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此，他體內的那股神秘的白色真氣，竟仿佛嗅到了宿敵或珍饈一般，開始不受控製地躁動起來，一股好戰、渴望吞噬的意念直衝他的腦海。陸覺眼神一凝，急忙憑借強大的意念，才將這股蠢蠢欲動強行壓製下去。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地看著那些演武的僧人幻象。自己所學甚雜，根基不穩，對於這傳說中的佛門手印，更是知之甚少。但此刻，他心中的渴望，已然攀升到了頂點。
    陸覺壓下體內那股翻騰奔湧的白色真氣，對著顧星言深深一揖，聲音裏壓抑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還請顧族長賜教。”
    他這一拜，拜得心悅誠服。眼前這片幻星海所藏的秘密，已遠遠超出了他的認知。
    顧星言臉上露出一抹滿意的微笑，他要的，正是陸覺此刻的態度。他抬手，遙遙指向那尊結著奇異手印的金色僧人虛影。
    “此印，名為‘與願印’。”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陸覺耳中，帶著一種點化迷津的魔力。
    “與願印？”陸覺凝神望去。那僧人虛影寶相莊嚴，雙手自然下伸，指端下垂，掌心向外，仿佛正向虛空中的無盡信徒，布施著恩澤與希望。其姿態，既有無邊的悲憫，又蘊含著一種“予取予求”的絕對自信。
    “不錯。”顧星言頷首，眼中精光一閃，“佛門常言慈悲為懷，普度眾生。這‘與願印’，便是佛與菩薩為滿足眾生祈願所結之印。其本意是施予、滿足。”
    他話鋒陡然一轉，變得淩厲起來：“但用於實戰，此印一起，便可將自身真氣威力憑空拔高數成！以弱勝強，越境對敵，此印，便是佛家最玄妙的法門之一！”
    陸覺聞言，瞳孔微微一縮，目光死死鎖定在那僧人虛影的手印之上。增強招式威力？這對於根基駁雜、急需強大對敵手段的他來說，無疑是致命的誘惑！
    “你看得還不夠深。”顧星言的聲音再次響起，如暮鼓晨鍾，“看他的真氣流轉。”
    陸覺依言，將全副心神沉入觀察。隻見那一條條金色小龍般的真氣，在僧人周身盤旋飛舞，看似毫無規律，但當陸覺將神念凝聚到極致時，終於窺得一絲端倪！
    所有真氣的流轉軌跡，無論多麽複雜，其核心，都隱隱構成了一個古老而神秘的符文——‘卍’！
    “‘卍’字！”陸覺失聲低呼。
    “看來你並非一無所知。”顧星言讚許道，“這‘卍’字符文，便是‘與願印’的精髓所在。隻要真氣流轉不息，構成的符文不散，印法加持便會持續生效！”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深邃：“佛家典籍有雲，‘卍’字，既代表森羅萬象，亦有君臨萬物之意。若能將自身真氣凝練成‘卍’字形態並長久維持，便等於時時刻刻都在與天地至理共鳴。借助此等感悟，你對自身修行之道的理解，將一日千裏。”
    轟！
    陸覺腦海中仿佛有驚雷炸響，隻覺眼前被硬生生推開了一扇通往全新天地的大門，門後，是他從未想象過的修煉景象。
    原來……真氣還能如此運用！
    “這‘與願印’主攻伐與增益，但佛法講究平衡，有剛猛，亦有寧靜。”顧星言見他神情，知道火候已到，便不急不緩地指向另一側。
    那裏，另一位僧人虛影盤膝而坐。
    與先前金光萬丈的僧人不同，這位僧人身著最樸素的灰色僧袍，雙目垂閉，氣息內斂到了極致，若不細看，幾乎要與這片星海虛空融為一體。
    “此印，名為‘禪定印’。”
    陸覺的目光被吸引過去，隻見那僧人雙手仰放在下腹之前，右手置於左手之上，兩根拇指的指端輕輕相抵。沒有絲毫煙火氣，卻構成了一個完美無缺的圓。整個姿態，宛如一座曆經萬古風霜而巋然不動的巍峨山峰，沉靜、厚重，散發著一股足以鎮壓一切心魔外邪的絕對安寧。
    “此印，名為‘禪定印’，亦稱‘法界定印’。”顧星言的聲音適時響起，不複先前的淩厲，轉為一種悠遠平和，“佛家修行，首重心境。心若不寧，萬法皆空。這‘禪定印’，便是摒除雜念，入定通玄的第一法門。”
    他語氣一頓，帶上一絲實戰的意味：“若於陣前，遭人以邪法音波擾亂心神，此印一結，便可於瞬息間斬斷雜念，令內心重歸古井無波之境，敵手任何伎倆，皆是枉然。”
    話音未落，那灰袍僧人虛影周遭景象陡然一變！
    幻星海中，竟憑空生出無數猙獰虛像。斑斕猛虎咆哮撲殺，口中腥風幾欲破開幻境；墨色毒蟒盤旋絞纏，猩紅的信子嘶嘶作響，直刺僧人麵門。魔音灌耳，鬼影幢幢，無盡的惡意與殺機，化作實質般的壓力，從四麵八方碾壓而來！
    可那僧人，不動如山。
    在猛虎毒蛇的環伺之中，他呼吸依舊均勻綿長，麵容無波無瀾，仿佛周遭的一切不過是清風拂麵，流雲過眼。那些足以讓尋常武者心神崩潰的恐怖幻象，竟連讓他眼皮跳動一下都做不到。
    陸覺看得心神搖曳，暗自讚歎：“好一個‘禪定印’！外有‘與願印’增幅攻伐，內有‘禪定印’鎮守心神，攻守兼備，當真玄妙無比！難怪上古傳說中，始終有佛宗的一席之地！”
    就在此時，顧星言的聲音帶著一絲考較的意味，悠悠傳來：“陸公子，觀此印良久，可知其為何右手疊於左手之上？”
    陸覺一怔，凝神再觀，卻隻覺其姿態圓融自洽，渾然天成，哪裏能看出其中深意，隻得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晚輩愚鈍，還請族長示下。”
    “嗬嗬，這便是佛理之妙了。”顧星言撫須輕笑，眼中露出讚許之色，似乎對陸覺的坦誠頗為滿意。
    他緩緩解釋道：“佛家認為，右手為‘慧’，代表無上智慧；左手為‘悲’，代表無邊慈悲。右手疊於左手之上，其寓意，便是以無上智慧，來引領慈悲之道。”
    顧星言的聲音仿佛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敲打在陸覺的心坎上：“修行之法，若無智慧支撐，便隻是空談；而慈悲之心，若無智慧引導，則極易淪為愚善。唯有將智慧與慈悲圓融結合，方能真正洞悉世間真諦，修成正果。”
    轟！
    陸覺心頭劇震，如醍醐灌頂！
    他之前對佛法僅限於一知半解，此刻被顧星言一語點破，隻覺眼前豁然開朗，許多過往修行中的滯澀之處，竟隱隱有了貫通之感。他這才明白，原來一個簡單的手印姿態，竟也蘊藏著如此深刻的修行至理。
    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自己對顧族長，現在隻能高山仰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