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後若有機會，定要好好精研一番佛理。”這個念頭在他心中一閃而過。
    “顧族長博學多才，晚輩佩服！”陸覺再次躬身，這一次的行禮，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真誠。
    “嗬嗬，陸公子過獎了。”顧星言擺了擺手，神色恢複了慣常的平和，“老夫也隻是常年與族中癡明長老相交莫逆，受他潛移默化，才略知一二皮毛罷了。這些，都是拾人牙慧。”
    顧星言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陸覺身後，落在那柄自行懸浮、幽光流轉的“幽渡杖”上。此杖自入幻境，便如最忠誠的護衛，時刻庇佑著陸覺。此刻，杖身的光芒竟微微閃爍，仿佛感應到了“癡明長老”這個名字，又仿佛在為顧星言話語中的那份悵然所觸動。
    他眼底深處，一抹難以察覺的寂寥之色如流星般劃過，隨即擺了擺手，示意陸覺不必多禮，語氣帶著一絲悠遠的感慨：“佛法無邊，浩如煙海，老夫窮盡一生，恐怕也難窺其萬一啊。”
    陸覺重重點了點頭，心中卻翻起了驚濤駭浪。他怎麽也想不到，此番為解心中困惑而來狐族秘境，竟能意外接觸到如此精深玄奧的佛門武學。這對他而言，不啻於一場天降的造化。
    顧星言見陸覺非但聽得專注，其悟性之高，反應之快，甚至超過了他所見過的任何一位後輩。一股強烈的愛才之心油然而生，他捋著長須，眼中笑意更濃，抬手指向幻星海中另一尊灰袍僧人虛影。
    “陸公子，再看此印。”
    話音剛落，陸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隻見那尊新的僧人虛影，氣質與先前那尊截然不同。若說前者是萬古不移的磐石，那這一尊，便如拈花一笑的世尊，充滿了寫意與灑脫。
    其手印更是奇特：右手抬至胸前，拇指與中指指尖輕輕相撚，其餘三指自然舒展，構成一個完美的圓輪。姿態之間，既有無上的莊嚴，又有一種點化眾生的從容。
    “此印，名為‘說法印’。”顧星言的聲音變得莊重而富有韻律，“乃佛陀於世間講經說法，開示妙理時的慣用手印。”
    “佛家講慈悲，以普度眾生為己任。而佛法，便是渡人脫離苦海的寶筏，是指引迷途者的明燈。這‘說法印’，其形，其意，便是象征著佛陀以無上智慧，為芸芸眾生破除迷惘，開示真道！”
    陸覺凝視著那虛影，心神激蕩。在那一瞬間，他仿佛真的看到了一位得道高僧，正端坐於九品蓮台之上，口吐蓮花，天降祥瑞，金句妙語如珠簾般灑落，為座下無數虔誠的信徒指點迷津。那是一種源自智慧與真理的絕對說服力！
    “你看，”顧星言的聲音恰到好處地響起，如洪鍾大呂，敲在陸覺心頭，“拇指與中指相撚成環，象征佛法之理圓融無礙，貫通萬象，無始無終。”
    “而另外三指自然舒展，則代表佛光普照，澤被蒼生，無論是人、是妖、是魔，皆在其度化之列！”
    他語氣微微一頓，拋出了一個足以讓任何武者瘋狂的結論：
    “此印若修煉到至高境界，更可達‘言出法隨’之境！一言可為山，一語可成海，口含天憲，言即是法！”
    言出法隨！
    這四個字如一道九天驚雷，讓陸覺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眼神中充滿了震撼與難以置信。
    他喃喃自語，聲音幹澀。
    “佛法……竟博大精深至此……我出生陸心穀，從小耳濡目染，自以為也算了解這世上功法，今日得到顧族長不吝賜教，當真……是井底之蛙！”
    顧星言望著陸覺臉上未曾褪盡的震撼，微微一笑，那笑容如春風拂過冰封的湖麵，帶著幾分長者的溫和與了然。
    “陸公子過謙了。所謂‘朝聞道，夕死可矣’，知道的早晚，又何足道哉？你尚年輕，未來不可限量，待你到了老夫這個年歲，所知所見，隻會比我更多。”
    他話鋒一轉，再度指向那尊結著“說法印”的僧人虛影，深邃的目光中帶著考較之意：“不過，老夫倒想問問你，可知這‘說法印’，為何要以左手橫陳，右手屈指向上？”
    陸覺一怔，他方才隻沉浸於“言出法隨”的宏大意境中，卻未曾深思這手印姿態的細節。他凝神細觀，依舊茫然，隻得坦然地搖了搖頭。
    “嗬嗬，這手足之間的方寸之地，同樣蘊含著無上佛理。”
    顧星言捋了捋長須，聲音沉穩而富有磁性，仿佛每一個字都經過了千錘百煉：
    “左手橫陳，如磐石不動，是為‘定’，象征佛心如山，外魔不侵！而右手作環，如智慧流轉，是為‘慧’，象征佛法圓融，無所不包！”
    “定慧雙修，方得圓滿！”
    “原來如此……”陸覺聞言，隻覺醍醐灌頂，先前對“說法印”的理解，瞬間又深了一層。這不僅僅是一個招式，更是一種修行境界的具象顯化！
    顧星言見他一點即透，眼中欣賞之色更濃，心中那份愛才之念也愈發熾烈。他長袖一拂，再度指向幻星海中另一尊僧人虛影。
    “陸公子，再看此印！”
    陸覺目光隨之轉動，隻見那尊新的虛影，氣質陡然一變。其右手屈臂上舉於胸前，五指並攏舒展，掌心向外，宛如一麵堅不可摧的巨盾，又似一隻安撫萬靈的巨手。一股“無所畏怖”的宏大氣勢，隔著虛空撲麵而來，竟讓陸覺狂跳的心境都為之一寧！
    “此為‘無畏印’！”顧星言的聲音鏗鏘有力，“意為佛陀以大慈悲心，救濟世間苦難，能令一切眾生心安，無所畏懼！”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淩厲起來：
    “若臨陣對敵，敵方有擅長惑人心神、動搖軍心之術者，此印一出，便如定海神針，瞬間穩固全軍心神，令其戰意重燃！”
    話音未落，顧星言的目光已轉向最後一尊虛影。
    那僧人虛影盤膝而坐，神態莊嚴，右手自然垂下，覆於右膝之上，修長的指尖，竟輕輕觸碰著身下虛幻的大地。一個簡單的動作，卻仿佛承載了整個世界的重量。
    “而這一式，名為‘降魔印’！”
    顧星言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金戈鐵馬般的肅殺之氣。
    “相傳佛陀於菩提樹下證道之刻，天魔率領萬千魔眾前來侵擾，欲以欲望、恐懼、毀謗，動其道心！”
    “佛陀心如止水，不為所動，僅以右手指尖觸地，言道：‘大地為我作證！’”
    “刹那間，大地轟鳴，萬魔辟易，終證無上正等正覺！”
    一幕幕畫麵在陸覺腦海中轟然炸開：魔軍蔽日，妖氛衝天，而那證道者僅以一指觸地，便引動天地偉力，蕩盡群魔！
    那份以無上定力與宏願降伏萬魔的決絕與霸道，讓他心神俱顫，久久無法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