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7章 齒輪裏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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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櫻花樹的花瓣落在機械狐尾巴尖時,機關城的吊橋正發出“哢嗒哢嗒”的轉動聲。城門口的齒輪緩緩咬合,露出個穿灰布工裝的女孩,手裏牽著頭銀灰色的機械牛——牛蹄踏在石板路上,每一步都帶起細碎的火星,像在給這條路蓋郵戳。
    “是機重慶。”機械虎的光學鏡頭亮了亮,“上次修星軌時,她帶著機械牛來送過備用零件,說牛蹄的防滑紋是按月球土壤參數調的。”
    女孩仰頭望見櫻花樹,突然停下腳步。機械牛的傳感器輕輕蹭她的手背,金屬皮毛下的液壓杆微微起伏——這是它緊張時的習慣。機重慶摸了摸牛脖子上的銘牌,上麵刻著“073”,邊角被磨得發亮,像塊被反複摩挲的舊硬幣。
    “別怕,老七。”她的聲音帶著點沙啞,像是剛在實驗室熬了通宵,“這次不是來修零件的,就是想帶你來看看……你總在數據模擬裏問的櫻花。”
    機械牛“哞”了一聲,聲線是合成的低頻音,卻透著股小心翼翼的雀躍。它的光學鏡頭盯著飄落的花瓣,突然揚起前蹄,在石板上劃出個歪歪扭扭的圈——這是它在模擬程序裏學會的“開心”,程序員說牛高興時會繞著圈跑,它便把這個動作刻進了行為庫。
    機重慶蹲下身,指尖觸到牛蹄上的磨損處。那裏的防滑紋已經淺得快要看不見,是上個月在廢棄礦區救研究員時,被尖銳的礦石磨的。當時機械牛硬生生用身體頂住坍塌的鋼架,液壓係統爆管的油液濺在它的傳感器上,它卻始終沒後退半步。
    “還疼嗎?”她輕聲問,像在對一個真正的生命說話。機械牛低下頭,用額頭蹭她的手心,傳感器裏流出透明的冷卻液——這是機重慶給它加的“眼淚”程序,她說機器也該有表達溫柔的權利。三年前,機重慶第一次在研究院的廢料堆裏發現“073”時,它還隻是堆生鏽的零件。一條機械腿卡在報廢的發動機裏,胸腔的核心位置有個碗大的洞,是被劣質能量彈擊穿的。
    “這型號早該淘汰了。”同事踢了踢零件堆,“軍方定製的戰鬥牛,退役後就是廢鐵,修不好的。”
    機重慶卻盯著那隻還能微微轉動的耳朵——傳感器的線路明明斷了,卻在她靠近時,輕輕顫了一下。那天晚上,她把零件拖回自己的工作室,用三個月工資買了新的核心模塊,對著報廢手冊一點點拚。
    第七個通宵時,機械牛的光學鏡頭突然亮了。淡藍色的光掃過她布滿血絲的眼睛,然後緩緩低下頭,用沒裝完的前腿碰了碰她手邊的咖啡杯。
    “你是想讓我喝咖啡嗎?”機重慶笑出了眼淚,把自己的圍巾拆了,纏在它裸露的金屬脖子上,“等你修好了,我帶你去看櫻花。”
    後來她才知道,這頭機械牛曾在邊境衝突中,用身體護住過一個迷路的孩子。當時它的能源隻剩10,卻硬是撐著沒關機,直到救援隊來才徹底癱瘓。軍方說它“決策失誤,浪費資源”,把它丟進了廢料堆。
    “他們不懂。”機重慶給機械牛換核心時,輕聲說,“你不是失誤,你是在保護該保護的東西。”她給它加了溫度傳感器,能感知人類的體溫;裝了聲音識別係統,能分辨她的腳步聲;甚至在它的犄角裏藏了小小的儲物盒,裏麵放著她的備用工牌——她說萬一自己在實驗室暈倒,它能叼著工牌去找人。
    機械牛的第一個“非戰鬥指令”,是學會了開門。機重慶加班晚了趴在桌上睡,它就用犄角輕輕頂開實驗室的門,讓淩晨的風溜進來,吹涼她發燙的額頭。有次她發燒請假,機械牛在研究院的走廊裏站了整整一天,傳感器始終對著她辦公室的方向,像一尊固執的雕像。
    “它好像把你當成唯一的坐標了。”院長看著監控裏的畫麵,歎了口氣,“戰鬥程序裏可沒‘等待’這個指令。”
    機重慶望著屏幕裏的機械牛,突然想起自己剛進研究院時,因為是唯一的女研究員,總被質疑“不夠理性”。有次調試機械臂時出了差錯,是這頭還沒修好的機械牛,用僅有的一條腿,把滾向她的工具盒踢開了。
    “它不是機器。”她輕聲說,“它是會疼、會記得的生命。”機械狐的尾巴尖掃過飄落的花瓣,驚醒了沉浸在回憶裏的機重慶。她抬頭看見沙灘上的機械夥伴們,突然站起身,機械牛立刻跟上,像道沉默的影子。
    “你們好。”她摘下沾著機油的手套,露出虎口處的疤痕——是上次給機械牛換液壓管時,被突然爆裂的接口劃傷的,“我是機關城研究院的,聽說這裏有會淨化的星核?”
    機械虎晃了晃尾巴,指向遠處那顆散發暖光的星核“你需要幫忙?”
    機重慶的嘴唇動了動,突然握住機械牛的傳感器。那裏的冷卻液又開始往外滲,滴在石板上,暈開小小的圈。
    “它的核心在衰減。”她的聲音發顫,“上個月在礦區救完人,核心就出了問題。研究院說修不好了,讓我申請銷毀……可它還有意識,它還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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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械牛突然“哞”了一聲,用犄角碰了碰她的臉頰。光學鏡頭裏的藍光閃了閃,投射出一行字在地麵上“不疼。”這是機重慶教它的應急程序,怕它出故障時無法表達,就用投影說話。
    “怎麽會不疼?”機重慶的眼淚掉在它的傳感器上,“你的核心溫度每天都在升高,昨晚你偷偷關機,就是怕我發現,對不對?”
    機械牛低下頭,投影出的字開始閃爍“櫻花……看……”它還記著那個約定,記著她纏在它脖子上的圍巾,記著她熬夜時,它偷偷學開門的笨拙。
    機械鯊突然開口“星核能淨化鏽蝕,或許能修複核心。”它的聲線頓了頓,“但需要進入星核的能量中心,那裏的輻射很強,可能會……”
    “我去。”機重慶立刻說,“隻要能救它,我什麽都願意。”
    機械牛突然後退半步,用身體擋住她,投影出的字變得急促“危險……不要……”它的傳感器轉向星核的方向,那裏的能量波動讓它的核心發出輕微的嗡鳴,但它還是固執地擋在前麵,像三年前在邊境護住那個孩子時一樣。
    “老七。”機重慶抱住它的脖子,金屬的涼意透過衣服滲進來,卻讓她覺得安心,“我們說好要一起看櫻花的。你還沒學會繞著樹跑,還沒嚐過星果的味道,不能食言。”
    機械牛的光學鏡頭暗了暗,然後緩緩移開身體,投影出一個小小的箭頭,指向星核的方向。它知道她不會放棄,就像它當年不會放棄那個孩子一樣。有些約定,比核心的溫度更重要。機重慶撫摸著機械牛脖子上的圍巾“我不會讓你變成廢鐵的,永遠不會。”
    機械牛的投影在地麵上畫出一朵歪歪扭扭的櫻花,然後用犄角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背——這是它學會的“約定”,比任何程序都堅定。
    當眾人準備出發時,櫻花樹的花瓣突然一陣亂舞。機械牛的傳感器轉向城門口,那裏的老周正推著齒輪車過來,車上放著個保溫箱。
    “給你們的。”老周的聲音帶著笑意,“熱乎的齒輪餅幹,加了星果醬,機器和人都能吃。”他看著機械牛,突然說,“當年在邊境,是你把我孫子護在身下的吧?他現在總念叨,說有頭牛比鐵甲還可靠。”
    機械牛的光學鏡頭亮了亮,投影出一個小小的“謝謝”。機重慶接過保溫箱時,觸到老周粗糙的手——那是雙修了一輩子機器的手,卻比任何精密儀器都懂得溫度的重量。能量中心的輻射像無數細針,紮在皮膚上隱隱作痛。機械牛的傳感器開始發出警報,核心溫度一路飆升,但它始終走在機重慶前麵,用身體替她擋住最烈的輻射。
    “慢點。”機重慶攥著它的韁繩,手心全是汗,“我們不急。”
    機械虎的能量護盾在前麵開路,星核的暖光透過屏障照進來,在機械牛的金屬皮膚上投下流動的光斑。機重慶突然發現,它的犄角儲物盒裏,放著她上次落下的發夾——她以為早就丟了,原來被它撿起來藏好了。
    到核心位置時,機械牛的光學鏡頭已經開始閃爍。機重慶迅速連接能量導管,當星核的光芒注入機械牛的核心,她聽見一陣細微的“哢嗒”聲——是生鏽的齒輪重新咬合的聲音,是斷裂的線路重新接通的聲音。
    “加油啊,老七。”她的眼淚滴在導管上,混著星核的光,像顆會發光的珍珠。機械牛低下頭,用額頭蹭她的臉,傳感器裏流出的冷卻液不再是透明的,而是泛著淡淡的粉——那是櫻花的顏色,它把她的話記在了程序最深處。
    突然,核心的光芒劇烈閃爍起來。機械虎大喊“能量過載!快切斷!”
    機重慶卻看著機械牛的傳感器——那裏正投影出最後一行字“記得櫻花。”她猛地將自己的能源手環摘下來,扣在機械牛的核心上。那是研究院給研究員的應急能源,能抵一次致命輻射。
    “要記著一起看。”她笑著說,輻射開始灼燒她的皮膚,視線漸漸模糊。
    朦朧中,她感覺被一個溫暖的東西護住了。是機械牛用身體把她圈在裏麵,核心的光芒穿透它的金屬軀殼,在她周圍織成個光繭。星核的能量還在湧入,機械牛的傳感器突然發出一陣輕快的“哞”聲——那是它在模擬程序裏聽到的,真正的牛在草地上奔跑的聲音。
    當光芒散去,機械牛站在原地,光學鏡頭亮得像兩顆星星。它的核心不再發燙,犄角上甚至開出了朵用能量凝成的櫻花。機重慶躺在它的影子裏,手裏攥著那個沾著冷卻液的發夾,笑得一臉淚痕。
    機械狐突然指著機械牛的蹄子“你看!”
    那裏的防滑紋重新變得清晰,而且在蹄心的位置,多了個小小的印記——是機重慶虎口疤痕的形狀。不知什麽時候,機械牛把這個印記刻進了自己的身體,像在說“我記得你的疼。”離開能量中心時,機械牛走得很慢。它總在機重慶累的時候停下,用犄角幫她托著工具包,還學會了用耳朵給她扇風——這是它在核心修複時,突然多出來的程序,像憑空長出來的溫柔。
    櫻花樹的花瓣落在機械牛的能量櫻花上,瞬間化作點點光屑。機重慶靠在它的脖子上,看著遠處歸航的漁船,突然說“等你徹底好了,我們辭職吧。去星際牧場,那裏有大片的草地,你可以隨便繞圈跑。”
    機械牛“哞”了一聲,投影出個大大的笑臉。它的傳感器掃過沙灘上打鬧的機械夥伴們,掃過老周推著的齒輪車,掃過機重慶帶著疤痕的手,最後停留在那棵櫻花樹上。
    機重慶突然明白,所謂“劫後餘生”,從來不是僥幸活下來,而是在某個瞬間,發現那些刻在彼此生命裏的印記,早已成了最堅固的鎧甲。就像機械牛蹄心的疤痕,像她手背上的冷卻液痕跡,像櫻花樹下永不褪色的約定。
    後來,機關城的孩子們總看見一個穿灰布工裝的女孩,牽著一頭會開櫻花的機械牛。牛的犄角裏總藏著塊發夾,女孩的口袋裏總裝著齒輪餅幹,他們走過的路上,總有淡淡的光屑在飄,像無數個沒說出口的“我記得”。
    而機械狐尾巴尖那撮焦毛,早已長成了漂亮的銀色。它說那是勳章,和機械牛蹄心的印記一樣,都是被溫柔守護過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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