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梗攥緊拳頭，慢慢踮著腳出了屋子。他一邊走，一邊回頭看她，她則在黑暗裏直直盯著，眼神裏又緊張又期待。
    院子裏安靜得出奇，棒梗趴在徐峰家廚房門口，屏住呼吸，聽了一陣，沒動靜。於是他緩緩推開門，一股淡淡的油香味撲鼻而來，讓他肚子裏的饞蟲徹底醒了。
    他眯著眼，在黑暗裏摸索著往灶台走去，手指在案板上一滑，果真摸到兩塊涼涼的餅子，薄薄一層油脂已經凝固在芝麻上。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把餅抱在懷裏，像抱著寶貝一樣。
    可就在他要轉身離開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像悶雷般炸開：“幹得挺快啊。”
    棒梗嚇得手一抖，牛肉餅險些掉在地上。他僵在原地，緩緩回頭，隻見徐峰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在門口，雙臂抱胸，半個身子籠罩在黑暗裏，眼神卻冷得像刀子。
    “說，誰教你的？”徐峰一步步逼近，腳步踩在地板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棒梗的臉白了，呼吸急促，攥著餅子的手出了一層冷汗。他心裏害怕，卻又不甘心被抓個正著，眼神忍不住偷偷朝奶奶屋子那邊望了一眼。
    徐峰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唇角扯出一抹冷笑：“好啊，賈張氏，你還真有點手段。”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息，棒梗縮著脖子，像一隻被逮住的小耗子，眼裏閃著恐懼和一絲絲隱約的委屈。而徐峰的目光愈發鋒利，心裏那股憋了許久的怒火，幾乎要順著喉嚨噴出來。
    “把餅子放下，”他的聲音低低的，像即將炸裂的風暴，“回去告訴你奶，明天讓她親自過來給我解釋清楚！”
    棒梗咬著牙，最終顫抖著把那兩塊香氣四溢的牛肉餅放回灶台，低著頭，一步步往門外退去。黑暗裏，賈張氏那道瘦小的身影一直隱在角落，緊緊盯著他，眼裏閃著複雜的光，仿佛在盤算著下一步……
    夜色漸濃，院子裏的風卻裹著一股濃烈的香氣，悄然四散開來。那股香，不似平常家裏炒菜的油煙，而是濃厚、滾燙、讓人聞了就忍不住吞口水的味道。羊肉的膻香伴著蔥薑的清爽，在徐峰家廚房裏蒸騰著。
    徐峰正站在灶台邊，袖子挽到胳膊肘，神情專注，手裏捏著勺子慢慢攪動鍋裏那一鍋白花花的羊肉湯。湯沸騰著，浮著一層乳白的油花，幾塊大骨架子翻滾著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香味隨著熱氣飄上房梁，又沿著破舊的木窗縫泄出院子。
    他眯著眼看著鍋裏，不急不躁，時不時用筷子翻翻肉塊，嘴角甚至微微翹著。像是心裏也跟著這鍋湯暖了幾分，懶洋洋又帶著點成竹在胸。
    不多時，院門口傳來幾聲碎步聲。
    “咦，哪來的香味兒？”
    是賈張氏，她提著一籃子菜，剛從菜市回來，汗濕的鬢角還貼著臉。剛走進院子，就被那股濃香熏得腳步一滯。她忍不住仰頭狠狠嗅了一口，鼻翼一聳，竟然有些走神。
    “羊肉？”她低聲嘀咕，眼裏閃過一絲驚訝和貪婪。再細細聽，廚房裏隱隱傳來的熱湯咕嘟聲、刀勺偶爾碰撞的脆響，清晰而刺耳。
    她攥著籃子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心裏又酸又氣：這麽好的東西，他舍得做出來吃，偏偏從來不肯賞我一口！明明家都住一個院子，他竟能一個人吃香喝辣。
    賈張氏幾步挪到廚房門口，假意一邊擦汗，一邊用眼角偷瞄。
    隻見徐峰正舀了一勺滾燙的羊肉湯，輕輕吹涼，又嚐了一口，眉毛微挑，像是在衡量味道。那從他嘴裏溢出的滿意笑意落在賈張氏眼裏，更讓她胸口火燒火燎。
    她幹咳了一聲，裝作不經意地喊：“哎呀，這誰家做這麽香的湯啊？這天兒怪熱的，都饞得人沒勁了。”
    徐峰側頭看了她一眼，神情沒變，語氣卻淡淡的，帶著幾分涼意：“自己做的，怎麽樣，味道好吧？”
    賈張氏幹笑了兩聲，想要擠出幾分親切，可嘴裏那股幹巴巴的味道讓她說話都有些發虛：“是是，好香啊。你瞧瞧，做這麽一鍋，怪豐盛的呢……”
    徐峰低下頭，又用長勺挑起一塊肉看了看，似乎沒聽懂她的弦外之音，隻淡淡回了一句：“豐盛不豐盛的，自己吃罷了。”
    賈張氏臉上笑容一僵，心裏恨恨地暗道：自己吃？你徐峰真是小氣到骨子裏，哪怕打發個湯碗出來，也不至於叫人看著眼饞啊！
    可她還是厚著臉皮站在門口沒走，目光一直盯著那鍋羊肉湯，甚至都能想象出湯裏那肥瘦相間的羊肉入口即化的滋味。她舔了舔嘴唇，笑聲也有些幹澀：“你一個人吃得了那麽多嗎？哈哈……可別剩下倒掉，可惜了。”
    徐峰這才抬眼看她一眼，眉頭微微一挑，眼神冷幽幽的，似笑非笑：“你是想替我省錢，還是想替我吃？”
    賈張氏被他冷冷盯著，後背竟微微一涼，可還是鼓起勇氣幹笑道：“哎呀，你這人，瞧說的，咱們鄰裏鄰居的，說話別那麽生分。倒不是想白吃你的，就是覺得香，想著……你做的東西從來沒嚐過，怪好奇的。”
    徐峰“嗬”了一聲，慢慢把火調小，又舀了一勺湯喝進嘴裏，神情悠然道：“有本事就自己去做。”
    賈張氏臉色微紅，站在門口卻半天沒挪步。
    徐峰卻似乎懶得再理她，隻顧著低頭撇去鍋裏浮沫，嘴角掛著冷淡的笑意。其實他早就察覺出來，這女人剛才鬼鬼祟祟在門外溜達了好幾圈，眼神跟餓狼似的，一直盯著鍋裏的羊肉。他心裏甚至有點好笑——但好笑歸好笑，他可沒那份心思慣著她。
    羊肉湯越熬越濃，香氣幾乎彌漫了整座院子。賈張氏嗅著味道，幾次張嘴想說什麽，又被徐峰那冰冷的目光逼得收了回去，最後隻能攥緊籃子灰溜溜退到自家屋簷下，目光仍舍不得離開廚房半分，心裏暗暗盤算著：不成，這麽好的東西不能就這麽便宜他一個人，哪怕偷……也得弄一塊來嚐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