯現出完整的形態。
    陳宇看著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身高，體型，輪廓，沒有任何區別。
    “你……”
    “我。”
    本我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和他一樣的，黃金色的瞳孔。
    他向陳宇伸出了手。
    一個簡單的動作，卻仿佛跨越了千萬年的時光。
    陳宇沒有猶豫，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這一刻。
    【轟——！】
    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記憶洪流，衝垮了他思維的最後一道堤壩。
    他不再是旁觀者。
    他就是親曆者。
    他想起來了！
    全部，都想起來了。
    他想起了那個被稱為“原初世界線”的。
    想起了那個午後，那個坐在窗邊的女孩，也想起了那首他始終沒有勇氣唱出來的小幸運，和那句永遠無法說出口的喜歡。
    想起了最後，他倒在紀元晶核之前，麵對那顆君臨天下的紫色晶核時，那份深入骨髓的無力與悔恨。
    “如果能重來一次……”
    那個最後的念頭，成了貫穿所有時空的，最強大的執念。
    本我並非全知全能，就好像他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可以一直重生，在他的疑惑之中，古怪的輪回一直在轉動。
    他看到了無數個“陳宇”。
    有的在紅霧降臨的第一天就死去。
    有的成為了基地的高層，卻在權力的鬥爭中迷失。
    有的和薑妍走到了一起，卻最終雙雙戰死在獸潮之中。
    有的甚至親手殺死了自己心愛的女孩，隻為了奪取那份進化的力量。
    成功，失敗，喜悅，悲慟，愛，與恨……
    千萬世的輪回，千萬種可能的人生軌跡，如同一部宏大而悲涼的史詩，在他的腦海中完整地播放了一遍。
    原來，那不是虛假的。
    是他的親身經曆。
    原來，他不是陳宇，也不是那個“本我”。
    他，是所有陳宇的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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