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用防禦工事區，一間空無一人的小型避難室內，金屬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那我們呢？”薑妍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在那個你看不清的未來裏，我們還在他身邊嗎？我們……能一起走到最後嗎？”
    曹艾青看著她，那張總是溫和的臉上，此刻是一片化不開的凝重。
    “我剛才說了，隻有一個未來是我看不見的。”她回答道，“其他所有能看見的，我們都死了。廣城基地，地下長城，所有的一切，都化為烏有。”
    她頓了頓，仿佛每一個字都耗盡了她巨大的力氣。
    “但是在那個看不見的未來裏，你們都還在。所以……”
    “所以，這就是你不答應他的原因，對嗎？艾青？”薑妍替她說了出來。
    曹艾青點頭。
    “是的，薑妍。”
    她的坦誠，讓薑妍的心髒一陣抽痛，“你已經知道了我和陳宇的過去。我隻能說，在最初的那個世界裏，我虧欠他太多。
    既然現在，隻有這麽一個渺茫的希望，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愛他，陪他走下去，好嗎？”
    她伸出手，握住了薑妍的手，那雙手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就當是我求你了。這件事，你不要告訴他，好不好？”
    ……
    科研區，李明專屬實驗室內。
    刺耳的警報聲突然響起，主屏幕上瀑布般的數據流瞬間變成了一片亂碼，閃爍著危險的紅色。
    “該死！被防火牆的自毀程序發現了！”伊芙蘭罵了一句，雙手在鍵盤上飛速操作，“李明，我最多再給你爭取三十秒！三十秒後，‘紅霧八號’會被對方鎖定，我們會被迫斷開連接！”
    “夠了。”
    李明頭也沒抬，他的雙眼倒映著飛速滾動的代碼，整個人進入了一種非人的專注狀態。
    他的神性能量毫無保留地灌注進中央處理器，整個基地的計算資源都在為他一個人服務。
    “找到了。”
    他吐出三個字。
    主屏幕上的紅色亂碼瞬間被一道藍色的數據流衝開，一個獨立的、加密的通訊頻道被強行剝離了出來。
    那是屬於巴別塔的信號。
    ……
    避難室內。
    薑妍的淚水再也無法抑製，順著臉頰滑落。
    她知道曹艾青和陳宇的故事，知道那份錯過的遺憾有多麽沉重。
    可她沒有想到，當重逢之後，等待他們的，卻是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未來，而必須做出的，更加殘酷的割舍。
    “艾青。”薑妍開口，聲音因為哭泣而沙啞，“當初在杭城基地，那個救他的醫生，應該是你吧？”
    她記得那個身影，雖然當時的麵容模糊，但那種感覺，那種不顧一切的氣質，她不會忘記。
    她當時還覺得奇怪，主動去找了，結果一個轉頭，曹艾青就消失在了樓梯轉角。
    曹艾青的身體僵了一下。
    她沒有想到，薑妍會問起這件事。
    隻是這件事，她自己也沒有記憶…
    良久，她輕輕地點了點頭，承認了。
    “不要告訴他。”
    曹艾青再一次請求，她的語氣裏帶著一種近乎哀求的堅決，“薑妍，現在任何事情都可能讓他分心。我們已經沒有失敗的餘地了。就當這是我的願望，我的私心，不要說出去，好嗎？”
    看著曹艾青的樣子，薑妍的鼻頭一酸。
    她知道，曹艾青不是在請求，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那個唯一的，看不清的未來。
    她用力地點頭，答應了下來。
    ……
    實驗室裏，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陳宇站在李明身後，看著主屏幕上那道被成功截取出來的信號。
    它不像任何已知的數據流，它更像是一種活物，在屏幕上緩慢地蠕動著，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成功了。”伊芙蘭長出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額頭上滿是汗水。
    “還沒有。”李明的聲音依舊冷靜，“這隻是截取了信號，現在，我要計算它的能級。”
    他調出了基地的最高能級運算程序，這是一個專門為了應對四級以上生物而開發的模型。
    “開始計算。”
    指令輸入。
    龐大的數據流開始湧入運算程序。
    然而，下一秒，異變陡生。
    主屏幕上，代表運算進程的進度條，僅僅跳動了一下，就瞬間變成了刺目的紅色。整個屏幕開始劇烈地閃爍，發出過載的蜂鳴。
    “怎麽回事？”陳宇問。
    李明沒有回答，他飛速地調出後台日誌，檢查著處理過程。一行行代碼在他的瞳孔中飛速掠過。
    幾秒鍾後，他停下了動作，身體向後靠在椅子上，整個人都陷入了沉默。
    “李明？”
    “沒有返回值。”李明開口，他的聲音幹澀，“程序的邏輯沒有問題，是目標的問題。”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那個生物的能級，已經徹底超越了我們目前程序的設定上限。”
    李明推了推眼鏡，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剛才快速估算了一下，它的能級，至少是四級生命基準能級的一百倍以上。”
    一百倍！
    這個數字，讓整個實驗室的空氣都凝固了。
    伊芙蘭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陳宇的心，沉入了穀底。他知道那個東西很強，但他從未想過，會強到這種地步。那已經不是數量級的差距了，那是維度的碾壓。
    他沉默了許久，然後開口。
    “那我呢？給我也掃描一下。”
    李明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陳宇的意思。他沒有勸阻，隻是默默地調轉了掃描設備，對準了陳宇。
    一道柔和的藍光掃過陳宇的身體。
    很快，主屏幕上，出現了一行新的數據。
    【目標：陳宇。生命層級：四級。能級判定：四級生命基準能級之五倍。】
    五倍。
    一百倍。
    巨大的差距，清晰地呈現在屏幕上，冰冷而殘酷。
    陳宇看著那兩個數字，沒有說話。
    他隻是站在那裏，仿佛一尊沉默的雕塑。
    那個曾經以為自己站在了進化頂點的男人，在這一刻，才真正窺見了那片名為“絕望”的深淵。
    也許，五級生命真的對四級生命是絕對的碾壓，沒有任何意外。
    “李明。”
    他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有些詭異，像暴風雨來臨前，海麵最後一絲的安寧。
    “如果，我把華夏境內所有能找到的四級生物，全部獵殺了。有沒有可能，在短時間內衝到四級巔峰？”
    這個問題，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炸雷。
    李明猛地抬起頭，不敢相信地看著陳宇。伊芙蘭也停止了無意義的呢喃，瞪大了眼睛。
    “你瘋了？”李明脫口而出。
    “回答我的問題。”陳宇沒有理會他的質問，語氣依舊平淡，“有沒有可能？”
    他的目光轉向伊芙蘭，“再假設，如果有幾名四級巔峰的進化者，配合我們威力最大的核彈，有沒有機會，對那個東西造成有效殺傷？”
    伊芙蘭張了張嘴，她想說“不可能”，想說“癡人說夢”。四級巔峰和一百倍能級差距，就像是用拳頭去打碎一顆星球，這在物理學上根本不成立。
    可她看著陳宇的眼睛，那雙黃金瞳裏燃燒的東西，讓她把所有否定的話都咽了回去。
    李明沉默了。
    他沒有回答陳宇的問題。因為這個問題，他的大腦無法計算。變量太多，未知參數超過了邏輯模型的極限。
    一個能級差二十倍的對手，已經可以被定義為“神”，任何攻擊手段在祂麵前，可能都隻是一個笑話。
    他深吸了一口氣，選擇了另一條在他看來，唯一理性的道路。
    “陳宇，我們或許……可以躲起來。”
    李明的聲音很低，充滿了苦澀，“躲進地下長城的最深處，徹底封死所有出口。
    那個生物的能級太高了，藍星對它而言，就像一個貧瘠的小池塘，容不下它這條真龍。
    它不會久留的，隻要等它對這個世界失去興趣，主動離開……隻要我們還活著，人類就還有希望。”
    這番話，合情合理。
    這是麵對無法戰勝的敵人時，最明智，也是唯一的選擇。保存火種，等待時機。
    伊芙蘭也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活路。
    然而，陳宇卻搖了搖頭。
    他笑了。那笑容裏，沒有嘲諷，隻有一種看透了本質的悲哀。
    “躲？”他反問，“李明，你覺得它是什麽？是路過我們家門口的台風，還是偶爾出來覓食的野獸？”
    “它不是。它是一個文明，或者說，一個文明的終極形態。它的出現，不是偶然。”
    陳宇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每個人的耳邊，“它就像……一場篩選，一次升維的考試。湯普森那個瘋子，他不是引來了魔鬼，他隻是提前把考卷發了下來。”
    “我們是考場裏的考生，唯一的規則，就是活下去。躲起來，放棄答卷，你覺得監考官會怎麽判定？”
    陳宇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花板，仿佛能穿透層層的岩石與土壤，看到那片被黑暗籠罩的天空。
    “它不會走的。在它吸幹這個世界最後一絲能量，或者，我們中有人能站到它麵前，給它一拳之前，它哪兒都不會去。”
    他的潛意識，他那屬於四級進化者的直覺，都在瘋狂地向他示警。
    逃避，就是死亡。
    整個實驗室再次陷入沉默。
    李明和伊芙蘭都被陳宇這番“考試理論”震住了。這聽起來很荒謬，很唯心，但不知為何，他們卻覺得這或許才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良久，伊芙蘭長出了一口氣，她看著陳宇，眼神複雜，有欽佩，有擔憂，還有一絲……狂熱。
    “瘋子。”她用英語說了一句，然後又用蹩腳的中文重複了一遍，“你們華夏人，骨子裏都藏著一個瘋子。不過……我喜歡這個計劃。總比像老鼠一樣躲在洞裏等死要強。”
    李明看著陳宇堅定的眼神，他知道，自己勸不動他。這個男人一旦做出決定，就不會再更改。
    他頹然地坐回椅子上，扶了扶眼鏡，將所有的不甘與無力，都重新化作了數據和邏輯。
    “我回答不了你剛才的問題。”李明的聲音恢複了科學家的冷靜，“勝率無法計算。但是，你的方向是對的。想要對抗它，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變強，變得比現在強得多。”
    陳宇點了點頭。這才是他想聽到的答案。
    “那你分析一下，”他走上前，盯著屏幕上代表自己的那個“五倍”的數字，“距離四級巔峰，我還差多少？”
    李明沒有猶豫，立刻在終端上操作起來。
    他調出了基地的生物能級數據庫，輸入了陳宇當前的能級數據，又調取了之前所有關於四級晶核的能量吸收與轉化率模型，結合進化速度的變量，建立了一個全新的推演程序。
    龐大的數據流再次在屏幕上飛速滾動。
    這一次，沒有警報，沒有過載。
    幾分鍾後，一個清晰的，帶著某種宿命感的數字，出現在屏幕中央。
    陳宇需要吸收的，額外能級單位。
    李明將它換算成了更直觀的單位。
    “按照最理想的吸收效率，並且不考慮任何排異反應和進化瓶頸的話……”
    李明抬起頭，看著陳宇，一字一頓地說道。
    “你還需要，五枚四級生物的晶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