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城基地，深夜。
    李明如同一尊不知疲倦的石雕，釘在研究院的控製台前。
    屏幕上流淌的數據瀑布，在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瞳孔中倒映出幽綠的光。全球能量質量指數的曲線，像一條不斷昂首的毒蛇，每一次微小的上揚，都抽打著他的神經。
    他已經很久沒有合眼，三級巔峰的體質讓他能承受這種消耗，但精神上的緊繃卻無法避免。
    華興國將海量的晶核資源向他傾斜，這不是恩賜，是沉甸甸的責任。
    “人類，沒有退路。”他喃喃自語，指尖在鍵盤上敲出一串殘影，“不加入這場進化的盛宴，就隻能成為餐盤上的血食。”
    ……
    與研究院的死寂不同，居民區的清晨充滿了某種原始的生命力。
    空氣中彌漫著汗水與泥土混合的氣息，每一個角落都有人在鍛煉。
    白發蒼蒼的老翁，肌肉虯結，在簡陋的健身器材上發出低沉的嘶吼，他們的身體或許衰老，但求生的意誌卻在紅霧中淬煉得比鋼鐵還堅硬。
    一處開闊的草坪上，薑國安正緩緩打著一套拳，拳風雖不淩厲，卻沉穩如山。
    柳汀蘭在一旁，手裏拿著毛巾和水，安靜地看著。
    不遠處，陳宇、薑妍和曹艾青陪著他們，進行著簡單的熱身。
    “行了，你們幾個就別在這耗著了。”薑國安收了拳，氣息勻稱，“我這把老骨頭，活動活動就行。你們不一樣，都是有大本事的人。”
    他接過柳汀蘭遞來的毛巾，擦了擦汗，話鋒一轉：“以前總覺得你們打打殺殺，讓人提心吊膽。現在老頭子我也算看明白了，你們每一次出去，都是在為千萬人拚命。去吧，去做你們該做的那些崇高事業，我們為你倆驕傲。”
    薑妍立刻嬉笑著跑過去，一把挽住薑國安粗壯的胳膊，笑容明媚。“爸，你說什麽呢！哪有那麽多崇高事業天天等著我們。”
    她撒嬌道，“現在可是難得的清閑日子，全國的四級生物都莫名其妙進入了靜默期，正好陪陪你和媽。”
    柳汀蘭的注意力，卻落在了旁邊一直安靜微笑的曹艾青身上。
    這個女孩，溫婉中透著一股獨特的韌性，讓人心生好感。
    她走上前，很自然地拉起曹艾青的手，柔聲問道：“艾青，這段時間，你……有再回去找過你的父母嗎？”
    一句話，像一根針，輕輕刺破了現場溫馨的氣氛。
    曹艾青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隨即化為一抹難以言說的黯然。
    “找過，隻不過他們不在了。”說完，用手捋起眼前的頭發，微微地笑著。
    柳汀蘭心中咯噔一下，頓時懊悔不已。
    在這末世，尋親二字，往往意味著揭開血淋淋的傷疤。
    她連忙上前一步，輕輕將曹艾青攬入懷中，滿是歉意：“都怪阿姨，胡說什麽話，別往心裏去。”
    曹艾青在她的懷裏搖了搖頭，“沒事的，阿姨。都過去這麽久了，我沒那麽想不開。”
    “好孩子。”柳汀蘭拍著她的背，無比認真地承諾，“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我跟你薑叔，就是你的親人。我們永遠在你身後。”
    曹艾青看著婦人真摯的表情，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
    她用力地點點頭，應道：“好的，阿姨。”
    陳宇站在一旁，全程沒有說話。
    他看著薑妍挽著父親，柳汀蘭抱著曹艾青，一種名為“家”的暖流在他胸膛裏激蕩。
    這些平凡而又珍貴的畫麵，就是他戰鬥的全部意義。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這句聽爛了的話，此刻卻無比真切地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
    小時候總幻想著成為拯救世界的英雄，現在，他就在做。他要守護這一切，不讓任何怪物，任何災難，將這片溫暖撕碎。
    他忽然覺得，自己肩上的磐石，似乎又重了幾分，但心裏，卻前所未有的踏實。
    就在這時，他的通訊器忽然震動起來。
    是李明。
    ……
    廣城基地，科學研究院，a01號最高權限試驗場。
    厚重的合金大門緩緩閉合，將內外隔絕成兩個世界。
    李明和伊芙蘭教授站在一台造型奇特的發動機前。
    這台機器不過半人高，通體由不知名的銀灰色金屬構成，表麵布滿了繁複而精密的紋路，與其說它是工業造物，不如說是一件藝術品。
    “二代紅霧能源轉化引擎，最終測試。”李明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沙啞，“伊芙蘭，準備好了嗎？”
    “當然！李！”伊芙蘭教授那雙藍色的瞳孔裏閃爍著狂熱的光芒，“為了這一刻，我已經等了太久！讓我們來創造曆史！”
    她不像李明那樣內斂，直接上前，給了他一個用力的擁抱。李明僵硬了一下，隨即也放鬆下來，拍了拍她的後背。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走到了啟動台前。
    沒有外接能源，沒有晶核投入，一切都依賴於這台機器本身。
    “啟動程序載入。”
    “核心陣列自檢完畢。”
    “能量轉化通道開啟。”
    冰冷的電子合成音在空曠的試驗場內回響。
    李明的手，懸在了那個紅色的啟動鍵上方，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顫抖。
    他深呼吸，然後，重重地按了下去！
    “嗡——”
    一聲低沉的蜂鳴響起，發動機表麵的紋路逐一亮起，仿佛蘇醒的遠古巨獸睜開了它的眼睛。
    緊接著，一股強大的吸力從機身中心爆發，試驗場內無處不在的淡紅色霧氣，如同受到召喚的百川，瘋狂地向著發動機匯聚而去，形成一個肉眼可見的紅色漩渦。
    與此同時，控製台的屏幕上，代表能源儲備的進度條，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上攀升！
    1……5……10！
    “喲呼！”伊芙蘭再也控製不住，發出一聲響亮的歡呼，她整個人跳了起來，一把抱住身邊的李明，激動地大喊：“我們成功了！李！我們真的做出來了！這個足以改變人類曆史的偉大發明！”
    李明也徹底釋放了壓抑已久的情緒，他放聲大笑，笑聲中帶著一絲哭腔。
    他反手抱住伊芙蘭，三級進化者的體質下，伊芙蘭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他舉起，在原地瘋狂地轉圈。
    成功了！他們真的成功了！
    一種不依賴晶核，可以直接將紅霧轉化為可用能源的裝置！
    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人類將擺脫對進化生物的依賴，擁有源源不斷的能量！
    這意味著工業體係可以重建，文明的火種將重新燃起！
    他們兩人在試驗場內盡情地歡呼，忘乎所以，完全沒有注意到，角落裏的一個攝像頭，正將這一切忠實地記錄下來，並實時傳輸到另一個地方。
    ……
    廣城基地，最高作戰會議室。
    巨大的屏幕上，正分屏播放著試驗場的畫麵和能源數據。
    原本壓抑、冰冷，連空氣都仿佛凝固的會議室，此刻卻像一個被點燃的火藥桶。
    當看到能源進度條突破10的那一刻，整個房間炸了！
    “成功了！”不知是誰第一個喊出聲。
    下一秒，所有人，無論軍銜高低，無論平日多麽沉穩，都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華興國一拳砸在桌子上，發出一聲巨響，臉上是難以抑製的狂喜。文件被拋向空中，漫天紛飛，像一場盛大的慶典。
    將軍們互相擁抱，研究員們喜極而泣，壓抑了太久的絕望和壓力，在這一刻盡數釋放。這不再是那個冰冷的作戰室，而是一片沸騰的海洋。
    華興國大步走到屏幕前，看著畫麵裏忘情慶祝的李明和伊芙蘭，虎目之中也泛起了淚光。
    他知道，從今天起，華國的未來，乃至全人類的未來，都將迎來轉機。
    然而，就在全場狂歡之際，華興國的動作忽然一滯。
    他的能力“傾聽心聲”在極度興奮的狀態下被動地擴張到了極限，而他的注意力，卻被屏幕角落裏一個輔助數據流吸引了。那是一條監測紅霧成分的實時光譜分析。
    在代表純粹能量的紅色主峰旁邊，一個極其微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黑色信號，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