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4章 齒輪盛宴與機械蝶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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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械虎的耳朵突然抖了抖,琥珀色鏡頭轉向機關城的方向——那裏正有個銀灰色的小點朝這邊飛來,螺旋槳轉得飛快,在草地上投下不停晃動的影子。
    “是‘小螺’!”康金龍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機關城主最得力的小型信使機器人,圓滾滾的機身兩側裝著螺旋槳,肚子上還印著個歪歪扭扭的齒輪圖案,“城主這是算準我們解決完麻煩了?”
    小螺“嗡嗡”地停在張雨肩頭,機身側麵彈出塊迷你光屏,上麵是老城主的全息影像。老人的金屬臉上帶著慣常的溫和笑意,指節敲了敲光屏邊緣“聽說你們在荒原上種出了會發光的草?回來嚐嚐我新調試的‘共生濃湯’,用靈泉水燉的齒輪豆,配著金花蜜,保準機械虎聞了都想多喝兩碗。”
    光屏裏突然探出個毛茸茸的腦袋,是貝貝——它的機械熊外殼新補了塊櫻花木,獨眼鏡頭亮晶晶的“雨哥!金龍哥!我和小醜哥用鐵花碎片拚了個新湯鍋,煮出來的湯會冒櫻花泡泡哦!”
    小螺突然歪了歪身子,螺旋槳“哢噠”響了兩聲,像是在催促。它從肚子裏掏出三枚金屬餐牌,上麵分別刻著張雨、康金龍和老工匠的名字,邊緣還燙著朵小小的鳳仙花。
    機械虎突然站起身,用頭蹭了蹭張雨的手心,喉嚨裏發出呼嚕嚕的聲音。張雨低頭看時,發現它的爪子上沾著片剛長出來的嫩葉,葉片上的人影正朝著機關城的方向移動——原來連這株嫩苗都知道,溫暖的歸宿從不隻有遠方的塔,還有等在原地的煙火氣。
    “走,回去喝湯。”張雨將餐牌別在腰間,指尖觸到金屬表麵的溫度,竟和剛才荒原上的陽光一樣暖。康金龍已經跨上機械鳥,老工匠正小心翼翼地把那株嫩苗連帶著顱骨一起裝進特製的培養箱“帶回去種在機關城的花園裏,讓它也聽聽齒輪轉動的聲音。”
    小螺在前麵引路,螺旋槳攪起的風裏帶著淡淡的食物香氣——是齒輪麵包烤焦的焦香,混著金花蜜的甜,還有靈泉水特有的清冽。機械虎跟在後麵,爪子踏過草地的聲音輕快了許多,偶爾還會停下來,用鼻尖碰一碰路邊新生的嫩芽,像是在跟它們道別。
    遠遠望見機關城的輪廓時,張雨突然想起第一次來這裏的場景——那時他還攥著生鏽的鑰匙,站在緊閉的城門前,是機械虎的低吼讓他鼓起勇氣推開那扇門。而現在,城門早已為他們敞開,門後亮著的暖光裏,有等待的人,有沸騰的湯,還有比任何奇跡都更珍貴的、屬於他們的人間煙火。
    小螺突然加速衝向城門,螺旋槳的聲音裏混著它歡快的電子音“城主!他們回來啦!湯可以起鍋咯!”
    機械虎的腳步更快了,鬃毛在風中揚起,像在追趕那份即將入口的溫暖。張雨望著它的背影,又看了看身邊並肩而行的康金龍和老工匠,突然覺得,所謂的旅程,最動人的從來不是遠方的奇觀,而是走了很遠的路後,發現總有人在原地,為你留著一盞燈,一鍋湯,和一句“回來啦”。
    城門內,貝貝已經舉著櫻花木湯勺在台階上蹦蹦跳跳,老城主站在廊下,金屬手掌裏托著剛出爐的齒輪麵包,蒸汽嫋嫋中,映出所有人臉上的笑意,比共生之塔的暖光,還要亮幾分。張雨剛踏上城門內的青石板,貝貝就舉著湯勺撲了過來,櫻花木勺柄上還掛著塊沒擦幹淨的麥芽糖,蹭得他手背上黏糊糊的。“雨哥!你看我新雕的勺!”小家夥獻寶似的轉了個圈,勺頭的櫻花紋路在燈光下閃著潤光,“老城主說這木頭是三百年的櫻樹根,雕的時候能聞到花香呢!”
    老城主笑著上前,將手裏的齒輪麵包遞過來。麵包烤得金黃,邊緣的齒輪齒痕清晰,咬下去時“哢嚓”一聲脆響,麥香混著融化的黃油淌在舌尖。“剛出爐的,就等你們了。”他金屬指節敲了敲麵包,“裏麵夾了靈泉蜂蜜,給機械虎也留了塊大的,它今天立了功。”
    機械虎果然湊過來,用鼻尖蹭了蹭老城主的手心,喉嚨裏發出呼嚕聲。老城主順勢摸了摸它的鬃毛,指尖的金屬涼意混著麵包的熱氣,竟有種奇妙的溫柔。“剛才小螺傳信,說你們在荒原解決了麻煩?”他望向張雨,眼裏的光比機械眼更亮,“我就知道你們行——當年你爹在的時候,就總說‘真正的共生,是讓鐵有了溫度,草生了筋骨’,今天總算讓我見著了。”
    康金龍正被貝貝拉著看新湯鍋,鍋沿鑲著圈銅邊,煮著的濃湯裏浮著粉色的櫻花沫,咕嘟咕嘟冒著泡。“老城主,這湯裏加了星葉草吧?聞著有股清甜味。”他舀起一勺,蒸汽模糊了眼鏡片,“怪不得剛才在城外就聞到香味了,勾得人走不動道。”
    老城主哈哈笑起來,金屬喉嚨裏發出嗡鳴“那是!特意去後山摘的,淩晨帶露的星葉草,配著機械虎剛獵的野豬肉,燉了三個時辰呢。快坐快坐,貝貝都催了八遍了,說再不開飯,湯裏的櫻花都要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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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雨坐在廊下的木凳上,看著貝貝給機械虎喂麵包,看著康金龍和老城主討論新齒輪的咬合角度,聽著湯鍋裏的咕嘟聲混著晚風裏的花香——突然覺得,所謂的傳奇,從不是獨自闖過多少荒原,而是萬家燈火裏,總有人為你留著一個座位,一碗熱湯,和一句帶著蒸汽的“回來啦”。他咬了口齒輪麵包,黃油順著指尖流下來,暖得像剛才在荒原上,機械虎擋在他身前時,那道堅實的影子。
    遠處的共生之塔還亮著光,但此刻,城門內的暖光裏,有比塔尖更亮的東西——是湯勺碰撞的脆響,是齒輪麵包的焦香,是老城主說“你爹要是在,準得拍你肩膀”時,眼角的淚光,還有貝貝舉著湯勺蹦跳的影子,落在地上,像朵會動的小櫻花。張雨望著貝貝蹦跳的影子,忽然想起父親臨走前的模樣。那時父親的機械臂已經不太靈活,卻仍執著地給他雕一把櫻花木刀,木屑落在父親的金屬膝蓋上,簌簌像雪。“等這刀雕好,就教你用它護住想護的人。”父親的聲音帶著齒輪磨損的沙啞,可眼裏的光,和此刻城門內的暖光一模一樣。
    “在想什麽?”康金龍遞來一碗熱湯,蒸汽撲在臉上,暖得讓人鼻頭發酸。湯裏的櫻花瓣浮在表麵,輕輕晃著,像父親雕刀下未完成的花紋。
    “沒什麽。”張雨舀起一勺湯,甜味混著星葉草的清苦漫開來,“就是覺得……這湯的味道,像小時候父親燉的。”
    老城主聽見了,往他碗裏又添了塊野豬肉,金屬勺子碰到瓷碗,叮當作響。“你爹啊,當年總說你性子太急,怕你闖禍。”他頓了頓,用袖口擦了擦眼角——那裏的金屬護片已經有些氧化,擦不出光亮了,“可他每次跟我喝酒,三句不離‘我家小雨將來準是個好樣的’。”
    貝貝不知何時湊了過來,舉著半塊齒輪麵包,奶聲奶氣地問“雨哥的爹爹,是不是也像老城主一樣,會做會發光的麵包呀?”
    張雨摸了摸貝貝的頭,指尖觸到她發間別著的櫻花發卡——那是用他父親留下的邊角料雕的,此刻在暖光裏閃著柔和的光。“嗯,他做的麵包,比這還香。”他笑了笑,眼角的濕意被熱氣蒸成了霧,“而且啊,他雕的木刀,能劈開最硬的石頭。”
    機械虎不知從哪兒叼來塊啃剩的骨頭,放在張雨腳邊,用頭蹭他的手背。張雨低頭看著它,忽然發現它的耳後新長出一小撮軟毛,不再是冷冰冰的金屬質感,倒像真的獸毛一樣,暖乎乎的。“你也想吃麵包?”他掰了塊齒輪麵包遞過去,機械虎叼住時,牙齒碰到他的指尖,輕得像怕咬疼他。
    遠處的共生之塔仍在發光,塔尖的光束刺破夜空,像根無形的線,一頭連著天上的星,一頭係著城門內的煙火。張雨抬頭望了望,又低頭看了看碗裏的櫻花湯,忽然明白父親說的“護著想護的人”,從來不是靠一把鋒利的刀。
    是湯勺碰撞的脆響裏,藏著的牽掛;是齒輪麵包的焦香中,裹著的等待;是老城主眼角的淚光裏,盛著的期許;是貝貝蹦跳的影子裏,長著的希望。這些暖乎乎的、帶著煙火氣的東西,才是最硬的鎧甲,能擋住所有的風雪。
    “快吃吧,湯要涼了。”康金龍撞了撞他的胳膊,自己嘴裏塞得鼓鼓囊囊,說話都含糊不清,“老城主說,吃完了教我們給機械虎裝個新關節,以後它跑起來能比風還快。”
    張雨笑著點頭,舀起一大勺湯,櫻花的甜、星葉草的苦、野豬肉的香,在嘴裏混在一起,像極了這一路走過的日子——有苦有甜,卻每一口都踏實。
    城門內的暖光越發明亮,把每個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交疊在一起,像朵盛開的花。遠處的塔尖光束輕輕晃了晃,仿佛也在笑著點頭。暖光順著窗欞漫出來,在青石板上淌成一片溫柔的河。張雨低頭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子,石子滾了幾圈,撞在康金龍的靴底——他正捧著個粗瓷碗,呼嚕呼嚕喝著湯,嘴角沾著的肉末隨著咀嚼輕輕顫動。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老城主笑著遞過一塊帕子,金屬指節叩了叩康金龍的碗沿,“這野豬肉是今早剛打的,燉了三個時辰,就等著你們回來嚐鮮。”
    康金龍含糊地應著,眼睛卻瞟向貝貝。小姑娘正踮著腳,夠著灶台上的糖罐,辮梢的紅繩隨著動作一甩一甩,掃過張雨的手背,癢得他忍不住笑出聲。
    “我來幫你。”張雨伸手取下糖罐,舀了小半勺撒在貝貝的湯碗裏。她立刻眉開眼笑,小口小口抿著,臉頰鼓成了兩坨圓滾滾的糯米糍。張雨看著她,忽然想起小時候,父親也是這樣,總在他的粥裏偷偷藏塊麥芽糖,甜得能讓整個清晨都亮起來。
    機械虎趴在門邊,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地麵,喉嚨裏發出滿足的呼嚕聲。它剛吞下一整塊帶肉的骨頭,此刻正用爪子小心翼翼地扒拉著張雨的褲腳,像是在撒嬌。張雨彎腰摸了摸它的頭,掌心能感覺到它金屬皮毛下,那顆微微發燙的核心——那是老城主特意為它換的新零件,據說用了共生之塔的能量晶,運行起來帶著淡淡的光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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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它,越來越像真老虎了。”康金龍擦了擦嘴,指著機械虎耳後新長出的絨毛,“上次在荒原上,它還護著貝貝呢,把那隻鐵皮狼崽趕得嗷嗷叫。”
    老城主聞言,往灶膛裏添了塊柴,火光“劈啪”跳了跳,映得他眼角的皺紋都暖融融的。“萬物都是通的,你對它好,它就對你親。”他頓了頓,看向張雨,“就像你爹,當年總說‘機械是死的,人是活的’,給機械虎換零件時,總要在齒輪上刻朵小櫻花,說這樣能讓它‘記著點溫柔’。”
    張雨的指尖突然有些發顫。他想起父親的工作台,角落裏總堆著些廢棄的齒輪,每個上麵都刻著小小的櫻花——以前他以為是父親手藝不精,刻壞了才扔掉,現在才明白,那是父親笨拙的溫柔,想讓冰冷的機械也沾點煙火氣。
    這時,貝貝突然指著窗外,脆生生地喊“看!塔尖的光在跳舞!”
    眾人抬頭望去,共生之塔的光束果然在夜空裏輕輕搖曳,像根巨大的銀燭,燭火被風拂得微微晃動。更奇妙的是,光束掃過的地方,竟有細碎的光點飄落,像星星掉在了地上,踩上去軟綿綿的,還帶著淡淡的甜香。
    “是星塵糖。”老城主眯起眼笑了,“隻有心裏裝著暖的人才能看見。當年你爹雕木刀時,塔尖也總掉這個,他還說‘這是塔在誇我活兒好呢’。”
    張雨撿起一顆落在掌心的光點,它在他手心裏化成一小滴糖漿,甜絲絲的,和記憶裏父親藏在粥裏的麥芽糖,味道一模一樣。
    康金龍突然拍了下大腿“對了!老城主,您不是說要教我們給機械虎裝新關節嗎?我帶了圖紙,您看看這樣設計行不行……”他說著就從背包裏掏圖紙,羊皮紙嘩啦啦展開,上麵畫滿了密密麻麻的線條,還沾著幾點油漬——想必是剛才喝湯時不小心蹭上的。
    老城主接過圖紙,金屬手指在上麵點了點“這裏得改改,關節處要加個緩衝彈簧,不然跑起來震得慌;還有這裏,齒輪模數太小,得換個大的,才能跟核心晶匹配……”
    貝貝趴在桌邊,支著下巴聽得認真,辮梢的紅繩垂在圖紙上,隨著她的呼吸輕輕晃動。張雨看著這一幕,忽然覺得心裏某個地方被填得滿滿的。灶膛裏的火還在燒,湯鍋裏的咕嘟聲、筆尖劃過羊皮紙的沙沙聲、貝貝偶爾插句嘴的童聲,還有機械虎時不時的輕哼,混在一起,像首沒譜的歌,卻比任何樂章都動聽。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心還留著機械虎絨毛的溫度,指尖沾著星塵糖的甜味。這雙手,曾經握過冰冷的刀,曾經在荒原上刨過土,曾經因為失去父親而攥得死緊——但現在,它們正被暖光包裹著,能接過老城主遞來的熱湯,能幫貝貝夠到糖罐,能撫平康金龍圖紙上的褶皺。
    遠處的塔尖光束晃了晃,像是在點頭。張雨知道,它在說什麽。
    它在說,所謂守護,從來不是披荊斬棘的孤勇,而是柴米油鹽裏的相守;所謂溫暖,也從來不是驚天動地的奇跡,而是碗裏的熱湯,是圖紙上的油漬,是藏在齒輪裏的櫻花,是……此刻,交疊在暖光裏,再也分不出彼此的,這些長長的影子。
    夜漸漸深了,城門內的燈卻越發明亮。湯鍋裏的熱氣混著星塵糖的甜香,在空氣中慢慢沉澱,落在每個人的發梢、肩頭,像撒了層薄薄的金粉。張雨往灶膛裏添了塊柴,火光映得他眼底發亮,嘴角揚起的弧度,和遠處塔尖的光束一樣,溫柔地彎著。張雨添柴的手頓了頓。
    窗外的風突然輕了,簷角的銅鈴沒了聲響,隻有湯鍋裏殘存的咕嘟聲在屋裏打轉。他側耳聽了聽,除了康金龍翻圖紙的沙沙聲,還有種極輕的、像小貓爪子撓玻璃的動靜,從西窗那邊傳來。
    “誰在外麵?”他起身時,機械虎已經豎起了耳朵,琥珀色鏡頭轉向窗戶,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嗚咽——不是警惕,倒像是認出了什麽。
    西窗糊著層透光的油紙,此刻紙麵上印著個小小的黑影,肩膀窄窄的,腦袋卻顯得格外大,正踮著腳往裏瞅,手指在窗紙上按出一個個淺淺的圓印。
    “是阿禾。”老城主放下手裏的齒輪,聲音軟了下來,“這孩子,準是又睡不著了。”
    張雨推開窗,晚風帶著星塵糖的甜香湧進來,吹得他鬢角的碎發晃了晃。窗台下果然蹲著個瘦小的孩子,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粗布衫,懷裏抱著個補丁摞補丁的布偶——那布偶是用機械虎換下來的舊布料做的,耳朵處還縫著顆掉下來的銅紐扣。
    “阿禾?”張雨放柔了聲音,“這麽晚了怎麽不睡?”
    阿禾仰起頭,眼睛在燈光下亮得驚人。他是三個月前被眾人從廢墟裏救出來的孤兒,左腿不太方便,平時總愛躲在角落裏,卻唯獨對機械虎格外親近,總說“虎子的聲音像娘親哼的歌”。
    “我、我聽見虎子的聲音了。”阿禾的聲音細細的,像怕驚擾了什麽,他指了指屋裏的機械虎,“它是不是在喝湯?我……我也想聞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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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械虎不知何時湊到了窗邊,用鼻尖輕輕蹭了蹭阿禾的手背。阿禾立刻笑了,露出兩顆缺了角的門牙,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機械虎耳後的絨毛,指尖的繭子蹭過金屬皮毛,發出細碎的聲響。
    “它身上有花香味。”阿禾仰著臉對張雨說,眼睛亮晶晶的,“像城外草原上的花,暖暖的。”
    張雨的心突然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他想起第一次見到阿禾時,這孩子縮在廢墟的角落裏,懷裏緊緊抱著布偶,眼神怯生生的,像隻受驚的小獸。那時誰也想不到,他會記住機械虎的聲音,會聞出它身上沾染的花香。
    “進來吧。”張雨伸手想抱他,阿禾卻搖搖頭,自己扶著窗框慢慢站起來,左腿落地時輕輕晃了晃,卻咬著牙沒出聲。張雨看著他腿上打著補丁的繃帶——那是康金龍用機械布料改的,據說比普通繃帶更耐磨,心裏忽然有些發酸。
    “給你留了糖包。”老城主端來個油紙包,裏麵是剛烤好的齒輪形狀糖餅,上麵還撒著層星塵糖碎,“貝貝特意讓我給你留的,說阿禾弟弟肯定喜歡。”
    阿禾接過糖包,指尖觸到油紙的溫熱,突然低下頭,肩膀輕輕抖了起來。“我、我今天聽見老工匠爺爺說……說你們要去很遠的地方。”他的聲音帶著哭腔,布偶被攥得變了形,“你們能不能……能不能帶上我?我會給虎子擦齒輪,會幫著撿零件,我不添麻煩的。”
    屋裏的空氣突然靜了。康金龍翻圖紙的手停了,貝貝湊到張雨身邊,拉了拉他的衣角,小聲說“讓阿禾弟弟跟我們走吧,我把我的櫻花湯分他一半。”
    機械虎用頭蹭了蹭阿禾的膝蓋,喉嚨裏發出安撫的呼嚕聲,像是在說“別怕”。張雨看著阿禾眼裏的期盼,像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那時父親要去遠方,他也是這樣攥著父親的衣角,生怕一鬆手就再也見不到了。
    “我們不走遠。”張雨蹲下身,與阿禾平視,指了指窗外的共生之塔,“你看那座塔,它會一直亮著,我們就在塔下麵,修修機械,種種花,你隨時都能來。”他頓了頓,從懷裏掏出個東西,輕輕放在阿禾手心,“這個給你。”
    那是顆用花魂玉碎片做的小吊墜,裏麵封著片風幹的櫻花,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這是‘歸信石’,”張雨說,“你想我們了,就對著它說話,我們能聽見的。等你腿好利索了,就跟我們一起去草原上,看那株從顱骨裏長出來的苗,好不好?”
    阿禾捏著吊墜,眼淚啪嗒啪嗒掉在上麵,卻咧開嘴笑了,露出缺角的門牙“真的?它能聽見我說話?”
    “真的。”老城主摸了摸他的頭,金屬手掌特意放輕了力道,“等明天,讓康金龍給你做個小輪椅,帶齒輪的,比跑的還快,讓虎子拉著你,咱們先去城外轉一圈。”
    阿禾用力點頭,把糖包揣進懷裏,又摸了摸機械虎的耳朵,才一步三回頭地往自己的小屋走。月光落在他的小輪椅上——那是張雨白天剛修好的,輪子上纏著圈櫻花繩,滾動時會發出“叮咚”的響聲。
    張雨關窗時,看見阿禾在院角停下,對著吊墜小聲說著什麽,布偶被他抱在懷裏,像抱著全世界。遠處的共生之塔輕輕晃了晃光束,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一直延伸到城門內,與屋裏的暖光融在一起。
    “這孩子,跟你小時候一個樣。”老城主的聲音帶著笑意,往灶膛裏又添了塊柴,火光跳了跳,映得每個人的臉都暖暖的。
    張雨望著窗外的月光,突然明白,所謂的旅程,從來不是一路向前不回頭。那些牽掛的人,那些溫暖的約定,就像共生之塔的光,無論走多遠,都在身後亮著,指引著回家的路。
    湯鍋裏的最後一點熱氣散去了,星塵糖的甜香卻好像浸進了骨頭裏。貝貝趴在桌上睡著了,手裏還攥著半塊糖餅;康金龍在圖紙上畫了個小小的輪椅,旁邊歪歪扭扭寫著“阿禾專用”;老城主靠在椅背上,金屬喉嚨裏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機械虎趴在門邊,尾巴尖偶爾掃過地麵,像在守護著什麽。
    張雨往灶膛裏添了最後一塊柴,火光漸漸弱下去,卻在每個人的臉上,都映出了溫柔的光暈。遠處的塔尖依舊亮著,光束輕輕搖曳,像在說
    夜再深,總有燈火為你留著;路再遠,總有牽掛的人等你回來。阿禾攥著衣角的手緊了緊,月光落在他腿上的繃帶上,泛出淡淡的白。他懷裏的布偶被壓得變了形,卻仍牢牢貼著胸口——那是他唯一的念想,也是支撐他在廢墟裏熬過漫漫長夜的勇氣。
    “老城主咳得厲害,”阿禾的聲音帶著哭腔,卻透著股執拗,“白天聽老工匠爺爺說,城西的霧鬆林裏有種‘月光草’,淩晨帶露采的,煮水喝能治咳嗽。我想……我想早點采回來,讓他天亮就能喝上。”
    機械虎的琥珀色鏡頭在月光下閃了閃,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嗚咽。它記得老城主昨夜的咳嗽聲,像破舊的風箱在胸腔裏拉扯,每一聲都讓守在門外的它心頭發緊。它緩緩站起身,金屬關節轉動時發出輕微的“哢嗒”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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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霧鬆林有瘴氣,”機械虎用鼻尖蹭了蹭阿禾的手背,掌心的溫度透過皮毛傳過來,“還有會咬人的鐵甲蟲,你腿不方便,跟不上我。”
    阿禾的眼圈紅了。他知道自己拖後腿,白天連撿零件都要比別人慢半拍,可一想到老城主咳得直不起腰的樣子,他就忍不住想做點什麽。“我可以慢慢走,”他咬著唇,指節捏得發白,“我會小心的,不會給你添麻煩。”
    機械虎突然低下頭,用後背輕輕拱了拱阿禾的膝蓋。阿禾愣了愣,隨即明白過來,試探著扶住機械虎的側腹,借著它的力氣慢慢爬上寬厚的脊背。金屬皮毛帶著夜露的微涼,卻異常穩當,像小時候娘親的背。
    “抓緊了。”機械虎的聲音沉了沉,四蹄輕輕踏在青石板上,沒有驚醒任何人。它特意繞開貝貝的窗,避開老城主的廊下,像道銀灰色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滑出城門。
    夜風吹過荒原,帶著霧鬆林的濕氣。阿禾趴在機械虎背上,能聞到它鬃毛裏混著的櫻花香,還有淡淡的機油味——那是張雨昨天剛給它換的潤滑油,說是能讓關節更靈活。他忽然想起張雨說的“歸信石”,此刻正貼著胸口發燙,像揣著顆小小的太陽。
    “虎子,”阿禾小聲說,“你說月光草真的會發光嗎?”
    機械虎的速度慢了些,側耳聽著風裏的動靜“老工匠說,它的花瓣會儲月光,摸起來暖暖的。”
    穿過荒原時,阿禾看見遠處的共生之塔仍亮著光,光束像根銀線,一頭拴著機關城的燈火,一頭係著他們前行的方向。他忽然不怕了,哪怕霧鬆林的瘴氣在遠處翻湧,哪怕鐵甲蟲的嘶鳴隱約可聞——因為機械虎的脊背很穩,因為胸口的歸信石很燙,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在跑。
    機械虎突然停下腳步,對著霧鬆林的方向低吼一聲。阿禾順著它的視線望去,隻見林邊的巨石後,有幾隻鐵甲蟲正舉著螯鉗,在月光下閃著寒光。機械虎的鬃毛瞬間豎起,護在阿禾身前,合金齒“哢嗒”彈出,卻沒有立刻發動攻擊——它怕動靜太大,震到背上的孩子。
    “別怕。”阿禾輕輕拍了拍機械虎的脖頸,從懷裏掏出個東西遞過去,“用這個。”
    那是塊從齒輪麵包上掰下來的糖渣,沾著星塵糖的甜味。機械虎愣了愣,隨即叼住糖渣,猛地甩頭擲向鐵甲蟲。糖渣落在地上,發出“叮”的輕響,鐵甲蟲果然被吸引,成群結隊地爬了過去。
    “老城主說,甜的東西能引開它們。”阿禾笑了,眼裏的光比月光還亮,“你看,我也能幫上忙的。”
    機械虎低低地應了一聲,馱著阿禾鑽進霧鬆林。瘴氣在身邊繚繞,卻被它頸後的共守齒輪散出的微光逼退。月光透過枝葉灑下來,在地上織出斑駁的網,阿禾忽然指著前方,輕聲喊道“看!是月光草!”
    林間空地上,一片銀白色的小草正在發光,花瓣上的露珠滾來滾去,像盛著星星。機械虎俯下身,讓阿禾慢慢滑落在地。阿禾瘸著腿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掐下帶著露水的草葉,指尖觸到花瓣的瞬間,草葉突然亮得更厲害,像在跟他道謝。
    “夠了嗎?”機械虎問道。
    “夠了夠了,”阿禾把草葉放進懷裏的布偶口袋,緊緊捂住,“這樣老城主就能喝上好幾天了。”
    往回走時,阿禾趴在機械虎背上,聽見它的核心艙發出平穩的嗡鳴,像在哼一首溫柔的歌。他想起白天張雨說的話,說機械虎的芯片裏存著所有夥伴的心跳聲,這樣無論走多遠,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此刻,他好像真的聽見了——機關城裏,老城主的咳嗽聲輕了些,貝貝的夢話帶著甜意,張雨和康金龍翻了個身,連灶膛裏的餘燼都在“劈啪”輕響,像在說“等你們回來”。
    城門在月光下靜靜敞開,像個溫暖的擁抱。機械虎剛踏進去,就看見張雨站在廊下,手裏舉著盞油燈,光暈在他臉上明明滅滅。
    “去哪了?”張雨的聲音不高,卻帶著暖意。
    阿禾從機械虎背上滑下來,獻寶似的掏出月光草“我去采藥了,給老城主治病。”
    張雨蹲下身,替他理了理被露水打濕的頭發,指尖觸到他懷裏的溫熱“下次帶上我,嗯?”他看向機械虎,眼裏的笑意藏不住,“還有你,下次別把油量表跑空了,康金龍又該念叨了。”
    機械虎低低地蹭了蹭他的手心,像是在認錯。遠處的共生之塔輕輕晃了晃光束,將他們的影子拉在一起,落在青石板上,像朵剛從夜色裏鑽出來的花,帶著露水,也帶著光。
    阿禾攥著月光草,忽然覺得,所謂的勇敢,從來不是一個人硬闖,而是知道身後有願意等你、陪你、護著你的人。就像此刻,油燈的光,機械虎的背,張雨的手,還有遠處塔尖的亮,都在說
    別怕,我們都在。晨光透過窗欞,在青石板上投下細碎的光斑。老城主睜開眼時,喉嚨裏的癢意輕了許多,他坐起身,剛要按動床頭的呼叫鈴,卻瞥見桌案上擺著個粗瓷碗——碗裏盛著淺碧色的湯,表麵浮著層細密的泡沫,碗邊還沾著片帶著露水的銀白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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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老城主的金屬手指撫過碗沿,指尖觸到殘留的溫熱,心裏突然一動。他端起碗湊到鼻尖,一股清苦中帶著甘甜的氣息漫開來,正是霧鬆林月光草特有的味道。
    “小螺。”老城主揚聲喊道。
    窗外立刻傳來螺旋槳的嗡鳴,銀灰色的小機器人“嗖”地鑽進屋裏,圓滾滾的機身轉了半圈“城主,您醒啦?”
    “這湯是誰送來的?”老城主指著碗,眼裏的光比機械眼更亮。
    小螺的光學鏡頭眨了眨,調出夜間的監控影像——畫麵裏,機械虎馱著個小小的身影悄悄出門,又在淩晨時分踏著露水回來,阿禾懷裏的布偶口袋鼓鼓囊囊,回來後踮著腳把藥湯放在桌案上,還細心地蓋了塊棉布。
    “是阿禾小少爺。”小螺的電子音帶著笑意,“機械虎陪他去霧鬆林采的月光草,康工半夜起來給熬的湯,說讓您早上喝正好。”
    老城主端起碗,指尖微微發顫。湯剛入口時有些清苦,咽下去卻有股暖流順著喉嚨往下淌,熨帖得胸口都鬆快了。他想起昨夜的咳嗽聲,想起阿禾平時總躲在角落的模樣,突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熱——這孩子,明明自己還需要人照顧,卻把別人的痛放在心上。
    “去把大家都叫起來,”老城主把碗底最後一口湯喝幹淨,金屬手掌輕輕摩挲著碗沿,“今天加個菜,就做阿禾愛吃的齒輪糖包,多放星塵糖。”
    小螺“嗡嗡”地應著,剛要轉身,又被老城主叫住“對了,告訴阿禾,他采的藥草湯,比城裏最好的藥師熬得都香。”
    沒過多久,院子裏就熱鬧起來。貝貝舉著櫻花木勺追著機械虎跑,康金龍蹲在灶邊翻糖包,蒸汽把他的眼鏡片都熏白了。阿禾站在廊下,手裏攥著歸信石吊墜,看見老城主走出來,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阿禾。”老城主朝他招手,聲音比平時更溫和。
    阿禾慢慢走過去,剛要說話,就被老城主拉到身邊坐下。老城主的金屬手掌輕輕放在他的頭頂,特意放輕了力道“湯很好喝,爺爺的咳嗽好多了。”他從懷裏掏出個東西,放在阿禾手心,“這個給你。”
    那是個用櫻花木做的小輪子,上麵刻著細密的齒輪紋,轉動時會發出“哢嗒”的輕響。“給你的輪椅裝個新輪子,”老城主笑了,眼角的皺紋裏盛著晨光,“康金龍說,這個輪子跑起來,能追上機械虎呢。”
    阿禾捏著小木輪,突然撲到老城主懷裏,把臉埋在他的金屬衣襟上。老城主愣了愣,慢慢抬起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金屬關節的涼意混著晨光的暖,竟有種說不出的溫柔。
    “以後要采草藥,告訴爺爺一聲。”老城主的聲音有些沙啞,“爺爺年輕時也常去霧鬆林,認識哪片草最有勁兒,哪條路最好走。”
    康金龍端著糖包走過來,看見這一幕,悄悄把貝貝拉到一邊,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機械虎趴在旁邊,尾巴尖輕輕掃過阿禾的衣角,喉嚨裏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陽光越爬越高,透過共生之塔的光束灑在院子裏,把每個人的影子都鍍上了金邊。阿禾舉著小木輪跑到輪椅邊,康金龍笑著幫他裝上,輪子轉動時的“哢嗒”聲,混著糖包的甜香,還有老城主偶爾的笑聲,像首被晨光曬暖的歌。
    張雨靠在門邊,看著這一幕,突然想起昨夜阿禾趴在機械虎背上的模樣。原來真正的守護,從不是驚天動地的壯舉,而是有人把你的痛放在心上,有人記得你愛吃的糖,有人願意陪你慢慢走——就像此刻,晨光裏的每一聲笑,每一次觸碰,都在說
    我們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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