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合租屋陷入了一種微妙的“靜默期”。李如玉大多數時間都待在書房或臥室靜修，用餐準時卻沉默，與鹿玖的交流僅限於必要的工作事務，語氣平穩淡漠，仿佛那夜短暫的失控和依靠從未發生。那道無形的冰牆，似乎被她重新砌得更高、更厚。
    鹿玖將她的退縮看在眼裏，心中雖有失落，卻並未氣餒。他不再試圖用言語去試探或靠近，而是將所有的關切都化為了更細致入微的行動。
    他依舊每日早起熬粥，卻會根據她前一日用餐的多少，悄悄調整份量和火候；他留意到她靜修後指尖會微微發涼，便總是“恰好”在她出來時煮好一壺溫熱的桂圓紅棗茶；他將公司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所有需要她決斷的文件都整理得清晰明了，最大限度地減少她勞神。
    他甚至還私下請教了老中醫，將幾味安神補氣的藥材，以極其精妙的比例和方式，融入日常的湯羹茶飲中，無聲無息地溫養著她的精神本源。他做這一切的時候，安靜而專注，不邀功，不張揚，仿佛隻是理所當然。
    李如玉對此心知肚明。她能感受到那粥水裏多出的細微藥香，能喝出那茶飲中精心調配的溫補，能察覺到他匯報工作時那份將複雜問題簡化提煉的用心。她沉默地接受著這一切，沒有讚許，也沒有拒絕，隻是偶爾在他低頭布菜或專注匯報時，目光會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那眸光深處，有著無人能見的複雜波瀾。
    這天深夜，鹿玖被窗外隱約的雷聲驚醒。夏季的暴雨來得突然，豆大的雨點密集地敲打著玻璃窗，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他起身去檢查窗戶是否關嚴，經過客廳時，卻隱約聽到書房裏傳來一聲極其壓抑的、仿佛混合著痛苦與掙紮的悶哼。
    他的心跳猛地一滯！沒有任何猶豫，他立刻快步走到書房門前，輕輕敲了敲“娘娘？您沒事吧？”
    裏麵沒有回應，但那種令人不安的壓抑感卻更加清晰。
    鹿玖心中焦急，也顧不得許多，嚐試著擰動門把手——門沒有鎖。他推開門，隻見書房裏隻開了一盞昏暗的閱讀燈，李如玉並未坐在書桌後，而是蜷縮在窗邊的單人沙發上，身體微微顫抖著，雙手緊緊按著太陽穴，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全是細密的冷汗，唇瓣被咬得失去了血色。
    顯然，是舊傷或是那日燃燒精神本源的嚴重反噬，在這雷雨夜發作了！而且看起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劇烈！
    “娘娘！”鹿玖心頭大痛，幾步衝到她麵前，單膝跪地，急切地看著她，“又發作了？很疼嗎？”
    李如玉艱難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那雙總是清冷平靜的鳳眸此刻充滿了難以忍受的痛苦和一絲失控的脆弱，她似乎想說什麽，卻又是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讓她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吸氣聲，身體蜷縮得更緊。
    看著她這般痛苦的模樣，鹿玖隻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發慌。他再也顧不上什麽界限和分寸，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卻又無比堅定地，將她冰冷而顫抖的雙手從太陽穴上輕輕拉下來，然後用自己的掌心，代替她的手，輕柔卻穩固地覆蓋上去。
    他的掌心溫暖而幹燥，蘊含著溫厚的“磐石澤意”。
    “別怕，我幫您。”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不容置疑的安撫力量，“放鬆，引導我的內息，像上次那樣。”
    這一次，李如玉沒有再抗拒。或許是疼痛壓倒了她築起的心防，或許是他的聲音和觸碰帶來了難以言喻的安心感。她閉上眼，長長的睫毛因痛苦而劇烈顫抖著，幾乎是本能地，引導著那股溫暖醇和的力量，流入自己如同被冰錐刺穿、劇烈震顫的精神核心。
    鹿玖全神貫注，將體內所有的“磐石澤意”毫無保留地、極其輕柔地輸送過去。他的內力不像她那般浩瀚霸道，卻如同最細膩溫潤的暖玉，耐心地、持久地滋潤安撫著那狂暴的傷痛。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精神核心處那錯綜複雜的舊傷痕和新增的撕裂痛楚，心中疼惜更甚，內力輸送得更加小心翼翼。
    窗外雷聲隆隆，雨聲潺潺。書房內卻異常安靜，隻有兩人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和內息交融時那極其微弱的共鳴。昏暗的燈光下，他跪在她身前，專注地為她緩解痛苦；她倚在沙發裏，依賴著他的力量對抗傷痛。畫麵靜謐，卻有一種驚心動魄的親密感。
    不知過了多久，李如玉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緊蹙的眉頭緩緩舒展，呼吸也變得均勻悠長。那劇烈的疼痛似乎終於在那溫厚力量的持續安撫下，漸漸退潮。
    鹿玖感覺到她氣息平穩下來，這才緩緩收回內力，但雙手依舊輕輕覆在她的太陽穴上，指尖極其輕柔地為她揉按著，舒緩著最後的餘痛。
    他的動作自然而又充滿憐惜。
    李如玉沒有睜開眼，也沒有推開他。她似乎疲憊到了極點，隻是微微偏過頭，將額頭更自然地抵在他溫暖的手掌中，像一個終於找到依靠的倦鳥，發出了一聲極輕極輕的、仿佛歎息般的囈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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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疼……”
    這一個字，微弱得幾乎被雨聲掩蓋，卻像一根最柔軟的羽毛，輕輕搔過了鹿玖心中最柔軟的那個角落。褪去了所有女帝的威嚴和冰冷，隻剩下最原始的、需要撫慰的脆弱。
    他的心髒軟得一塌糊塗，聲音放得極柔，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寵溺“知道疼了？下次別再那樣拚命了……我會擔心。”
    這話語裏帶著一絲輕微的責備，更多的是濃得化不開的心疼。
    李如玉沒有再回應，仿佛已經沉沉睡去。但鹿玖能感覺到，她倚靠著他手掌的力道，又放鬆了幾分。
    他就這樣跪坐在沙發前，維持著這個姿勢，任由她依靠著，指尖依舊輕柔地為她按摩著額角。窗外的雨聲漸漸小了下去，雷聲遠去，隻剩下淅淅瀝瀝的餘韻。
    時光在這一刻仿佛變得緩慢而綿長。空氣中彌漫著雨後的清新氣息，以及一種無聲流淌的、足以融化一切堅冰的暖意。
    不知又過了多久，李如玉的呼吸變得徹底平穩綿長，顯然已經陷入了深度睡眠。
    鹿玖這才極其小心地、緩緩收回手。他的腿已經跪得有些發麻，但他毫不在意。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如同對待稀世珍寶般，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她的身體很輕，抱在懷裏柔軟而纖細，帶著淡淡的冷香和一絲未幹的冷汗氣息。鹿玖的心跳得飛快，動作卻穩得像山嶽。他盡量不驚醒她，緩步走出書房，走進她的臥室，將她輕輕放在床上，拉過薄被，仔細為她蓋好。
    做完這一切，他站在床邊，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光，凝視著她沉睡的容顏。蒼白的臉在睡夢中顯得柔和而無害，長睫低垂，唇色淺淡，讓人無法將她與那個揮手間雷霆萬鈞的女帝聯係起來。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她微蹙的眉心上，那裏似乎還殘留著一絲夢魘般的痛楚。他忍不住伸出手，用指尖極輕極輕地，撫平了那點褶皺。
    “睡吧。”他低聲呢喃，如同最鄭重的承諾，“我會守著你。”
    他轉身，卻沒有離開臥室，而是在窗邊的單人椅上輕輕坐了下來。他就這樣靜靜地守著她，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仿佛這就是世界上最安心的事情。
    長夜漫漫，雨聲漸歇。 心牆或許依舊高聳，但某種名為“依賴”與“守護”的藤蔓，已然沿著縫隙，悄然生根，頑強地蔓延生長。
    而睡夢中的李如玉，無意識地翻了個身，向著他在的方向，唇角似乎極輕微地、放鬆地彎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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