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流沙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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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風如刀割。
    九原城西五十裏外的戈壁深處,一隊駱駝緩緩前行,馱著破碎的身影。孟子康靠在馱毯上,胸口一側焦黑如炭,幽影蠱的灼燒仿佛要吞噬他的魂魄。他強撐著意識,嘴角卻仍掛著一絲苦笑。
    段昭儀與阮阿薩寸步不離,替他敷藥、喂水,卻無力壓製體內那仿佛從靈魂深處滋生出的毒意。
    “這不隻是蠱,”阮阿薩低聲喃喃,“更像是某種精神寄生……‘信仰’之蠱。”
    “有人在他靈魂上種下了契印。”段昭儀神色凝重,“柳如歸隻是媒介,背後還有更強大的意誌。”
    孟子康艱難開口,聲音沙啞如風中碎葉:“去找‘馬達提’,隻有他,能解開這心蠱。”
    段昭儀皺眉:“那個失蹤二十年的西域舊祭司?”
    “他未死。”孟子康閉了閉眼,仿佛在回憶,“他隱居在流沙鎮外的‘熾塔山’,靠風占卜為生……太子的案牘中,藏著他的信物。”
    那一刻,他的聲音似乎不是他的,而像是柳如歸臨死前的殘語,在他靈魂中回蕩。
    一行六人,三人護主,三名異族死士,四日後抵達流沙鎮。此地為西涼舊王朝遺址,後被數族輪替控製。現任鎮主為波斯商賈出身的阿裏穆罕德爾·赫薩巴,十年前擊敗舊貴族,自立為鎮主,掌控商貿、鹽礦、兵權三重要道。
    踏入鎮時,便覺風中有異。鎮中央矗立一座“逆風儀”,能感應外來命格者。入夜,青銅燈塔驟然亮起,光芒如血。
    “來者命帶王禍。”赫薩巴封城設宴,表麵“款待”三人,實則試探。
    宴席上,孟子康麵色蒼白,被安置在高台木榻之上。赫薩巴衣袍浮動如海市蜃樓,言語溫和卻層層設陷:“孟使遠來,是求醫,還是求亂?”
    段昭儀一語雙關:“求一線生機。”
    赫薩巴一笑,抬手喚出一名女子。她身披銀紗,神色冷漠,是赫薩巴義女、波斯祭官後裔——納瓦·西恩。
    她緩步前行,目光如寒霜:“你中的是‘折影契’,需以鏡之心,照破心印。”
    “你有解法?”阮阿薩立刻問。
    納瓦點頭:“可以。但有代價——讓我窺視他的夢。”
    此言一出,空氣如凝。她是西域僅存的“夢鏡師”後裔,能窺夢重寫。孟子康夢中藏著太多秘密,難以示人。
    段昭儀眼神猶疑,卻聽孟子康一笑:“若我醒不過來……焚我骨,撒在秦川。”
    夜深,納瓦於熾塔鏡前布陣,七色夢蝶引魂入鏡。夢境開啟那一刻,赫薩巴悄然退出殿外,對夜空低語:“傳信太子……夢境已啟。”
    赫薩巴,原是太子布於西域的暗子。
    夢中,孟子康站在被火焚盡的崇文館前,一扇燃燒的門緩緩開啟。他看見柳如歸,也看見當年父親蒙冤之夜,被斬前的最後一眼——
    那一眼,投向一個陌生的白衣人。
    那白衣人——正是太子。
    夢境異變突起。夢蝶尖鳴,鏡中浮現一枚倒立龍紋,龍口朝下,尾如鋒刃。
    納瓦駭然失色:“這是‘絕命印’!他體內封著兩重契印!”
    段昭儀失聲:“第二重,是誰所種?”
    “不是柳如歸,不是皇後。”納瓦眼中浮出難以置信,“是太上皇——未死。”
    一語震驚全場。
    孟子康之身,原是皇權鬥爭的工具,成了太子與太上皇意誌的“交匯之壺”。一重契印植於靈魂,一重封於夢境,內外鎖死,任誰也難逃這重重算計。
    “這場局布得太早。”段昭儀咬牙,低語如雷,“早在柳如歸入太子麾下那一刻……就開始了。”
    納瓦收回夢蝶,汗濕衣背:“他若再醒一次,心印或可解……但夢境每破一次,記憶便會流失。”
    孟子康卻緩緩睜眼,目光清澈如初雪:“他們想讓我忘記,我偏要記住。”
    赫薩巴重新現身,歎息:“命中帶亂者,難安世道。”
    “世道既不容我,我便破了這命。”孟子康緩聲而語,唇角帶血。
    “你……想做什麽?”赫薩巴警覺。
    “找馬達提,問鏡之源。”孟子康撐起身,“這夢,不該止於解釋,而要指向答案。”
    熾塔山在望,風聲似哭。
    但那年輕人,仍穩步前行。
    他已非彼時九原書生,而是夢與命的縫隙中,孤身抗衡諸帝的——
    魂印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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