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廣城基地的路途，死寂無聲。
    那片吞噬天地的黑色空洞，那個高居於黑暗王座之上的人形輪廓，已成為一根毒刺，深深紮進了每個人的腦海。
    駕駛員的精神已經崩潰，落地後就被醫療人員帶走了。
    陳宇，薑妍和曹艾青，三人穿過地下長城冰冷的合金通道，直奔科研區的核心。
    在問了幾個科研人員之後，他們找到了李明所在的地方。
    “吱呀。”
    李明專屬實驗室的門被推開。
    預想中的凝重氣氛並未出現。
    “你耍賴！你明明用了你的神性能力，不然你怎麽可能在我之前就解開了這個費馬最終定理的變式模型！”一個帶著異國口音的女聲響起，充滿了不服氣。
    “科學的事，怎麽能叫耍賴呢？”李明的聲音裏帶著一絲得意，“伊芙蘭博士，你要承認，在純粹的計算領域，我還是有那麽一點點天賦的。”
    陳宇和薑妍走進房間，看到伊芙蘭博士正叉著腰，對著坐在終端前的李明吹胡子瞪眼，而李明則推了推眼鏡，一臉欠揍的笑容。
    這幅景象，與他們剛剛經曆的地獄形成了荒謬的對照。
    “哦，我們的英雄回來了！”伊芙蘭第一個發現了他們，她快步走過來，金色的頭發在燈光下跳躍。
    伊芙蘭的注意力放到了陳宇和薑妍身上，臉上露出了揶揄的表情。
    “我可都聽說了。你們華夏人也太跳脫了，在這種時候舉辦婚禮，居然不邀請我這個為基地做出傑出貢獻的國際友人。真是可惡。”
    她嘴上抱怨著，臉上卻全是真誠的笑意，“不過，我還是要祝賀你們，新婚快樂！”
    “謝謝。”陳宇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沒有心情去理會這些玩笑。
    曹艾青在麵對五級生物時有些不舒服，於是他將曹艾青交給薑妍，讓她先安頓好，然後徑直走到了實驗室的主屏幕前。
    “李明，伊芙蘭博士，事情比我們想象的要嚴重一萬倍。”
    陳宇的聲音，讓房間裏輕鬆的氣氛瞬間凍結。
    李明站了起來，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伊芙蘭也收起了玩笑的姿態，表情變得嚴肅。
    陳宇沒有隱瞞，將他們在美利堅上空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巨大的黑色空洞，被瞬間抹殺的四級海鷗，那個僅僅是存在，就足以壓垮一切精神的人形輪廓。
    以及，那座詭異的，與黑洞進行能量循環的巴別塔。
    “五級……生物……”李明喃喃自語，他的臉色變得蒼白，額頭滲出了冷汗。作為腦域進化者，他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那意味著什麽。
    那是生命層次的絕對鴻溝，是凡人與神明之間的距離。
    “湯普森那個瘋子！”伊芙蘭的拳頭砸在了控製台上，“他真的做到了！他真的溝通了那個存在！”
    “什麽存在？”陳宇追問。
    “我不知道。”伊芙蘭搖了搖頭，“當初在設計‘創世計劃’時，湯普森就加入了一個我無法理解的深空頻段協議。他說那是為了應對未知的宇宙威脅，是最後的保險。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但我沒有證據。”
    她的臉上充滿了懊悔與憤怒。
    “現在看來，那不是保險，那是他主動發出的邀請函！他把惡魔請進了我們的世界！”
    “現在說這些都晚了。”陳宇打斷了她的自責，“關鍵是那座巴別塔。它在給那個五級生物輸送能量，或者說，在進行某種信息交換。隻要它還在，那個怪物就會越來越強。”
    整個實驗室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絕望，如同美利堅上空的那個黑洞，開始吞噬這裏的光明。
    “不過……”
    就在這時，伊芙蘭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個轉折，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不過，湯普森雖然瘋狂，但他並不懂真正的量子通訊技術。他隻知道提出要求，而執行者，是我。”伊芙蘭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屬於科學家的驕傲與狡黠。
    “巴別塔的核心通訊模塊，從硬件到軟件，每一個代碼，每一個晶體管的排布，都出自我的手。我當時留了一個後門，一個最高權限的後門。”
    陳宇的心髒猛地一跳。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現在可以通過軌道上的‘紅霧八號’衛星，嚐試連接巴別塔的通訊模塊，將它的信號……截取出來。”伊芙蘭說道。
    “那就快開始！”陳宇催促道，這是他們目前唯一的希望。
    “別急。”伊芙蘭拍了拍身旁李明的肩膀，衝他眨了眨眼，“這件事，光靠我可不行。我的後門隻是鑰匙，要打開那扇被層層加密的門，還得看我們這位超級大腦的。”
    她看著李明，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
    “現在，就讓我們見識一下，什麽叫四級腦域人類的力量吧？”
    李明深吸一口氣，他坐回終端前，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
    那股平日裏的書卷氣和散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絕對的專注與冷靜。
    “把‘紅霧八號’的控製權轉給我。”他的聲音簡短而有力。
    “沒問題。”
    伊芙蘭也在另一台終端前坐下，雙手在鍵盤上化作一片殘影。
    “權限轉移完畢！”
    “連接巴別塔後門協議……”
    “協議通過！正在破譯第一層數據壁壘……”
    陳宇站在他們身後，緊緊地盯著主屏幕上飛速滾動的，瀑布般的數據流。
    每一個字符的跳動，都牽動著他的神經。
    他能感覺到李明身上的神性能量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著，對方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房間裏隻剩下鍵盤的敲擊聲和兩人沉重的呼吸聲。
    薑妍安頓好曹艾青後，也回到了這裏，她站在陳宇身邊，看著屏幕上那令人眼花繚亂的數據，又看了看角落裏臉色蒼白，依舊昏睡的曹艾青。
    她最終走到了曹艾青的床邊，沉默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離開了實驗室。
    陳宇察覺到了她的離開，但他沒有回頭。
    現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眼前這塊屏幕上。
    ……
    地下長城的通道裏，人來人往。
    巡邏的士兵，推著餐車的後勤人員，還有行色匆匆的幸存者。
    末日的秩序在這裏運轉著，每個人都為了活下去而忙碌。
    薑妍走在其中，卻感覺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她穿過a7區，來到了一個更加深入，也更加僻靜的備用防禦工事區。
    這裏人跡罕至，隻有冰冷的金屬牆壁和昏暗的應急燈。
    “艾青。”
    她停下腳步，轉過身。
    不知何時，曹艾青已經醒了，並跟在了她的身後。
    “你早就醒了。”薑妍說，這不是疑問句。
    “嗯。”曹艾青點點頭。
    “是因為我提出來結婚，所以你不開心嗎？”薑妍問得很直接，她不想再讓這種猜疑橫亙在兩人之間。
    曹艾青看著她，那張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臉上，此刻卻是一片無法化開的凝重。
    她回頭望了一眼科研區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牆壁，看到那個正緊張注視著屏幕的男人。
    “不是因為你，薑妍。”曹艾青搖了搖頭。
    她拉著薑妍，走進了旁邊一個空無一人的小型避難室，金屬門在身後緩緩關閉，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音。
    “薑妍，你知道我的神性能力，對嗎？”曹艾青開口。
    薑妍點點頭，她當然知道，那匪夷所思的時間回溯之力。
    曹艾青的睫毛輕輕顫動著。
    “那隻是它最淺層的應用。我能看到的，遠比你們想象的要多。”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力量。
    “我看到了很多未來，無數種可能。它們像破碎的鏡子，每一片都映照著一種結局。”
    “在絕大多數的碎片裏，我們都輸了。廣城基地被攻破，地下長城淪陷，人類的火種，在黑暗中徹底熄滅。”
    薑妍的呼吸停滯了。
    “但是……”曹艾青抬起頭，直視著薑妍的眼睛，她的瞳孔深處，似乎倒映著一片燃燒的星空。
    “在所有我能看到的未來中，隻有一個，隻有那一個我看不清。”
    “唯一的，一個。”
    她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
    “如果我說，我們人類能夠勝利的唯一希望，就是陳宇，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