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貫穿天地的金色巨柱，釋放著無法抗拒的煌煌神威，其氣息橫掃八方，令周遭百裏之內，所有僥幸存活的進化生物，皆如驚弓之鳥，瘋狂逃竄，不敢越雷池一步。
    地底三百米，那間逼仄的房間裏。
    “赫爾墨斯的氣息……消失了？”李天一枯瘦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愕然。
    那股盤踞在京城地底兩年，如同夢魘般揮之不去的恐怖威壓，就在剛才，毫無征兆地徹底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三股全新的，同樣強大到令人窒息的氣息。其中一股，霸道絕倫，仿佛天神降世，讓他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是新的捕食者抵達了京城嗎？一頭剛走，又來了更強的？絕望，再次扼住了他們的咽喉。
    就在這時，錢仲愷身前那台古老的控製台上，屏幕再次亮起。那個滑稽的簡筆畫小人跳了出來。
    【檢測到赫爾墨斯生命信號已消亡。】
    【威脅已清除，執行者：人類序列no.20黃金瞳、人類序列no.21銀月、人類序列no.50熾陽。】
    【京城基地即將恢複，請所有幸存者，立刻前往基地中央廣場集合。】
    “什麽？”李天一一個箭步衝上前，死死地盯著屏幕上的綠字，“赫爾墨斯……被消滅了？黃金瞳？銀月？熾陽？”
    他反複念叨著這幾個陌生的代號，每一個都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分量。
    “這個……‘earth’，你是什麽？現在外麵的情況到底怎麽樣了？”
    【我是人類文明守護者。外界威脅已解除，請立刻前往集合。】
    李天一與身後的十幾人對視一眼，從彼此蠟黃的臉上，看到了相同的震撼與不敢置信。他不再猶豫，轉身走向那台鏽跡斑斑的電梯。
    “走，我們上去看看！”
    電梯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緩緩上升。當厚重的金屬門“哐當”一聲打開，刺眼的陽光照射進來時，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用手擋住了眼睛。
    他們看到了，看到了那根連接天地的金色巨柱，也看到了巨柱之下，靜靜站立的三道身影。
    陳宇剛剛結束了與廣城基地的通訊，告知他們赫爾墨斯已被擊殺。他正在此地，等待著那個發出求救信號的人。
    看到從地底走出的這群幸存者，他心念一動。
    懸於天際的巨大磐石，發出一聲嗡鳴，隨即化作漫天金色光點，如同一場絢爛的流星雨，盡數融入他的體內。
    那股壓得人喘不過氣的威壓，隨之消失。
    李天一等人渾身一鬆，卻感覺雙腿發軟，幾乎要跪倒在地。他強撐著身體，看著那個收起了神威的年輕人。
    陳宇主動向前走了幾步。
    “你們就是發出求救信號的人嗎？”
    李天一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他久居上位的定力，在這一刻發揮了作用。他挺直了那副被饑餓折磨得有些佝僂的脊梁。
    “是的。”他開口，嗓音依舊沙啞，“我是李天一。求救信號是我們發的。沒想到……沒想到你們來得這麽快，還這麽快就解決了那頭怪物。真是……年少有為。”
    李天一？
    好耳熟的名字。
    這個名字，陳宇自然聽過。災難之前，華國的最高領袖。若是放在過去，他或許會誠惶誠恐。
    可現在……
    曆經了這麽多的事，他已經可以做到麵不改色地和當初看來遙不可及的人物對話了。
    “這次任務很危險，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來。”陳宇的話很直接，沒有半分客套，“但除了我們，大概也沒人能接過這個任務了。”
    他的話語裏，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自信，卻讓李天一等人聽不出絲毫的狂妄。
    事實本就如此。
    “我想問一下，”陳宇的表情嚴肅起來，“這個京城基地，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人真的都死光了嗎？”
    這個問題，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李天一的心口。他身後的那些幸存者，臉上剛剛浮現的一絲喜悅瞬間凝固，取而代代之的，是無盡的悲慟與麻木。
    李天一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
    “就算不是死光了……也差不多了。”
    他開始講述那段塵封的，浸滿血與淚的曆史。
    “赫爾墨斯，不是兩年前才出現的。它落地京城，應該還要更早。它太聰明了，或者說，太狡猾了。”
    “一開始，基地裏隻是偶爾有人失蹤。我們以為是外出任務的意外，或者是被其他進化生物偷襲。沒人會想到，危險，來自我們腳下。”
    “它在緩慢地，一個一個地偷吃我們的人。它將根係紮滿了整個京城的地下，像一張無形的網。任何一個落單的人，都可能在下一秒，被從地底鑽出的根須拖走，無聲無息。”
    陳宇三人靜靜地聽著，薑妍和曹艾青的臉色，已經變得很難看。
    “等我們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晚了。”
    李天一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它的智慧太高了，它吞噬了那些人的大腦，學會了用孢子進行精神控製。到後來，我們甚至不知道，身邊站著的戰友，究竟還是不是他自己！”
    “那是一段地獄般的日子。猜忌，恐懼，背叛……整個基地，從內部開始腐爛。”
    “我們組織了幾次反擊，想要找到它的本體，但都失敗了。它有無數的分身，那些被它控製的人類，都成了它的傀儡，它的戰士。我們每一次衝鋒，都是在和自己曾經的同胞廝殺。”
    李天一的聲音，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憊與無力。
    “最後，我們沒有辦法了。再這樣下去，所有人都會被它慢慢耗死，變成它的一部分。我隻好……下令解散京城基地。”
    “解散？”薑妍忍不住插話。
    “對，解散。”李天一苦澀地重複了一遍，“我讓所有還清醒的人，帶上物資，向外逃，能逃多遠是多遠。與其被圈養在這裏等死，不如去外麵搏一條生路。”
    “可我們都低估了它的範圍，也高估了人類的逃生能力。絕大部分人，還沒逃出京城的範圍，就被那些遍布荒野的樹人守衛……截殺了。”
    “就算是這樣，跑了相當一部分人，”李天一頓了頓，他抬起頭，那雙渾濁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就算是這樣，赫爾墨斯，也至少吞噬了……上百萬人！”
    上百萬人！
    這個數字，像一道驚雷，在陳宇、薑妍、曹艾青三人的腦海中炸響。
    這不是一個冰冷的數字。
    這是一百萬個鮮活的生命，幾十萬個家庭的破碎，是一座千萬級人口的超級城市，最後奏響的悲歌。
    他們是在一場無聲無息的屠殺中，被一株雜草，當成肥料，慢慢吞噬殆盡。
    陳宇感受到了這個數字裏，那份沉重到無法呼吸的血與淚。
    他想起了自己剛剛走出來的幻想裏，在那個在小巷子裏，將校霸打倒在地的少年。
    原來，我不僅要打校霸。
    我還要做英雄。
    陳宇的手，緩緩握成了拳。
    後續的事情輪不到陳宇來操這個心，他也不想管這些事，離開了這裏，啟程返回廣城基地。
    和平時不同的是，這次返程比以往省力多了，因為他們有了磐石。
    高空之上，紅色的雲朵在飄蕩。
    陳宇一腳踏在磐石上，看著腳下的景色快速掠過。
    薑妍坐在前方，轉頭看向他，“陳宇，後麵你有什麽計劃嗎？或者說，你還有什麽未竟的目標嗎？”
    陳宇咧咧嘴，“不太清楚了，一切都很突然，你們都回來了，我終其一生所追求的東西都有了。”
    “現在，既然生活已經滿足了我的願望，那我要做的，就是守護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