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下來，丁鴻澤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使勁地誇讚他這個學生是如何如何醫術了得，引得孟雅君的朋友連連讚賞，卻又帶些惋惜的眼神。
    飯局結束後，丁鴻澤又開口問她：“怎麽樣？過了這麽久了，是不是該回來了？”
    果然還是沒逃過這一問，找他幫忙時沒問，手術完了，專挑答謝宴之後問。
    “我在病理寫論文，做實驗，也挺好的。”
    這是顧沉舟的慣性回答，幾乎沒有過多思考，最近半年多她被問了太多次這種問題。
    丁鴻澤顯然也不意外她的回答，他也慣性地再勸勸，勸了那麽多次，感覺希望越來越渺茫，“我知道是金子在哪兒都發光。問題是，金子和金子也不一樣。哪怕是金磚放在那兒，得按克價賣，多了沒人要。但是金店裏的物件，它就得在這基礎上加手工費。”
    見顧沉舟隻是一味笑而不語，丁鴻澤有些急了，“你明白我意思了嗎？”
    “明白，您說您那兒是金店，我待的地方是銀行。”
    丁鴻澤一愣，手指了指顧沉舟，像是被氣到，“又在這兒跟我扯東扯西的，我說的是這個意思嗎？還金店、銀行的，倒挺會給自己貼金，把我編製都扒了。”
    他又擺擺手，“不跟你說了，我看培養基已經把你腦子糊住了。”
    看著丁鴻澤轉身離開，顧沉舟笑著在後麵說了聲：“主任，再見。”
    丁鴻澤沒有真生氣，隻是氣惱自己沒有三寸不爛之舌，能讓他這個得意門生回心轉意。這世上跟兩種人談要求最無解，一種是極其聰明的“傻子”，另一種是傻子裏的傻子。
    晚上回去的時候，孟雅君又打來電話。
    “沉舟，我朋友打電話跟我講了，她今天請你和丁主任吃了飯，讓我一定要再跟你說聲謝謝。”
    顧沉舟明白，帶聲感謝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告訴牽線搭橋的人，她還人情了。
    “沒什麽的，我不過是搭了句話而已。”
    “誒，關係才最重要，沒有關係拿著錢都不知道送哪裏去。”
    這幾天江臨夏都在忙著堪景，畢業作品已經在籌備中。顧沉舟想著清閑，便將最近的實驗數據和文獻分門別類整理好，估計這個項目很快就能解題了。
    忙完手頭的事情，她躺上床，閉眼後腦海中不受控製地想一些事情，想到頭腦發脹，最後昏昏沉沉睡去。
    顧沉舟這一夜睡得很不踏實，各種夢境接連而來。她夢到自己在心外的門診室裏，她的周圍擁著一堆人，全都聲嘶力竭地指著她，控訴她，還有狗仔拿著攝像機，舉著麥克風往她臉上懟。
    “你是真的和江臨夏在一起了嗎？你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嗎？”
    “這醫生這麽不檢點，人品不好，醫品肯定也不好。”
    “心思用在別的地方，醫術能好嗎？攀你的富二代，好好當個軟飯女去。趁早滾蛋，別在這裏草菅人命。”
    ……
    顧沉舟耳邊嗡嗡作響，她很想喊出來讓他們安靜，可張口後，嗓子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
    場景一轉，她看著周圍的環境，好像是又回到了江家。聽到客廳有夏至的聲音，她快步過去查看。
    隻見夏至正在和叔叔阿姨爭吵。
    孟雅君哭著說：“你怎麽變成這樣了？當初就不該讓你去京都。我是沒想到顧沉舟居然起的是這份心思，為了待在江家真是不擇手段。”
    “媽，你不許這麽說她，我是真的喜歡她。”
    江鴻升在一旁突然一巴掌下來，“不要臉的東西，變態。江家的臉麵都要被你丟盡了。”
    江臨夏捂著臉，雙眼通紅流出淚水，“我就是喜歡她，我就要和她在一起。”
    “啪”——又是一巴掌。
    江鴻升怒喝：“我會讓她一無所有，到時候我倒要看看你們還能不能在一起。”
    顧沉舟想衝過去阻攔這一切，可她像一個漂浮的魂魄，隻能無力地看著江臨夏被打，哭泣，最後被鎖進房門。自始至終她阻攔不得，也沒人能看到她，聽到她的話。
    又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出現在夏至的房間裏。
    “夏至。”她試著開口，驚喜發現自己能出聲了。
    而江臨夏本趴在床上哭，聞聲轉身起來。
    顧沉舟見人能聽到自己的聲音，急步上前，剛想開口，卻被江臨夏先一步。
    “我們分手吧。”
    顧沉舟想上前去勸，但江臨夏卻眼神決絕，“我累了，我們分手吧。”
    後麵又是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她被醫院辭退，父母站在她麵前，眼神失望地望著她，最後她一無所有。
    當顧沉舟再次醒來時，回想起夢裏的種種場景仍然覺得心痛。她坐起身，手揪著睡衣按壓在胸口上，通過深呼吸努力地緩解不適。
    夢裏的無力感讓她有些頹然。有人說夢境和現實都是相反的，但有時候夢境卻是人內心隱秘處的映照。顧沉舟清楚地知道，她的夢魘屬於後者。正是因為太過清楚，她心裏還有一絲恐懼。
    顧沉舟起身去洗手間，冷水撲在臉上，她抬頭望向鏡中的自己。眼睛慢慢失焦，後又再次回神。顧沉舟隨手抽出兩張麵巾紙，擦幹下巴上的水漬。洗漱打扮一番，出門時她又成了那個大家眼中的顧醫生。
    顧沉舟準備去實驗室前，周主任過來找她。
    “沉舟，你手上那個項目什麽時候能結束？”
    “還有一篇論文修改後已經發給編輯了，等見刊就可以結題了。”
    “那剛好，你這邊基本收尾了，我那邊報下來一個新的，我把你加進去啊。”
    周主任，說完起身準備走，卻被顧沉舟喊住：“主任......”
    周主任站住，見顧沉舟神色有些猶豫，“什麽事你說。”
    “那個，主任......”
    另一邊的心外科，丁鴻升跟見到的每一個同事打招呼，臉上是抑不住的喜悅。回到辦公室後，更是點外賣請全科室的人喝咖啡。
    有同事好奇，“主任，這是遇到什麽大好事了？”
    丁鴻澤喝了口咖啡，“咱們科室馬上要來一員得力幹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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