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高空之上。
    “玄鳥”運兵機的機艙內，金屬壁泛著冷光。
    陳宇盤膝而坐，閉著雙目。
    在他體內，最後一縷屬於阿努比斯的死光黑氣，被澎湃的金色神性能量徹底碾碎、淨化。
    那具曾一度幹癟如屍骸的軀體，在短短四十八小時內，已然恢複如初，每一寸肌膚，每一根骨骼，都重新充盈著爆炸性的力量。
    他甚至感覺比之前更強了。
    坐在他對麵的吳越，腰杆挺得像一根鋼筋。他不敢動，甚至不敢大聲呼吸。
    眼前這個男人，是人類唯一的四級生命，是這次任務的核心，也是一個剛剛失去了一切的、破碎的靈魂。
    任何言語，在這樣的存在麵前，都顯得多餘且冒犯。
    機艙裏隻有引擎單調的轟鳴。
    這片壓抑的寧靜，被一個不含任何情感的電子女聲劃破。
    【連接全球聯合陣線臨時頻道。任務代號天罰。簡報開始。】
    是【earth】。
    吳越的身體下意識地繃緊了。
    【此次行動，由人類序列no101novel.com，代號‘黃金瞳’，全權指揮。】
    【所有參與行動的戰鬥人員，必須無條件服從其指令。】
    陳宇的眼皮，在聽到那個代號時，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
    黃金瞳？
    一個遙遠得像是上輩子的稱呼。
    【earth】的聲音繼續在機艙內回蕩，冰冷而清晰。
    【根據作戰計劃a，由黃金瞳率領十九名三級進化者組成突擊隊，進入山城戰區。】
    【主要任務將目標，代號‘米諾陶斯’的四級生命，從當前位置引誘至預設的一號爆破點。坐標東經1065度，北緯295度。】
    吳越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引誘一個能級超過阿努比斯的怪物？這和讓一群綿羊去招惹饑餓的霸王龍有什麽區別？
    【在目標抵達一號爆破點後，山城基地軍方將發射搭載有特化神經毒素‘冥河’的戰術導彈，對目標進行注射，以最大程度限製其行動能力。】
    【突擊隊在確認毒素注射成功後，即可撤離戰場。】
    “就這麽簡單？”吳越終於沒忍住，脫口而出。
    沒有人回答他。機艙裏隻有其他人喘氣的聲音。
    計劃聽起來天衣無縫，但每一個環節都充滿了致命的變數。那可是四級生命，擁有引動天地之力的怪物。
    陳宇依舊閉著眼，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隻是一個聽眾，在聽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幹的故事。
    【補充指令。】
    【earth】的語調沒有任何變化，但“補充”兩個字，讓吳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為確保對‘米諾陶斯’的絕對清除，增加任務容錯率，‘定點天基計劃’將同步啟動。】
    “定點天基計劃？”吳越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在目標進入一號爆破點，並且‘冥河’毒素確認注射後，位於全球四個不同軌道的同步天基武器平台，將對一號爆破點，執行飽和式核武器打擊。】
    核武器？
    【警告爆炸核心區域的能量衝擊，將對三級進化者造成不可逆的致命損傷。所有參與行動人員，必須在天基武器抵達前，撤離至半徑一百公裏外的安全區域。】
    【重複，此為最高優先級的強製指令。】
    【earth】的播報結束了。
    機艙內，再次陷入死一樣的寂靜。
    吳越張著嘴，半天沒能合上。
    他終於明白了，這不是引誘，這是一場用二十條最頂尖的進化者性命做賭注的豪賭。
    誘餌要足夠美味，才能讓獵物上鉤。而他們，就是那塊掛在鉤子上的，血淋淋的肉。
    一旦撤離稍有遲緩，就會和那個怪物一起，在核爆的光與熱中化為灰燼。
    一旦陳宇站不住腳，其他人和蟲子也沒什麽區別。
    他看向陳宇，想從這位總指揮的臉上看到些什麽。
    憤怒？凝重？或者一絲一毫的動搖？
    什麽都沒有。
    陳宇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那雙金色的瞳孔裏，沒有了前幾日的死寂與空洞。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吳越完全無法理解的，近乎妖異的光亮。
    陳宇的大腦，在聽到“飽和式核打擊”那幾個字時，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想起了海市，想起了阿努比斯那道貫穿天地的死光，想起了薑妍在他麵前被倒下的瞬間。
    他輸了。
    他沒能保護好她。
    現在，一個比殘老，比阿努比斯更強的怪物出現了。
    而人類，拿出了他們最強的武器，去應對這場滅絕級的災難。
    核武器。
    這是藍星最強的攻擊手段了，凡人的終極力量。
    一個荒誕的，卻又無比誘人的念頭，在他那片荒蕪的心海裏，破土而出，瘋狂生長。
    牽掛？我是沒有了。
    薑妍的父母，他已經見過了。
    那句“這裏沒你的事了”，像一把鎖，將他與這個世界最後的溫情徹底隔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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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沒有了過去，也沒有了未來。
    既然如此……
    為什麽還要撤離？讓我來讓一切更穩妥些吧…
    一個差點殺死了他的阿努比斯。一個能級比阿努比斯更高的“米諾陶斯”。
    這不正是他夢寐以求的歸宿嗎？
    他忽然很想笑。
    他想到了一個結局，一個完美的，足以載入人類史冊的，英雄的謝幕。
    他，人類序列no101novel.com，黃金瞳，人類唯一的四級進化者，在人類文明最危急的關頭，挺身而出，與滅世級的怪物同歸於盡。
    他將用一場最絢爛的死亡，來終結這無盡輪回般的痛苦。
    他會成為一個傳說，一個悲壯的符號。
    一個死了的英雄。
    一股冰冷的，帶著刺痛的快感，從他的尾椎骨一路竄上天靈蓋。
    那不是恐懼，而是一種劫後餘生者，在麵對最終解脫時，所產生的病態的、扭曲的興奮。
    他終於，可以去見她了。
    “陳宇同誌……”吳越看著他，聲音幹澀，“這個計劃……風險太大了。”
    陳宇轉過頭，那雙金色的瞳孔，亮得駭人。
    “不大。”
    他的聲音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終結感。
    “就這樣執行吧。”
    說完，他緩緩抬起雙手，握了握拳。澎湃的力量在掌心匯聚，發出細微的劈啪聲。
    力量回來了。
    而這一次，他清楚地知道，該如何使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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