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變故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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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君對朝堂上的風波一無所知,正駐守臨潁休養生息。麾下騎兵在快速訓練磨合,馬蹄踏得校場塵土飛揚;步兵每日的陣型訓練也漸漸有了章法,隻是武器裝備依舊湊不齊。
如今的大盤山中,礦山規模幾番擴大,卻仍填不滿唐州軍的需求。一來是戰場消耗太大,刀刃卷了、甲胄裂了,都得及時補充;二來是唐州軍規模擴張太快,從剛出山時的不足三千人,已壯大到一萬多人。
這般急劇擴張,難免導致麾下戰鬥力參差不齊。好在士兵們都上過戰場,骨子裏帶著股狠勁,加緊訓練一陣子,倒也能看出些精銳的模樣。
為了提高部下的凝聚力,武安君下了不少功夫。白日裏是揮汗如雨的高強度訓練,到了夜晚,就支起篝火搞起晚會,烤肉、酒水管夠,讓士兵們在歡聲笑語中拉近彼此的距離。
按照他的預計,若能有一年半載的時間靜心打磨,這支唐州軍定能成為天下少有的精銳。
恰在此時,武安君接到了大乾與北元和談的消息,不禁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和談也好,連續高強度作戰讓軍隊早已疲憊,是時候調整節奏了。
他望著營中士兵黝黑的麵龐,心裏盤算著:戰時士兵不得離營,軍中又無女眷,別說他們了,連自己都許久沒沾過葷腥。等戰事結束,得讓他們輪流放假,出去透透氣、放鬆放鬆。
第二天,辛表程的信送到了營中,讓他守好臨潁,襄陽軍要殺進開封府。
武安君看完信不由得搖頭,辛表程這是被名聲衝昏了頭腦,竟把後背交給譚良弼這種人。他雖有不滿,卻也不好多說什麽,反正北元若想拿下臨潁城,怎麽也得填上兩萬人的性命。
另一邊的蔡正陽,近來地位水漲船高,成了大乾的全權代表,負責與北元談判。他心裏清楚,這次談判必須完全遵照皇帝的意思,黑鍋自然得自己來背——當初他爹就是靠這手,才成了老皇帝倚重的權臣。
“蔡愛卿,和議的事情進展如何?”趙牧放下手中的奏章,眼下再沒有比和談更要緊的事了。
“陛下,北元那邊提出,兩國以兄弟相稱,歲幣減免三成;鄧、唐二州默認歸我大乾治理,但不得大規模駐軍。”蔡正陽覺得這條件還算體麵,才敢來麵聖。
“眼下我大乾軍隊可是占據了七州之地!除去中路軍拿下的唐、蔡、鄧、汝、許五州,還有西路軍的臨洮府部分,東路軍的泗州。北元一句話就要我們讓出五州,將士們的血豈不是白流了?這消息傳出去,朝野上下的議論,誰也壓不住。”
“當初紹興和議,我大乾一口氣讓出六州;此番我軍占盡上風,他們就算要我們讓步,也不能這麽獅子大開口。蔡愛卿,你明白朕的意思嗎?”趙牧雖願和議,但眼下急於罷兵的是北元,理當是他們讓步才對。
當然,這七州之中,真正完全掌控的隻有五州,許州和泗州僅占部分城池。在他看來,可以適當讓步,但絕不能讓步這麽多。
等和議結束,他還要借著這場“大勝”好好慶賀一番,讓朝野上下瞧瞧,自己才是真正的天命所歸。
“陛下的意思,臣銘記於心。隻是北元手握底牌,不願輕易鬆口。”蔡正陽麵露難色,跟郭嘉佑磨了好幾天,才隻換來這些條件。
“把唐州軍在野外擊潰振武軍騎兵的事告訴他們!讓他們知道,我大乾軍隊麵對北元騎兵,有的是克敵製勝的法子!”唐州軍在臨潁城外大敗振武軍精銳騎兵的消息,一直沒敢大規模宣傳,實在是太過驚人。
朝廷派人幾番核實後,才敢上報給趙牧,就連蔡正陽也是剛剛知曉。
“還有一個消息,襄陽軍已經殺入開封府。在和議達成之前,戰事不會停!”趙牧深諳談判之道,隻有給對方足夠的壓力,他們才會選擇退步。
出了禦書房,蔡正陽還有些發懵。襄陽軍進開封本不算什麽,完顏嶠在開封府定然布下了重兵,他們根本不可能打進汴京。
倒是唐州軍,發展速度快得嚇人,居然擊潰了振武軍三千精銳騎兵。
振武軍可是北元排得上號的精銳,居然敗在唐州軍這支團練兵手裏,怎麽聽都覺得不靠譜。
別說蔡正陽不信,完顏卜悅和郭嘉佑聽完也是一臉錯愕,腦袋瓜子嗡嗡作響。他們實在不敢相信,振武軍的三千精銳騎兵,會被一個編製僅三千人的團練兵擊潰。
完顏卜悅當即決定暫停談判,派人回開封府核實消息。在消息返回前,他也拿不準該如何應對。
一道閃電劃破天空,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砸了下來。已是初夏,雨水漸漸多了起來。
武安君坐在帳中,看著手裏的兩封信,都是從建康寄來的——一封來自槿顏,另一封來自葉柔。
他照例先拆槿顏的信,內容無非是報平安,字裏行間滿是對他的思念。信裏還提了些瑣事,比如便宜老丈人李恒盛去店鋪給她送了個大紅包,還建議她去臨安開分號,說那裏是大乾最繁華的地方,有錢人紮堆。
武安君當即提筆回信,讓她好好經營襄陽和建康的鋪子就行。至於臨安,那裏水深魚多,沒找到合適的靠山前,不適合他們摻和。
接著,他拆開葉柔的信。字裏行間依舊是濃濃的思念,還說煙雨閣的管事想讓她去臨安,被她拒絕了。葉柔懷疑管事的意圖不單純,卻猜不出背後的貓膩。
信的末尾,葉柔告訴了他磐石鍛體訣所缺的兩味藥材,還特意叮囑不可對外聲張。
武安君看完,直接把信點燃了。葉柔讓他保密,顯然惦記這築基材料的人不少,一旦讓別人知道她掌握著這些信息,定會掀起風波。
如此重要的東西,葉柔毫不猶豫地告訴了自己,這份恩情實在太重。武安君一時不知該如何報答,隻能在回信中反複囑咐她保護好自己,若真有不測,就逃到唐州軍的地盤,定保她無憂。
他望著帳外連綿不絕的雨水,不禁想起餘靜姝和雲瑤,不知道她們在山中過得如何,采薇又在忙些什麽。
“小姐,最近閑來無事,咱們去姑爺那兒待些日子吧?”小檀托著下巴,一臉憧憬地說,“都說小別勝新婚,您跟姑爺都好久沒見麵了。”
“你懂什麽?郎君在前線打仗,咱們去了隻會添麻煩。”李采薇翻了個白眼,那是刀光劍影的戰場,可不是遊山玩水。
不過聽說朝廷要和議了,等和議結束,或許就能去見他了。
如今商行和大盤山的合作還算順利,各式鐵器的名頭漸漸打了出去。雖然利潤薄了些,但總歸是在掙錢。
“不都說了嘛,姑爺在臨潁打了大勝仗,不知道朝廷會怎麽賞賜呢。”小檀昂著腦袋,滿臉自豪,自家姑爺有出息,她臉上也有光。
“叫你低調些,小心被王府的人抓回去!”李采薇嚇唬道。
“哼,大不了去唐州,誰怕誰啊?”小檀如今也硬氣起來,武安君手下有那麽能打的軍隊,還怕一個王府不成?
“就你懂得多?”李采薇輕歎一聲,“朝廷的賞賜,恐怕還不夠填軍費的窟窿。咱們商行就算全貼進去,都不知道夠不夠。”
小檀不懂其中的門道,李采薇卻心知肚明——唐州軍是團練兵,軍費得自籌。
打贏了仗,朝廷少不了封賞,但多是些空名頭,真金白銀沒多少。
武安君此番在臨潁城中繳獲的多是戰馬,城外那一戰也是如此。可士兵的賞賜、傷員的撫恤,都得實打實拿銀子出來。
若是他願意,賣掉一批戰馬能迅速攢下大筆銀錢,但他舍不得。戰馬變現容易,等以後想用銀錢買回戰馬,可就難如登天了。
南北的馬匹貿易一直存在,卻被嚴格管控,根本沒可能組建大規模騎兵。若不是之前北元劃設馬場,給了他可乘之機,唐州軍哪能有如今的騎兵規模?
如今,武安君總算把賞賜和撫恤發下去了,軍中的家底卻急劇縮水。供養大軍每月的開銷都是天文數字,好在糧草還夠,否則他真要束手無策了。
這場雨一連下了四五天,武安君漸漸麵露愁容。倒不是怕衣服濕漉漉的難受,而是擔心襄陽軍——這種天氣行軍,太容易出意外了。
總算等到天放晴,唐州軍的探子帶回消息,一下就把武安君驚住了:譚良弼那廝,居然帶著興化軍撤退了!
辛表程帶著襄陽軍還在開封府境內,具體位置不詳。可譚良弼就這麽說撤就撤,毫不猶豫,簡直是把襄陽軍的後路拱手相讓。
“速速多派探馬!一方麵盯緊長社守軍的動向,另一方麵盡快聯係上襄陽軍,把情況告知他們!”武安君又驚又怒,沒想到譚良弼竟如此膽大包天。
譚良弼之前在汝州折騰得太狠,還裹挾了大量青壯,導致後方糧草供應不暢。接連幾日大雨,軍中糧草所剩無幾,他幹脆直接撤回襄城,主打一個先斬後奏。
在他看來,自己一退,辛表程必然也得退。反正開封府他也進過了,雖然隻是淋了幾天雨。
再說辛表程,進了開封府後就快馬加鞭,直撲朱仙鎮。他特意繞過尉氏縣,打算拿朱仙鎮開刀——當初葉戰也不過抵達朱仙鎮,他若是能攻下這裏,定能名動天下。
可辛表程時運不濟,剛到朱仙鎮附近就下起了雨,一連下了四五日。別說攻城了,連攻城器械都沒法準備。
總算等到天晴,襄陽軍立刻動手打造器械,準備強攻朱仙鎮。
朱仙鎮是開封城前的最後一道防線。辛表程的打算是,拿下朱仙鎮後,派一支騎兵去開封城下耀武揚威一番,隨即立刻撤離。
襄陽軍攜帶的糧草本夠十日之需,沒料到遇上連陰雨,如今剩下的隻夠支撐五日。
辛表程一邊讓人準備攻打朱仙鎮,一邊派探馬去臨潁,讓武安君籌集糧草接應。
誰知道探馬剛出發,就傳來了譚良弼退兵的消息。
辛表程的心一下涼透了,當即召集眾將議事——事情徹底大條了。
“諸位,現在軍中糧草隻夠五日之需。但後方糧道出了問題,能不能運上來,本官也說不準。”辛表程恨得牙癢癢,把譚良弼全家問候了一遍,心裏暗下決心,回到後方定要好好參他一本。
可眼下最重要的是盡快離開開封府——現在的襄陽軍,已成了北元境內的一支孤軍。
“大人,趕緊撤吧!從這裏回臨潁,至少要兩日路程。”賀寬急得直跺腳,這打得好好的,怎麽就斷了後路?
“撤是肯定要撤,但該怎麽撤?”辛表程指著地圖分析,“若是原路返回,路程熟悉且近,可長社城中的守軍會不會阻攔?第二條路是繞道,從尉氏南下鄢陵,再從馬蘭橋鎮回臨潁。這條路不用經過長社,可從鄢陵到馬蘭橋有座橋,若是敵軍毀了橋,我們就會被困住,繞道其他地方至少要五日才能回臨潁。”
他召集眾將,就是想商議出一條最穩妥的撤離路線。
“大人,以卑職之見,不如原路返回。長社守軍之前傷亡慘重,定然不敢輕易出城作戰。”謝永思如今也是沙場老將,覺得來時的路雖有風險,但比未知的前路要靠譜。
“大人,不如派一支輕騎突進,先占領那座橋,大軍就能暢通無阻了。”徐修遠指著地圖上的馬蘭橋鎮說。
大軍帶著糧草輜重和傷員,行進速度慢。若是派一支精銳輕騎,一天就能抵達馬蘭橋鎮,隻要把橋守住,大軍就能輕鬆渡河。
“不可!”郭進直接反對,“北元軍中騎兵不少,鄢陵和馬蘭橋鎮都有騎兵駐守,咱們的騎兵未必能拿下並守住橋梁。”
“大人,我們現在最大的威脅來自開封。依卑職看,還是盡快啟程為好,走哪條路都一樣。”郭進最擔心的是,開封城中的敵軍是否已經得到消息。
若是對方想一口吃掉這支孤軍,定會派出大隊騎兵拖延他們的行軍速度。原路返回,大概率會遭遇長社守軍的攔截;從鄢陵南下,很可能過不了橋,麵臨斷糧的風險。
帳中,隻有冷碑一言不發。自打上次的事後,他漸漸被辛表程邊緣化了。
“通知下去,收拾糧草輜重,大軍明日一早就返回,從長社走!”辛表程當機立斷,“謝永思和徐修遠走前麵開路,郭進你居中護持輜重糧草,賀寬和冷碑斷後。”
兩條路都有風險,那就選熟悉的路。就算有危險,大不了殺過去,總比斷了糧草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