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恢複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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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請署名,然後再用白紙將名字糊住,以杜絕作弊可能。大家都是憑本事吃飯,絕對公平公正!”鄧宿站在臨時搭起的木台上,看著底下烏泱泱的人群,嘴角噙著一絲笑意,倒真過了一把監考官的癮。
    大批的試卷被收上來,堆在案幾上像座小山。鄧宿就著日光當場批閱打分,從中挑出了前十八名。
    “諸位,這就是被錄取的十八人的試卷,其他人的都在此處,”他指了指旁邊另一摞試卷,“但有不服氣的,可以拿去比對。現在揭開糊名,被錄取的,就可以走馬上任了。”鄧宿示意士兵用細繩將試卷一張張固定在牆上,隨即伸手,開始一張張撕開那些糊住名字的白紙。
    秦漢良的妻子在自家小院裏急得像踩在火炭上,雙手緊緊拉著兒子的胳膊,在院裏來回踱步,目光時不時瞟向那扇斑駁的木門。
    “漢良,你總算是回來了,怎麽這麽晚?”婦人聽見敲門聲,趕緊湊到門縫裏瞧了瞧,看清是秦漢良的身影,這才鬆了口氣,連忙拉開門讓他進來,又飛快地用那根磨得發亮的木棍把門抵好。
    此時已經天色擦黑,天邊最後一抹餘暉也漸漸褪去。好在秦漢良身上沒帶傷,婦人趕緊拉他進屋,屋裏那盞昏黃的油燈,將兩人的影子投在牆上,忽明忽暗。
    “你先去擦把臉,我再去廚房裏把飯熱一熱。”婦人心疼地看著丈夫,他一大早出門,就帶了個飯團,想來早就餓壞了,說話間便要往廚房走。
    “不用,吃過了,衙門裏管飯。”秦漢良抬手抹了把臉,從懷裏掏出那個用粗布包著的飯團,遞到婦人麵前,“有熱乎乎的飯菜吃,這飯團就剩下了。”
    “衙門裏管飯?這是應聘上了?”婦人眼睛一亮,臉上的愁雲瞬間散了大半,若是自家夫君能在衙門裏當差,往後的日子說不定就能好過些了。
    “不僅應聘上了,還是司庫功曹,”秦漢良臉上難掩喜色,從袖中摸出一張折疊整齊的紙,“你看,這是任命文書。若是能過了這個試用期啊,便能拿到三貫錢一個月。這差事,可是那位年輕的武大人親自任命的。”
    “三貫錢,這麽多?”婦人又驚又喜,手指輕輕點著那份文書,“什麽叫司庫功曹,什麽又是試用期?”她心裏既高興又有些擔憂,怕這差事太難,丈夫應付不來。
    “司庫功曹,就是負責倉庫的物資清點登記,往來賬目都要清楚,大體上跟以前的倉庫管事差不多。”秦漢良在靠牆的矮凳上坐下,鬆了鬆腰帶。
    “這個試用期,就是大人說的,若是做得不好,那就得退位讓賢。不過我幹這活,應該沒什麽問題。大人說了,試用期內,把倉庫的賬目重新做起來,物資盤點清楚就成。而且還有兩個幫手,司庫功曹一共三個書吏呢。”
    “那你可得把握住了,務必要小心辦差。”婦人臉上露出真切的笑容,自家夫君這就算是出人頭地了。司庫功曹看似不起眼,但是在衙門裏大小也算個人物,除去有官身的,就屬他們這些功曹地位最高。
    “無妨,咱這算什麽,”秦漢良壓低了聲音,湊近婦人說道,“知道那劉啟源嗎?”
    “城西的劉相公?”婦人頓時來了精神,這些街坊鄰裏的事她最清楚,“哎,據說當初得罪了大人物,明明中了進士,卻一直沒有授官。前年,他夫人都跟他和離了,說是改嫁給了臨潁的富商,現在就他一個人拉扯兩個孩子,靠給顧家當先生養家糊口呢。”
    想當初,劉啟源可是郾城的風雲人物,在普通人看來,中了進士,那是要當官做相公的,自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現在不得了,武大人命他暫代主簿一職,負責郾城大小事務。”秦漢良臉上露出羨慕之色,往後他們這些人,都得聽劉啟源的差遣。
    “這就當上官了?武大人又是誰?”婦人滿臉詫異,隻覺得世事無常,那劉啟源,之前都成了街頭巷尾的談資,沒想到居然能一朝乘風而起。
    “武大人啊,那就不得了啦......”秦漢良呷了口桌上的涼茶,將自己聽來的關於武安君的種種事跡,一一說與妻子聽。在秦漢良看來,武安君那就是遙不可及的大人物了。
    話說這劉啟源當年也是倒黴,剛中了進士,卻在中都得罪了北元權臣唐括辯的兒子,所以遲遲等不到授官,盤纏用盡才無奈返鄉。唐括辯乃是幽州漢人,早在數代人之前就遠離中原王朝,如今北元的文官係統,基本都是這些漢人為主。
    唐括辯如今高居北元左相之位,劉啟源本已經斷了入仕的念頭,隻想著教書養家糊口,沒想到居然峰回路轉,得到了武安君的重用。
    “大人,如今府庫空虛,商鋪中也被洗劫一空,百姓困苦不堪。還請大人略施援手,幫助百姓度此厄難!”劉啟源站在堂下,語氣懇切。今日他跟書吏一起清理賬冊,越看心越沉,郾城的情形實在不容樂觀。
    當初蒲仙敖烈撤離之前,就把城中狠狠搜刮了一遍,能帶走的就帶走,不能帶走的便燒得幹幹淨淨。襄陽軍進城之後,更是掘地三尺,如今的郾城,物資根本不足以保證城池的運轉。
    “縣城的產業,登記造冊,進度如何?”武安君坐在堂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他需要的不是一座空城,自然會出手,否則城中百姓過些時日,恐怕都要逃荒去了。
    “原本曹、王這幾個大家族的人,都逃到臨潁去了,城中鋪麵,倒是有一半都是無主的。”劉啟源歎息一聲,若是這些大家族還在,憑著他們的底蘊,城中的鋪麵很快就能重新開業。但是如今看來,這鋪子想要重開,還不知道要等多久。
    “這些產業,都歸衙門公有,對外出租,三個月到一年為一期。若是這些大家族回來,隻能贖買,而且得等到租賃期到了,才能進行贖買。”武安君語氣堅定,他從來都沒放棄對這些大家族進行搜刮,不然何以養軍?人在城中,就要花錢保平安,人若是不在,那就沒收產業。
    “卻也變不出錢糧來!”劉啟源點頭應下,這事好辦,可眼下最難的,還是錢糧何來?
    “那就讓他們去借,別的錢莊或許被洗劫一空,太原錢莊不是還在麽?”郾城可是處在交通要道上,自然有太原錢莊的分號,武安君說道。
    “大人開玩笑了,太原錢莊早就關閉了此地的分號,還不知道何時重開。再說了,太原錢莊家大業大,可看不上這點小生意。”劉啟源苦笑一聲,他可是很清楚,城中的太原錢莊,在辛表程打來之前就關閉了分號。
    太原錢莊固然手眼通天,可也怕有人不守規矩,就算事後追究,那損失也追不回來。
    “關閉了分號?”武安君眉頭微微一皺,之前總聽說太原錢莊橫行大江南北,看來也沒傳說的那麽玄乎。
    “在襄陽軍圍城之前,太原錢莊就把此地的倉庫搬空了,就空留一個鋪麵在那兒。”劉啟源歎息一聲,以前總覺得吧,這些錢莊都是敲骨吸髓的壞種,可現在若想盤活郾城,最好的辦法就是指望這些錢莊。
    “城中的其他錢莊,都被洗劫一空了?”武安君抬手揉了揉腦袋,這事鬧得,真讓人頭痛。
    “那肯定的,錢莊是最先被搶的地方,裏麵連個像樣的家具都沒留下,地上的石板都被人撬起來扔到街麵上了。”劉啟源說,他之前還去瞧過,順手撿了兩根還算結實的凳子腿回家燒火。
    “這些錢莊,有沒有掌櫃還在的?”既然沒人放貸,武安君就準備自己幹,總不能看著城中百姓大規模出逃。
    “廖記錢莊的掌櫃胡正平,剛應聘上咱們壯班差役,正在前院聽用!”劉啟源大概猜到武安君要做什麽,頓時抬手往前院的方向指了指說道。
    “他一個錢莊掌櫃,應聘咱們的壯班差役,是我聽錯了,還是你說錯了?”武安君有些詫異,感覺自己是不是最近太累了,這事怎麽聽著這麽不明白呢。
    “大人,下官沒說錯,您也沒聽錯,那胡掌櫃,如今正在壯班當值,不如下官將他叫來如何?”劉啟源覺得,自己跟武安君解釋這事有些費勁,還不如讓胡正平過來,眼見為實。
    武安君立刻擺了擺手,示意劉啟源趕緊去請胡正平過來。
    在武安君的印象中,那些錢莊掌櫃的,都是些善於迎來送往的中年人,靠的就是眼力跟算計討生活。
    但是這胡正平一走進來,武安君就有些愣了。他身高六尺有餘,比武安君差了兩三寸的樣子,一身粗壯的腱子肉把身上的短褂撐得鼓鼓囊囊,加上那滿臉濃密的絡腮胡,瞧著倒有幾分門神的味道。
    原本武安君也是六尺出頭的身高,這兩年生活條件好,又竄了一些,倒是接近六尺半了,換算成後世的個頭就是一米九還多。
    “小的胡正平,見過大人!”胡正平站在堂下,偷偷抬眼瞧了一下武安君,心裏暗自嘀咕,這麽年輕的男子,真有傳聞中那麽厲害?
    心中嘀咕歸嘀咕,麵上卻不敢有絲毫怠慢,必須恭恭敬敬的,惹惱了對方,他有幾條命也不夠死的。
    “你以前是廖記錢莊掌櫃的,瞧著也不像啊!”武安君抬手摸了摸下巴,頭一回見這樣的掌櫃,說是殺豬的還差不多。
    “呃,大人,以貌取人是不對的。”胡正平腦筋轉得飛快,拱手說道,“以小的觀之,大人當是如玉公子,翩翩風度,必是出自世家大族。但實際上,大人卻出身清貧,自幼苦讀。外麵傳言,大人三頭六臂,身高八尺,猶如那怒目金剛,但以小的觀之,大人卻是那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的儒將,但實際上,大人卻手握長槍,殺得敵軍潰不成軍......”胡正平把自己能想到的馬屁,都用盡可能高級的方式拍了過去,隻希望武安君能夠坦然受之。
    劉啟源站在一旁,悄悄用衣袖擦拭了一下額頭,感覺有些尷尬。這胡正平明明就是個糙漢子,拍起馬屁來,他這樣的讀書人都望塵莫及。倒不是劉啟源不會拍馬屁,實在是有思想包袱,放不下麵子,畢竟是讀書人,還是要體麵的。
    但是胡正平就不管這些了,他的錢莊被搶空了,自己還挨了不少揍。等以後戰事消停了,估計以前的東家還要尋他晦氣,畢竟錢莊是在他手上被洗劫的。若是能夠得到武安君的賞識,那就算抱上一顆大樹,怎麽著也能混個平安吧。
    “嗯,倒是有些見識,本官以貌取人確實不對。”武安君點點頭,覺得這個馬屁還算舒坦,畢竟除了胡正平,還沒人這麽露骨地誇過他,“以你的本事,何不去應聘書吏,清閑些,也能多掙幾個錢。”
    倒也不僅僅是因為馬屁,現在武安君正好缺可用之人,對方有意投效,他自然趁勢收入麾下。武安君承認自己確實有些以貌取人了,但是之前應聘書吏,那是考試,公平公正,糊名之後按分數錄取,倒也沒什麽可說的。
    “小的不通經義,倒是自幼學了些功夫,還是應聘差役穩妥些。”胡正平老實說道,“當初小的在錢莊,本是負責催討欠債的,咳、後來因為算賬有些天分,東家就讓老掌櫃帶我學了兩年。後來老掌櫃年紀大了,小的就做了這錢莊的掌櫃。”胡正平言罷,便老老實實站好,等待武安君發話。
    這催討欠債的活,說白了就是錢莊養的打手,武安君倒是沒瞧走眼,隻是沒想到這廝居然還有算賬的本事。
    “那廖記錢莊呢,就剩個空殼,被官府收繳,如今就充作本官的產業了。唔,本官準備自己弄個錢莊,就叫江南錢莊吧,聘你做掌櫃的,如何?”武安君本來想通過官府直接放貸,可又怕如此一來,責權不清晰,反而容易引起貪汙腐敗。既然如此,就幹脆弄個錢莊出來放貸,掙錢肯定是要掙的,但是主要目的是促進治下的繁榮。
    “大人,不知道初期準備投多少錢,還有這利錢該收幾何?”既然是要開錢莊,胡正平自問也算輕車熟路,但是肯定要先問清楚。
    跟別人那裏做錯了事,最多也就是被攆出去,或者扣些工錢,在武安君手底下辦錯了差事,估計腦袋都懸著。方才馬屁是拍了不少,但是整個郾城誰還不知道,這位手底下的人命,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活脫脫的殺神,隻是不濫殺無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