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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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癡明大師目光悠遠,似是望穿了殿宇,望向了不可知的未來。他聲音平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其一,恩師當年傳我佛法,卻並未將封印此杖的全部秘法授予為師。或許,他老人家早已預見今日之局。”
    戒空一怔,封印魔杖竟還有傳承限製?
    “其二,”癡明繼續道,語氣中帶著一絲玄妙,“此杖與那陸施主之間,有宿世因緣牽絆,緣分未盡,為師若強行收回,便是逆天而行,非但無益,恐生更大禍端。”他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悲憫,“‘夢魘’之上纏繞的無數冤孽,苦苦掙紮了這麽多年,或許也正在等待這樣一個解脫的機緣。為師先前以佛光洗煉,也隻是化解了其中一部分相對容易消弭的表層因果,那些積怨至深、盤根錯節的怨念,則需一位心懷蒼生、意誌堅韌之人,手持此杖,行善積德,以無量功德方能逐一超度,使其往生。”
    癡明大師的目光重新落回戒空身上,帶著一絲期待,也帶著一絲沉重:“所以,為師也想賭上一賭。賭那陸施主,能否在化解此杖怨念的同時,也放下他自己心中的那份滔天執念。”
    “阿彌陀佛!”戒空和尚雙手合十,低聲誦了句佛號。師父的用心良苦與博大胸懷,讓他心中那點殘存的疑慮煙消雲散,隻餘下深深的敬佩與歎服。他明白了,師父這是在以身飼虎,以大智慧渡人渡己渡蒼生。
    靜默片刻,戒空像是猛然想起了什麽,急忙抬頭問道:“對了,師父,那陸施主……他究竟是何等來曆?弟子觀其行事狠辣,卻又似有難言之隱,您為何對他如此另眼相看,甚至不惜……”
    癡明大師聞言,罕見地沉默了良久,深邃的眼眸中光芒閃爍不定,似在極力分辨著什麽。半晌,他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他……恐怕與那幽冥鬼靈宗有些牽扯。但奇特的是,其體內又存有一股至剛至陽的魂力,與鬼靈宗的陰邪截然不同。是正是邪,一時之間,便是為師也難以遽下論斷。”
    “鬼靈宗?!”戒空和尚聞言,如遭雷擊,臉色驟然煞白!那可是與佛門勢不兩立,專行奪魂煉魄之事的邪魔外道!“師父!鬼靈宗乃魔道魁首,您怎能將‘幽渡杖’這等神兵利器交予……”他的聲音因過度震驚而顫抖。
    “為師知道。”癡明大師輕輕擺了擺手,打斷了戒空急切的話語,神色依舊平靜無波,“鬼靈宗行事歹毒,人神共憤。但那陸施主,其心並非純黑,眼底尚存一絲清明。他隻是被過往的血海深仇蒙蔽了雙眼,困於心魔,難以自拔。”
    癡明大師的眼神變得格外慈悲,也格外堅定,他望著大殿外那無垠的天空,一字一句道:“為師期望,他能借此‘幽渡杖’,曆經世間種種,看破恩怨紛爭,有朝一日,能真正放下心中的屠刀,立地成佛。而為師……”
    他聲音一頓,嘴角竟浮現出一抹釋然的微笑,那笑容聖潔而悲壯,“也願助他這最後一臂之力。願癡明,能成為那‘夢魘杖’下,最後一道得以超脫的怨魂。”
    此言一出,字字如金石落地,擲地有聲!大殿之內,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癡明大師說完這句話,便緩緩閉上了雙目,寶相莊嚴,再無一言。他身形依舊挺拔如鬆,隻是周身那股安定人心的力量,似乎在刹那間消散了。
    戒空靜立一旁,細細品味著師父最後那句話,隻覺其中蘊含著無盡的禪機與犧牲。他心中震撼莫名,正待再次叩問,卻陡然察覺到一絲異樣——大殿內,太靜了,靜得隻剩下自己的心跳聲。
    一種不祥的預感驟然攫住了他的心!
    “師父?”戒空輕喚一聲,癡明大師依舊闔目安坐,紋絲不動。
    他心中一緊,連忙快步上前,顫抖著伸出手,探向癡明大師的鼻息。
    指尖觸及之處,一片冰涼,已無絲毫溫熱吐納。
    “師……師父!!”戒空如遭五雷轟頂,刹那間手腳冰涼,一股巨大的悲痛與茫然瞬間將他吞噬!他踉蹌著後退一步,難以置信地看著座上那依舊莊嚴,卻已然寂滅的恩師。
    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隻見癡明大師的肉身之上,驟然爆發出萬道金光!那金光璀璨奪目,卻不刺眼,反而充滿了祥和與超脫的意味。一道凝練至極的金色光柱,仿佛擁有生命一般,從癡明大師的天靈蓋中猛然衝天而起,洞穿了大雄寶殿的殿頂,隨即在半空中一個盤旋,竟是毫不猶豫地朝著陸覺離開後山的方向,如流星追月般激射而去!其速之快,隻在殿頂留下一個被佛光熔穿的窟窿,以及滿室殘存的金色餘暉。
    “師父——!”
    一聲裂帛般的悲鳴,挾著無盡的哀慟與絕望,自爛若寺方向衝霄而起,如一柄重錘狠狠砸在寂靜的山穀間。林中宿鳥被這淒厲之音驚得撲棱棱四散飛逃,一時間枝葉亂顫。
    陸覺正凝神感受著體內初成的杖力,聞聲腳步驀地一頓,豁然回首,深邃的目光如電般射向霧靄漸起的寺院輪廓,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戒德大師,這是……戒空的聲音?”他聽得分明,那聲音中蘊含的悲痛,仿佛要將人的心都撕裂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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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戒德和尚高瘦的背影微微一僵,旋即恢複如常,他甚至沒有回頭,聲音依舊古井無波,透著一股刻意壓製後的平靜:“陸施主不必掛懷。佛門淨地,生死輪回本是常事,想來是寺中某位師兄弟功德圓滿,坐化西去了。四大皆空,色身無常,此乃定數。”
    話音剛落未久,異變再生!
    一道璀璨至極的金光,宛如破曉的第一縷晨曦,撕裂薄霧,自爛若寺大雄寶殿的方向激射而出!其速迅疾無倫,仿若一道金色閃電,拖曳著淡淡的祥和尾焰,徑直朝著陸覺手中的幽渡杖飛來。
    “嗡!”
    金光瞬息即至,不偏不倚,沒入幽渡杖中。陸覺隻覺掌心一熱,一股沛然、清澈、卻又帶著無盡慈悲與超脫意味的宏大力量,如同溫潤的暖流般自杖身湧出,滌蕩著他周身玄水衣殘留的冰寒,更似要蕩盡他心中積鬱的戾氣。幽渡杖上暗金色的光芒微微一盛,杖身那股源自亡魂的陰冷怨念,竟似被這股力量壓製、安撫了幾分。
    戒德和尚此刻終於轉過身來,他望著陸覺手中那柄微微震顫、金芒內斂的幽渡杖,神色間再無先前的淡漠,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肅穆與虔誠。他雙手合十,對著幽渡杖深深一揖,口中低聲念誦了一句陸覺聽不懂的梵文經咒。
    行禮已畢,戒德和尚卻似不願多言,轉身便欲繼續引路下山,那步伐依舊沉穩,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未曾發生。
    陸覺心中的疑竇卻如潮水般洶湧不絕。戒空那聲悲鳴中的絕望撕心裂肺,絕非一句“定數”便能輕輕帶過。而這突如其來的金光,以及戒德大師對幽渡杖這般鄭重的行禮,更是處處透著詭異。
    他深吸一口氣,終是按捺不住,沉聲問道:“戒德大師,敢問方才圓寂的,究竟是寺中哪位高僧?那道金光,莫非與此有關?聽那悲呼,似乎是……”他頓了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似乎是癡明大師他老人家出事了?”
    戒德和尚前行的腳步戛然而止。他緩緩轉過身,這一次,他沒有回避陸覺的目光。那雙素來平靜無波的眼眸中,此刻竟翻湧著複雜難明的情緒,悲傷、敬佩、不解,還有一絲如釋重負般的悵然。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那聲歎息仿佛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陸施主,”戒德和尚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目光落在陸覺身上,又似透過他望向了更遠的地方,“你可知……住持師兄他,為何一定要將你留在寺中數日,甚至不惜耗費本源,替你將‘幽渡杖’這等魔物淨化?”
    陸覺聞言一怔,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這確實是他心中一直未解的謎團。癡明大師的舉動,處處透著深意,卻又讓人如在霧中。
    戒德和尚又是一聲長歎,似要將滿腔的沉鬱都吐出,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唉……這一切,都要從數日前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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