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鮮粥的鮮香與清炒菜心的脆嫩氣息漸漸散去，碗筷洗淨歸位，廚房恢複了整潔。窗外，城市的霓虹漸次亮起，取代了夕陽的餘暉，將夜空染成一片朦朧的暖色。
    客廳裏隻開了一盞落地燈，柔和的光線勾勒出家具溫和的輪廓，營造出一片寧靜私密的氛圍。李如玉沒有像往常一樣立刻回書房處理事務或靜修，而是罕見地坐在沙發上，手裏拿著一本攤開的、似乎是關於現代企業管理案例的書籍，但目光卻並未聚焦在書頁上，而是帶著一絲若有所思的悠遠，望著窗外某處虛無的夜空。
    鹿玖給她泡了一杯安神的桂花茶，自己則端著一杯溫水，在她側麵的單人沙發坐下。他沒有打擾她，隻是安靜地陪著，享受著這份暴風雨後難得的寧靜共處。他知道，下午的襲擊雖然被化解，但“先知”的陰影和那份直接針對精神層麵的挑釁，必然在她心中掀起了波瀾，或許也觸動了她某些深藏的思緒。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茶香和沐浴後清爽的氣息。
    良久，李如玉似乎從沉思中回過神，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在手中的茶杯上，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清冷的眉眼。她忽然開口，聲音在安靜的客廳裏顯得格外清晰，卻帶著一絲罕見的、不易察覺的迷茫
    “此間世界，光怪陸離，科技造物堪稱鬼斧神工，凡人亦可憑借外物飛天遁地，窺探萬裏之外。”她輕輕晃動著茶杯，看著裏麵舒展的桂花，“然人心之詭譎，欲望之貪婪，與朕之故土，並無二致。甚至……因其力更巨，其害愈深。”
    鹿玖微微一怔，意識到她是在感慨白天的事情，或許還有更深層的思考。他放下水杯，坐直了些，認真地傾聽。
    “那個‘先知’，”李如玉繼續道，語氣平靜卻帶著冰冷的剖析，“其所圖，絕非尋常權勢財富。‘源質’之力，玄奧危險，稍有不慎便是反噬自身、禍及蒼生的結局。他卻孜孜以求，甚至不惜以活人為實驗，行此逆天悖理之事……其所謀，恐怕遠超你我想象。”
    這是鹿玖第一次聽她如此直接地剖析對手，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她語氣中那絲除了殺意和冰冷之外的情緒——一種基於帝王視角、對巨大隱患的審視和凝重。
    “無論他圖謀什麽，”鹿玖的聲音沉穩而堅定，目光灼灼地看著她，“隻要他敢伸手，我們就一定會把他的手斬斷。一次不行，就十次，直到他再也不敢露麵為止。”
    李如玉抬眸，對上他堅定無比的眼神。燈光下，他的臉龐輪廓分明，眼神清澈而執著，帶著一種年輕人特有的銳氣和不容置疑的守護決心。這份純粹而熾熱的情感，與她過往所經曆過的所有權謀、算計、冰冷和背叛，截然不同。
    她靜默了片刻，清冷的眸光微微閃動，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她深潭般的心底輕輕漾開。她忽然極輕地、幾乎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那歎息輕得像一片羽毛落下“有時覺得，將你卷入這般漩渦，並非幸事。”
    鹿玖的心猛地一跳。他沒想到會從她口中聽到這樣的話。他幾乎是立刻反駁，語氣急切而真誠“娘娘何出此言？若非遇見您，我鹿玖或許還是那個按部就班、為生計奔波的普通人，永遠不知道世界另一麵的精彩，也永遠不可能擁有現在的能力和……和意義。”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來，帶著無比的認真，“能站在您身邊，能與您並肩作戰，是我最大的幸運。縱使前方是刀山火海，我也絕不後退半步。”
    他的話語直接而熱烈，沒有任何修飾，卻比任何華麗的誓言都更有力量。
    李如玉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了些。她垂眸看著杯中蕩漾的茶水，長睫掩蓋了眼底翻湧的複雜情緒。她沒有立刻回應，客廳裏再次陷入寂靜，隻有彼此清淺的呼吸聲。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再次抬起頭，臉上的那絲迷茫和柔軟已然消失，重新被沉靜的威儀所覆蓋，隻是那威儀之下，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溫和。她將茶杯輕輕放在茶幾上，發出清脆的輕響。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便沒有回頭可言。”她的聲音恢複了平時的清冽，卻似乎比平時多了一絲溫度，“唯有不斷變強，強到足以碾碎一切魑魅魍魎，方能守護你想守護之物。”
    這話既是對鹿玖說的，似乎也是對她自己說的。
    “臣明白！”鹿玖用力點頭，心中因她的話而激蕩不已。
    李如玉站起身，似乎打算結束這場談話。走過鹿玖身邊時，她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沒有看他，隻是聲音平淡地飄過“你的‘磐石澤意’剛有突破，夜間行功不可懈怠，需引導內息溫養經脈，鞏固成果。”
    這是提醒，亦是關心。
    “是！謝娘娘指點！”鹿玖連忙應道。
    李如玉不再停留，走向自己的臥室。在房門關上的前一瞬，她似乎極輕地補充了一句，輕得仿佛錯覺“……茶，尚可。”
    房門輕輕合攏。
    鹿玖獨自坐在客廳裏，回味著她最後那幾乎聽不清的三個字，再看看茶幾上那杯她隻喝了一小半的桂花茶，嘴角控製不住地向上揚起，越揚越高，最終變成一個傻氣的、卻充滿暖意的笑容。
    她聽到了，也感受到了他的心意。雖然她的回應依舊含蓄而克製，甚至帶著她獨有的、帝王式的別扭，但這對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這細微的改變，如同在無盡寒夜中窺見的一絲微光，足以照亮整個心房。
    他收拾好茶杯，卻沒有立刻回房練功，而是走到落地窗前，望著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心中的信念前所未有的堅定。
    “先知”也好，其他敵人也罷，他都不會畏懼。因為他要守護的，不僅僅是這個世界的安寧，更是身後那扇門後，那個看似強大無比、實則也會疲憊、也會迷茫、需要他守護的女帝，以及他們之間這份悄然滋生、彌足珍貴的情愫。
    夜漸深，城市依舊喧囂，但合租屋內，一片寧靜祥和。兩顆心在經曆了血火考驗和日常磨合後，似乎又靠近了一些。
    而在城市某個不為人知的陰暗角落，關於失敗的刺殺報告，正以某種加密方式無聲地傳遞出去。屏幕的冷光後，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掃過報告，指尖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發出規律的輕響，仿佛在籌劃著下一輪更隱蔽、更致命的行動。
    暗流，從未停止湧動。但至少此刻，家是溫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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