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山深處的宮殿是極光帝國的禁地，也可以說是整個世界的禁地。這裏供奉著世界上最後一簇神光，它蘊養著世界的流轉，每一縷被祝禱乞下的天賜榮光本源都在這裏。
    極光帝國為了守護這裏而生。
    教廷的車輦在很遠的地方就停了下來，聖女為了以示尊重和敬畏隻能步行前往，僅有一匹純白無垢的極光天馬托著裝著那兩隻觸手的箱子跟隨著她。
    聖山深處仍舊是一片冰天雪地，可是鬼斧神工，華美又縹緲的宮殿外麵竟然遍地盛開著鮮花。
    鮮血一樣紅的熱烈的花朵大簇大簇地堆積在每一片空地上，沒人知道它們是如何從冰雪裏生根發芽生長出來的。
    聖女站在入口處，仔細地欣賞了一會這樣的人間奇景。她心裏明白，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來到這裏。
    真是太好了，不用背負著拯救世界這個虛妄又崇高的頭銜和責任真的是太棒了。這種要命的人設誰愛背誰背，她今天可算是徹底擺脫了，真是蒼天有眼，真神庇佑。感謝她弟弟找了個靠譜的老婆。
    這樣的繁花盛景，對於那些高高在上有權偶爾造訪的人來說可能是人間仙境，比如皇帝，比如教皇。但對曆屆聖女來說，不過就是彌留之際的讚歎，和赴死之前最後的驚鴻一瞥罷了。
    據她所知，在她之前幾乎所有的聖女都不知道自己進入聖殿侍奉神光的真相，不知道真到獻祭的那一刻，多少人心中是歸屬信仰的幸福感，又有多少人是不甘和痛苦的絕望。
    梵傾語閉了閉眼睛，牽著極光天馬，一步一步走進了神光所在的宮殿，直奔著正殿那扇華麗的大門而去。
    極光天馬也是精心挑選出來的，到了殿門口卻不敢再近一步。梵傾語仰頭看了看異乎尋常高大的殿門，無奈的歎了口氣，費勁的把箱子從天馬的背上挪了下來，這一步就已經耗費了她全部的力氣了。要是僅靠她自己把這個沉重的大箱子搬到殿內，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於是她不拘小節，舍棄了箱子，把摩亞的兩根觸手抱在懷裏，隻身推開殿門走了進去。
    高大的殿門輕盈異常，幾乎在她剛一觸碰的時候就自己向內緩緩打開，門上不知繪製了什麽不明生物的翅膀，盤旋纏繞著升騰而起，看上去像是鏤空的一樣晶瑩剔透，又流轉著華美的光澤讓人根本看不清裏麵的景象。
    梵傾語屏住呼吸，慢慢走了進去。
    明明無風，潔白的雪粒卻一直鋪陳到殿內，幾步以後，才銜接上光潔瑩亮的地麵，地麵不知道是用什麽材質做成，看上去像是一整塊昂貴又稀有的玉石，瑩潤但卻並不會讓人滑倒，對行走很友好。
    目之所及，沒有一根支撐的柱子，看上去絕非人類的工程，所有的用料和工藝，都能令人敬畏，令人追溯起神明在世時的榮光。
    一道亙古又悠遠的注視投向她，梵傾語立刻就靜止不動，被那道目光鎖定的感覺實在太過強烈，她用盡渾身的力氣才差點沒有匍匐在地。
    幾個呼吸之後，一道窈窕纖細的身影從宮殿的深處漸漸顯現出來，看著不慌不忙卻在轉瞬之間行至眼前。
    梵傾語呆愣愣地看著，這就是神光了。一個為自己捏造了人類外殼的神光。她看見那張無悲無喜的臉格外年輕，像每一個年輕嬌嫩的少女一樣。可是和她被人為塑造的神秘和清高不同，神光身上是確然的冰冷和不可侵犯。
    神光隻是站在這裏，它就代表了睥睨的一切，聖山是因為這座聖殿才成為聖山，神明走後，聖殿的統治者就成了這簇僅存的神光，它就是聖殿，它就是聖山，它是萬物，是神明的化身。
    神光沒有開口，梵傾語在它特意的釋壓下，也沒能開口和行禮。她曾經在弟弟的描述中，還以為它至少表麵上會是一個寬厚溫良的設定，這下除了外貌和那洶湧澎湃的神力符合描述之外，這副冰冷打量的模樣顯然才是神光真實的性格基底。
    但是當梵傾語注意到神光目不轉睛地盯著她懷裏的觸手時，才明白過來，神光早就感應到了這和它源自一脈的存在，她不過是個小嘍囉，不值一提。果然在漫長地打量之後，神光才將目光移到她的臉上。
    “不能與吾一起常伴神明左右，身為聖女，你該多麽遺憾啊。”神光開口，語氣慈愛又溫和，和她通身的冷漠和凜冽簡直分裂徹底。
    梵傾語忍不住在心中呐喊，我不遺憾，不要pua我，伴神左右說的好聽，不就是長眠於此的意思嗎，這大餅畫的，她十分拒絕！
    “嗬。”神光的臉上漾起一個奇怪的笑容，略有僵硬，就仿佛極為冷靜地掛起一個敷衍的笑容，說的淺顯一點，就是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完蛋了。梵傾語在心裏嘀咕，它好像能感知到我的心聲。
    “原來是個心不誠的聖女。”果然，神光嘲諷地說，“這樣的信徒，也值得它付出這般代價換你的命？”它說完就又看向梵傾語懷裏的觸手。
    “被創造出來的怪物罷了，還妄想跟吾講條件，不過是難以恢複祖輩榮光的遺孤，也配跟吾交易？”神光話說的自大，可梵傾語明顯能感覺到它已經饞的不行了。
    她明智地沒有插話，隻是默默的不著痕跡地又把觸手往神光的方向遞了遞。
    神光眼睛都直了，果然不再嘴硬。
    “聊勝於無。”它說。
    然後遙遙伸出手，一股巨大的吸力就把兩根觸手吸到自己手裏。
    “你可以走了。”
    梵傾語木然轉身，一步，兩步，從第三步開始加速。可惜才到第五步，又被叫住了。
    “等等。”神光施舍一般開口：“兩根觸手，抵一百年吧。算上你在內，回去告訴梵家，這三任聖女可以不用送來了。之後一切照舊。”
    “是。”梵傾語找回自己的聲音，恭敬地應了下來。
    神光看著她乖乖地站在那裏，沉吟了一下，又揮了揮手，一道風刃直接割碎了她的麵紗，露出了裏麵美麗白皙的臉頰。
    “從今以後你不是聖女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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