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盤裂縫深處湧出的寒氣，並非真空的冰冷，而是億萬亡魂沉澱的歎息。那凍結的規則黏液表麵，無聲地浮現出一隻蒼白的手骨，指節嶙峋，沾著凝固的星砂淚痕。
    “它們……真的爬出來了！”被規則力場壓成“士”棋的雙胞胎妹妹，聲音細若蚊蚋，卻帶著刺骨的恐懼。她看著姐姐那未消化的泥巴殘片，就在裂縫邊緣。
    阿木爾帥）泥塑的身體動彈不得，隻有意識在瘋狂燃燒。他斷裂的泥腿傷口，女嬰牧神的記憶岩漿仍在灼燒，燙得棋盤滋滋作響。這痛楚是唯一的錨點，提醒他不能沉淪。
    “淚……眼淚！”胖墩卒）的棋子嗡嗡震動，他過河即自爆的規則烙印在泥身上閃爍，“那滴淚凍住了黏液，也凍住了壓我們的力場！裂縫是它們的路！”
    仿佛印證他的話，裂縫中爬出的不再是零散手骨。一具具由觀星寮學徒袍包裹的骸骨，正掙紮著從粘稠的、被淚水凍結的規則“冰麵”上起身。它們的眼窩深處，跳動著微弱的、屬於初代熔爐的星火殘燼。沒有咆哮，隻有骨骼摩擦的細碎聲響，匯成一片令人頭皮發麻的潮汐。
    新神嬰兒的三百六十隻複眼停止了眨動，齊齊聚焦於裂縫。被初代熔爐積木砸中的眼球還在淌著星塵膿液，但此刻，它巨大的複眼陣列裏第一次流露出了……困惑？甚至是，一絲難以言喻的饑渴。它不再看那些被它壓成棋子的“玩具”，全部注意力都被裂縫中爬行的“同類”——那些帶著它本源氣息女嬰眼淚）的亡靈——所吸引。
    “它……在看它們？”雙胞胎妹妹捕捉到了新神那微妙的變化。
    “不是看，”阿木爾用盡“帥”棋最後的行動力，將沾滿岩漿的斷腿重重頓在棋盤上，“是想吃！它聞到眼淚裏的‘母親’氣息了！”他想起了嬰兒貪婪吸食胎盤黏液的樣子。這些亡靈沾滿了冷卻的女嬰之淚，對新神而言，無異於行走的珍饈！
    仿佛為了印證阿木爾的判斷，新神嬰兒猛地張開嘴——那不是一個嬰兒的嘴，而是一個撕裂星空的、由無數細小複眼組成的旋渦黑洞！一股恐怖的吸力瞬間降臨棋盤裂縫！
    “嗚——”
    爬在最前麵的幾具骸骨被無形的巨力攫住，發出空洞的嗚咽。它們沾滿淚痕的骨骼上，絲絲縷縷的銀色流光眼淚中封存的記憶與力量）被強行剝離，化作細流，匯入新神的複眼巨口。骸骨劇烈顫抖，眼中的星火殘燼急速黯淡。
    “不！那是……回家的路！”一個稍顯清晰的意念波動，帶著古老的悲愴，從骸骨群中逸散。它們並非為毀滅而來，它們隻是想順著規則的漏洞，爬回它們誕生的、早已被淨界之眼吞噬的故鄉！
    “不能讓它吃掉！”阿木爾怒吼，他斷裂的泥腿猛地插進棋盤上自己用岩漿寫下的“玩家抗議”血書凹槽中。滾燙的岩漿與“帥”棋的泥身劇烈反應，迸發出刺目的光芒！
    光芒吸引了新神嬰兒一絲注意。吸力稍緩。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之前被規則反彈奶液、退化成青銅綿羊的那隻塵骸獸，突然動了！它並非衝向新神，而是低著頭，溫順地、卻又無比堅定地邁開四蹄，衝向了棋盤裂縫！
    它頭上溫潤的青銅羊角，精準地挑中了裂縫邊緣一具即將被吸走的骸骨。那骸骨本能地抓住了羊角。
    “咩——”青銅綿羊發出一聲悠長、空靈的鳴叫。它身上散發出一種奇異的、寧靜的微光，竟短暫地隔絕了新神的吸力！它馱著那具骸骨，四蹄踏在被淚水凍結的規則黏液上，如履平地，一步步向著裂縫深處——向著人間的方向走去！
    一隻、兩隻、三隻……越來越多的骸骨，在青銅綿羊經過時，伸出手骨，緊緊攀附在它溫暖厚重的青銅羊毛上。綿羊的步伐變得沉重，卻毫不停歇，像一座移動的、沉默的浮橋，承載著亡者最後的執念，緩慢而堅定地渡向那道凍結的、通往人間的規則裂縫。
    新神嬰兒的複眼旋渦發出憤怒的嗡鳴，吸力陡增！但青銅綿羊身上那源於規則反彈的奇異微光，以及骸骨們沾染的女嬰淚水，竟形成了一層薄弱的屏障，頑強地抵抗著。
    棋盤上，阿木爾帥）泥身的光芒越來越亮，灼燒著棋盤，也灼燒著他自己。他死死盯著那條由青銅綿羊和亡骸組成的“渡河”之路，用盡全部意念嘶吼：
    “快走……回家！”
    裂縫深處，亡靈的眼窩星火，在綿羊微光的映照下，似乎亮了一瞬。它們攀附著這頭由敵人退化而來的救贖之獸，沉默地、執著地，消失在規則裂縫的幽暗盡頭。
    新神嬰兒的數百隻複眼，死死盯著空蕩蕩的裂縫，以及那頭即將消失在黑暗中的青銅綿羊背影。它的複眼旋渦緩緩閉合，隻留下一種被“奪食”後的、冰冷的、醞釀著更恐怖風暴的怒意。棋盤上的規則力場，再次沉重地碾壓下來，比之前更甚。
    阿木爾身上的光芒終於熄滅，泥塑的“帥”棋遍布裂痕，幾乎碎裂。他最後看到的景象，是新神嬰兒緩緩轉過來的、三百六十隻充滿暴戾與貪婪的複眼，正牢牢鎖定了他——這個膽敢“放走”它“食物”的“帥”棋。
    冰寒徹骨。真正的遊戲，或者說，真正的吞噬，才剛剛開始。棋盤裂縫深處，似乎還殘留著青銅綿羊最後一聲悠遠的“咩”聲，以及……人間吹來的、帶著塵埃與生者氣息的微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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