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6章 時繭迷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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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螺的螺旋槳急促地轉動著,機身因緊張而微微發燙,光學鏡頭裏映出城外街角的景象——那人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皮袍,懷裏抱著束豔紅的雞冠花,花莖上纏著圈生鏽的鐵鏈,鐵鏈末端拴著塊黃銅鍾表,表盤的玻璃罩裂了道縫,指針卻仍在固執地轉動,每走一步都發出“哢噠”的輕響,與阿禾輪椅的聲音奇妙地重合。
    “他、他剛才在城門口站了半個時辰了。”小螺的電子音帶著電流雜音,“有隻機械鳥不小心碰掉了他的雞冠花,他抬手按了下鍾表,那鳥就定在半空了,翅膀還保持著振翅的姿勢!”
    張雨的手猛地按在腰間的守諾劍上,劍鞘上的櫻花紋在陽光下泛出冷光。他看向阿禾,發現孩子正攥緊了懷裏的木盒,輪椅的輪子無意識地往後退了半寸,機械蜂卻突然振翅飛起,繞著那人的頭頂盤旋,像是在警惕什麽。
    “雞冠花……鍾表……”老城主不知何時出現在城門邊,金屬手指撚著胡須,眉頭緊鎖,“難道是‘時械師’?古籍裏說,那是群能操控局部時間的怪人,脾氣古怪,最護著自己的東西,尤其是……與故人相關的物件。”
    話音未落,那人突然轉頭,目光精準地鎖定在阿禾懷裏的木盒上。他的臉藏在皮袍的陰影裏,隻能看見下頜線繃得很緊,手裏的鍾表“哢噠”響得更急了,表盤的裂縫裏滲出淡淡的灰霧。
    “把盒子給我。”他的聲音像生鏽的齒輪在摩擦,帶著股陳年的寒意,“那是我故人的東西。”
    阿禾猛地把木盒抱得更緊“這是我爹娘留給我的!”
    “爹娘?”那人突然低笑起來,笑聲裏混著鍾表的“哢噠”聲,“他們早就在鎮魂塔的崩塌裏化成灰了,留個破盒子騙小孩嗎?”
    “你胡說!”阿禾的臉漲得通紅,輪椅突然往前衝了半尺,“我爹娘留了信,留了骨生花,他們愛我!”
    那人的眼神驟然變冷,抬手就要按向鍾表。張雨的守諾劍“噌”地出鞘,劍光如練,精準地斬向他的手腕。就在劍刃即將觸到皮肉的瞬間,鍾表的指針猛地停住,張雨的動作也僵在了原地,劍峰距那人的手腕隻有寸許,睫毛上甚至能看見凝結的細小塵埃。
    “不自量力。”那人收回手,輕輕撫摸著懷裏的雞冠花,花瓣上的露珠在靜止的時光裏懸著,像一顆顆凝固的血珠,“三百年前,你爹就是這樣擋在鎮魂塔前,結果呢?還不是連句遺言都沒留下。”
    “你認識我爹?”阿禾的聲音發顫,輪椅的輪子在青石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竟奇跡般地沒被時間禁錮。他懷裏的歸信石突然爆發出強光,光線下,那人皮袍的角落裏露出個小小的塔形印記,與木盒上的鎮魂塔圖案一模一樣。
    “何止認識。”那人的聲音軟了些,黃銅鍾表的指針開始緩慢轉動,張雨的動作也隨之解凍,踉蹌著後退了半步。他掀起皮袍的一角,露出胸口的疤痕,疤痕的形狀正是鎮魂塔的輪廓,“我是當年守塔的最後一個時械師,你爹把你送走時,托我照看鎮魂塔的殘骸,還有……這束他親手種的雞冠花,說等你長大了,就告訴你,他不是故意丟下你的。”
    阿禾愣住了,機械蜂落在他的肩頭,翅膀輕蹭著他的臉頰。那人懷裏的雞冠花被風吹落一片花瓣,花瓣緩緩飄落在阿禾的輪椅扶手上,與張雨刻的小太陽圖案重疊在一起。
    “鍾表不是用來殺人的。”那人把鍾表放在地上,表盤的裂縫裏透出微光,映出三百年前的畫麵——鎮魂塔崩塌的火光中,一個男人把年幼的阿禾塞進逃生艙,轉身衝向追兵,懷裏還抱著盆剛開的雞冠花,“是用來記住的。記住你爹最後說的‘等我’,記住他種的花每年都會開,記住……他從來沒離開過。”
    木盒突然自己打開了,裏麵的生辰八字木牌浮了起來,與那人胸口的塔形疤痕產生共鳴,發出溫暖的光。阿禾看著光裏父親模糊的笑臉,突然捂住臉,眼淚順著指縫淌下來,落在雞冠花瓣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骨生花……能治他的腿嗎?”那人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鍾表的指針開始順時針倒轉,周圍的風突然變得溫柔,卷起地上的花瓣,繞著阿禾的輪椅飛舞。
    張雨收起守諾劍,彎腰撿起那片雞冠花瓣“能。不隻是骨生花,還有我們,還有這滿城的齒輪與花,都會幫他記得,愛從來都在。”
    機械虎輕輕蹭了蹭阿禾的膝蓋,喉嚨裏發出安撫的呼嚕聲。遠處的共生之塔光束傾斜下來,將所有人的影子都攏在一起,鍾表的“哢噠”聲、輪椅的“哢嗒”聲、花瓣落地的輕響,在陽光裏織成一首完整的歌,像在說
    時間會帶走很多東西,但愛會在時光裏,長成永不凋零的模樣。夕陽把鎮魂塔的影子拉得很長,像條沉默的路,一頭連著三百年前的火光,一頭係著此刻城門口的暖光。時械師將黃銅鍾表輕輕放在阿禾的輪椅上,表盤的裂縫裏,那束雞冠花的虛影正緩緩綻放,與培養皿裏的骨生花交相輝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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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表你留著吧。”他的聲音裏少了之前的寒意,多了些釋然,“指針往前走,是讓你記著要長大;偶爾倒轉,是想讓你看看,那些離開的人,其實一直站在時光裏等你。”
    阿禾指尖撫過冰涼的表盤,突然發現背麵刻著行小字“阿禾親啟——爹種的雞冠花,每年都比去年紅一點。”字跡歪歪扭扭,和木盒上的刻痕如出一轍。他抬頭時,時械師的身影已漸漸變得透明,像被夕陽融化的冰,隻有那束雞冠花留在原地,花瓣上的露珠折射出彩虹,落在歸信石上,漾開一圈圈光紋。
    “他走了嗎?”貝貝不知何時跑了出來,手裏捧著個陶罐,裏麵是剛熬好的骨生花湯,香氣混著星塵糖的甜,在風裏漫開。
    “沒有。”張雨望著時械師消失的方向,那裏的空氣還殘留著鍾表的“哢嗒”餘韻,“他隻是把守護的擔子,交給我們了。”
    老城主把骨生花湯倒進粗瓷碗,湯麵上浮著層淡淡的金霧,是共生之泉的能量在流轉。阿禾喝第一口時,膝蓋突然傳來一陣酥麻的暖意,像有無數細小的嫩芽在骨縫裏鑽動。他低頭看去,繃帶下的皮膚竟透出淡淡的粉,那是新生的血肉在呼吸。
    “會好的。”康金龍蹲在他身邊,用指尖比了比他的腿長,“等花開滿三季,我就給你做個能跑能跳的機械義肢,關節處鑲滿櫻花木,跑起來比機械虎還快。”
    阿禾笑了,嘴角沾著點湯漬,像隻偷喝了蜜的小獸。他把時械師留下的鍾表貼在耳邊,聽著指針“哢嗒哢嗒”地走,突然覺得那聲音和輪椅碾過青石板的節奏越來越像,和機械虎的心跳越來越像,和張雨他們說話的語調越來越像——原來這滿城的聲響,都是愛在時光裏的回音。
    夜幕降臨時,共生之塔的光束突然變得格外明亮,將鎮魂塔的輪廓照得清晰。眾人站在城門上望去,隻見塔基的廢墟裏,竟鑽出了成片的雞冠花,豔紅的花瓣在夜色裏發光,像無數雙眼睛在眨動。而每朵花的花心處,都嵌著一小塊碎齒輪,轉動時發出的“哢嗒”聲,與滿城的燈火共鳴,像首跨越三百年的搖籃曲。
    阿禾坐在輪椅上,懷裏抱著木盒,歸信石的光映在他臉上,暖得像爹的手掌。機械虎趴在他腳邊,金屬皮毛反射著塔光,耳後的絨毛蹭得他腳踝發癢;張雨和康金龍在調試新的齒輪,火花濺在夜空裏,像星星掉下來的碎片;老城主哼著跑調的歌謠,手裏的扳手敲出的節奏,正好合上鍾表的指針聲。
    他忽然明白,所謂永不凋零,從來不是讓時光停駐,而是讓愛鑽進日子的縫隙裏——在湯碗的熱氣裏,在齒輪的咬合裏,在花瓣的綻放裏,在每個“我們都在”的瞬間裏,慢慢長成比歲月更長久的模樣。
    遠處的雞冠花叢中,一片花瓣輕輕飄落,落在阿禾的手背上。他低頭時,看見花瓣上印著個小小的影子,是三百年前的爹,正彎腰給年幼的他係鞋帶,而自己的影子疊在上麵,慢慢長高,慢慢追上那個等待的身影。
    鍾表的指針還在走,輪椅的“哢嗒”聲還在響,塔尖的光還在亮。小螺的螺旋槳轉得像團模糊的銀霧,機身因急促的飛行而發燙,光學鏡頭死死盯著前方那片紅光“是、是‘啼血雞冠’!古籍裏的禁忌共生體!它們吸收了鎮魂塔的怨念,花瓣會變成帶鋸齒的刃,根莖能纏住活物,最可怕的是——”它的電子音突然拔高,帶著電流的尖嘯,“它們會模仿故人的聲音,引誘你靠近!”
    話音未落,一陣細碎的“沙沙”聲從雞冠花叢裏傳來。那聲音很輕,像有人踩著花瓣走來,混著若有若無的哼唱——是阿禾爹生前最愛哼的那支搖籃曲,調子歪歪扭扭,卻帶著說不出的溫柔。
    “阿禾……過來呀……”一個模糊的男聲從花叢深處飄出來,像被風揉碎的棉絮,“爹給你帶了新的木刀,雕了櫻花的……”
    阿禾的輪椅猛地往前滑了半尺,手指死死攥著懷裏的木盒,指節泛白。他的喉嚨發緊,那些被時光埋住的渴望突然翻湧上來——他多想衝過去,多想看看那個聲音的主人是不是真的站在那裏,哪怕知道這可能是陷阱。
    “別信!”張雨一把按住輪椅的扶手,守諾劍“噌”地出鞘,劍光劈開眼前的迷霧,“是共生體在作祟!它們靠吸食念想活著!”
    話音剛落,花叢裏突然爆出一片刺眼的紅光。原本豔紅的雞冠花瘋狂扭曲,花瓣邊緣彈出寸長的黑刃,根莖像無數條猩紅的蛇,在地上快速遊走,所過之處,青石板都被腐蝕出細密的坑窪。最駭人的是其中一朵最大的花,花盤中央竟浮現出張模糊的人臉,正對著阿禾咧嘴笑,嘴裏哼著那支搖籃曲。
    “爹……”阿禾的聲音發顫,眼裏的光忽明忽暗。
    機械虎突然低吼一聲,猛地撲向那朵大花,合金齒狠狠咬向花莖。“嗤啦”一聲,根莖裏噴出暗綠色的汁液,濺在機械虎的背甲上,冒出刺鼻的白煙。但它沒有後退,反而用身體死死擋住花莖的纏繞,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著阿禾,像是在說“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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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們怕光!”康金龍突然大喊,從背包裏掏出幾枚閃光彈,“鎮魂塔的怨念遇強光會潰散!老城主,快啟動城門的聚光燈!”
    老城主早已按下城牆的機關,十幾道強光從城門兩側射出,像銀色的長矛紮進雞冠花叢。那些扭曲的花朵在強光下發出淒厲的尖叫,花瓣上的黑刃開始融化,根莖縮回土裏,隻留下一地焦黑的痕跡。
    但那朵最大的花卻沒被摧毀,人臉在光裏變得更清晰,甚至伸出根帶刺的花須,輕輕勾向阿禾的輪椅“阿禾,爹好疼啊……你來摸摸爹,就不疼了……”
    阿禾的眼淚突然掉了下來。他抬起手,不是伸向那朵花,而是緊緊抱住了身邊的機械虎——它的背甲還在冒煙,卻仍用頭蹭著他的手背,喉嚨裏發出安撫的呼嚕聲。
    “你不是我爹。”阿禾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我爹會記得我腿不好,不會讓我靠近危險;我爹種的雞冠花,花瓣上沒有刺;我爹哼的搖籃曲,最後一句是‘我的阿禾要長大’,不是騙我過去。”
    他從懷裏掏出歸信石,猛地按向那朵大花。石頭接觸花瓣的瞬間,爆發出刺眼的金光,像有無數細小的星辰從石縫裏湧出來。那朵花發出一聲不似植物的慘嚎,人臉在金光裏扭曲、消散,最後化作一灘黑泥,隻留下顆完整的花籽,落在阿禾的手心裏。
    強光散去時,雞冠花叢已恢複平靜,隻是那些花不再妖異,花瓣上的鋸齒消失了,根莖安靜地伏在土裏,甚至有幾隻蝴蝶落在上麵,翅膀扇動的頻率,正好合上時械師留下的鍾表指針聲。
    阿禾攤開手心,那顆花籽在陽光下閃著溫潤的光。他忽然笑了,把花籽埋進培養皿的土裏,就在骨生花的旁邊。“你看,”他對花籽輕聲說,“真正的愛不是用來害人的,是要陪著對方長大的。”
    機械虎舔了舔他的手心,背甲上的煙已經散了,留下幾道淺淺的劃痕,像新添的勳章。張雨收起劍,蹲在阿禾身邊,發現他的膝蓋處,繃帶已經被新生的血肉撐起了小小的弧度。
    “它在長。”張雨的聲音帶著笑意,“就像這些花,去掉了怨念,才能好好開花。”
    老城主走上前,用金屬手掌輕輕拍了拍阿禾的頭“好孩子,你比我們都清楚,什麽是真正的‘爹的聲音’。”
    阿禾抬頭望去,遠處的鎮魂塔在暮色裏安靜矗立,塔基的雞冠花在晚風中輕輕搖曳,像一片溫柔的紅海。他忽然明白,那些會變成怪物的,從來不是愛本身,而是被執念扭曲的念想。真正的愛,就像歸信石的光,像機械虎的守護,像身邊這些人的陪伴,能在黑暗裏開出花,能在絕境裏指方向,能讓你在哪怕最像騙局的聲音裏,也能認出那句藏在心底的“我的阿禾要長大”。
    他握緊手心的花籽,輪椅的“哢嗒”聲再次響起,這次不再猶豫,朝著城門的方向慢慢移動。機械虎跟在身邊,康金龍和老城主走在兩側,歸信石的光映著他們的影子,在地上織成一張網,網住了所有的溫暖與勇氣。阿禾的指尖輕輕拂過輪椅扶手上的花籽,那點溫潤的觸感順著掌心蔓延開,像有顆小小的種子在心裏發了芽。他轉頭看向雞冠花田,暮色裏,那些恢複平靜的花朵正微微頷首,像是在回應那句溫柔的低語。
    “回去吧,”張雨推著輪椅的扶手,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了什麽,“康工說給骨生花加了點星塵糖,今晚的湯會更甜。”
    機械虎突然停下腳步,琥珀色的眼睛望向花田深處。那裏的陰影裏,有什麽東西在輕輕晃動,不是風,也不是花,倒像是……有人在彎腰撿拾著什麽。
    “是時械師嗎?”阿禾的聲音帶著期許,輪椅的輪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挪了半寸。
    陰影裏的人直起身,手裏捧著大把的雞冠花瓣,轉身時,月光恰好落在他臉上——不是時械師那張藏在陰影裏的臉,而是張年輕的麵容,眉眼間竟和阿禾有幾分相似,手裏還攥著塊眼熟的木牌,上麵刻著“阿禾”兩個字。
    “你是……”阿禾的呼吸突然屏住,懷裏的歸信石燙得驚人。
    那人笑了笑,把花瓣往空中一揚,無數紅瓣在月光裏打著旋,像場溫柔的雨。“我是你爹留在時光裏的念想呀,”他的聲音和阿禾記憶裏的一模一樣,帶著點沙啞,卻暖得像春日陽光,“剛才那怪物鬧騰的時候,我一直躲在花裏看著呢,看我家阿禾多勇敢。”
    機械虎低低地蹭了蹭阿禾的膝蓋,像是在確認眼前的人沒有惡意。張雨握緊了腰間的劍,卻沒有出鞘——他看見那人的影子在月光裏是半透明的,和時械師消失前的模樣一樣,帶著種易碎的溫柔。
    “骨生花……長得很好。”那人走到輪椅邊,伸出手,卻在快要觸到阿禾頭發時停住,指尖輕輕懸著,怕驚擾了這來之不易的相見,“時械師說,你把花籽種進土裏了?”
    “嗯,”阿禾點頭,眼淚突然掉下來,砸在手背上,“我想讓它和骨生花一起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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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孩子。”那人的聲音軟得像棉花,“爹當年種雞冠花,就是想告訴你,再不起眼的種子,隻要用心待它,總能開出花來。你看你現在,不就像朵慢慢舒展的花嗎?”
    花瓣雨還在落,有片恰好落在阿禾的膝蓋上。他低頭看去,繃帶下的皮膚已經透出健康的粉色,新生的皮肉像嫩芽般往外頂,帶著種癢癢的、充滿希望的疼。
    “爹要走啦。”那人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像被月光融化的雪,“時械師的鍾表快轉完最後一圈了,我能借這道光來看你,已經很滿足了。”他把手裏的木牌輕輕放在阿禾腿上,“這個留給你,上麵刻了鎮魂塔的密道,以後你要是想我了,就去塔上看看,那裏的風會帶著我的話回來。”
    阿禾攥緊木牌,突然想起信裏說的“骨生花需用共生之泉澆灌”,想起時械師胸口的塔形疤痕,想起張雨擋在他身前的背影——原來所有的相遇與守護,都是愛在時光裏的接力,從爹的木刀,到時械師的鍾表,再到身邊這些人的陪伴,像條看不見的線,把散落的念想串成了溫暖的光。
    “爹!”阿禾突然喊道,“我會好好長大的!會讓骨生花開花,會讓雞冠花好好長,會……記得你種的花每年都比去年紅!”
    那人的身影在月光裏笑了,最後看了眼阿禾,看了眼張雨和機械虎,慢慢消散在花瓣雨中。空氣中隻留下淡淡的花香,和一句輕輕的、仿佛就在耳邊的話
    “爹知道。”
    輪椅的“哢嗒”聲再次響起時,阿禾的眼淚已經幹了,嘴角卻帶著笑。他低頭撫摸著腿上的木牌,又看了看培養皿裏靜靜生長的骨生花,突然覺得心裏某個一直空著的地方,被填得滿滿的。
    “走吧,”他對張雨說,聲音裏帶著前所未有的輕快,“康工的湯該涼了。”
    機械虎走在前麵,尾巴甩得歡快,背甲上的劃痕在月光下閃著微光,像綴了串星星。張雨推著輪椅,聽著身後雞冠花田傳來的風聲,那聲音裏混著花瓣落地的輕響,混著遠處城門的燈火聲,混著阿禾偶爾哼起的、跑調的搖籃曲,像首被時光溫柔包裹的歌。
    他忽然明白,所謂勇敢長大,從來不是忘記過去,而是帶著那些藏在時光裏的愛,帶著那些“我在”的底氣,一步步走向前方——走向有湯碗的暖光,有齒輪的轉動,有花開的聲音,有彼此陪伴的,長長的未來。
    遠處的共生之塔亮著,鎮魂塔的輪廓在夜色裏安靜矗立,而連接兩座塔的,是片正在月光裏輕輕搖曳的雞冠花田,像條用愛鋪成的路,一直通向天亮。機械虎的肚子突然發出“咕嚕”一聲,金屬腹腔裏的齒輪輕輕碰撞,帶著點委屈的意味。它用頭蹭了蹭張雨的手背,琥珀色鏡頭眨了眨,像在撒嬌“康工烤的齒輪肉幹,該焦得正好了吧?”
    話音剛落,蹲在旁邊的機械兔突然豎起耳朵,紅寶石般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想吃貝貝做的櫻花糖霜!上次她偷偷給我留了一塊,甜得耳朵都要翹起來啦!”
    趴在阿禾輪椅上的機械蜂也嗡嗡應和,翅膀扇動的頻率快了半拍,像是在說“肉湯!我要喝肉湯!”——上次康金龍燉野豬肉時,它偷偷鑽進湯鍋旁的陶罐,結果被滾燙的蒸汽熏得翅翼發蔫,卻還是惦記著那股肉香。
    阿禾被逗笑了,指尖輕輕碰了碰機械蜂的翅膀“原來你們也會餓呀?我還以為機器寵物不用吃飯呢。”
    張雨笑著揉了揉機械虎的鬃毛“它們啊,是把‘想吃’當成撒嬌呢。”他看向遠處的城門,那裏的暖光比剛才更亮了,隱約能看見老城主站在廊下張望的身影,“走吧,回去晚了,貝貝該把糖霜都抹在機械鳥的翅膀上了。”
    機械虎立刻精神起來,四蹄踏得青石板“哢嗒”響,率先往城門跑去,跑兩步又回頭等一等,生怕把輪椅落在後麵。機械兔蹦蹦跳跳地跟在旁邊,耳朵上還沾著片雞冠花瓣,跑起來像頂著兩團晃動的紅球。
    阿禾的輪椅轉得飛快,新換的輪子在月光下泛著光,輪椅碾過花瓣的聲音“沙沙”的,混著機器寵物們的歡叫,像支輕快的小夜曲。他低頭看了看懷裏的木牌,又抬頭望了望共生之塔的光,突然覺得這一路的“餓”,其實是另一種幸福——知道有人在廚房留著熱湯,知道有夥伴惦記著同一份食物,知道回去的路上不隻有月光,還有一群吵吵鬧鬧的“餓肚子”跟著。
    快到城門時,就聽見貝貝的大嗓門從院裏傳出來“虎子哥怎麽還不回來?我把糖霜都捏成小星星啦!”緊接著是康金龍的聲音“小心點!別把糖星掉進肉湯裏!老城主說今晚要加靈泉冰塊,涼絲絲的才解膩!”
    機械虎“嗷”地叫了一聲,加速衝進院門,尾巴掃過廊下的風鈴,“叮鈴”聲驚得貝貝手裏的糖霜罐差點落地。老城主笑著從灶房走出來,金屬托盤裏擺著滿滿當當的食物焦香的齒輪肉幹、冒著熱氣的野豬肉湯、綴著糖星的齒輪麵包,還有貝貝特意為機械蜂準備的小陶罐,裏麵盛著溫涼的蜂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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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餓壞了吧?”老城主把肉幹丟給機械虎,看著它狼吞虎咽的模樣,眼裏的光比灶火還暖,“阿禾快坐,剛盛的肉湯,加了骨生花的花瓣,喝了對腿好。”
    阿禾剛坐下,機械蜂就鑽進他手邊的陶罐,翅翼沾著蜂蜜水,亮晶晶的像鍍了層金。機械兔蹲在貝貝腳邊,仰著頭等糖星,偶爾被掉下來的碎屑砸中腦袋,也隻是晃一晃耳朵,繼續眼巴巴地望著。
    張雨和康金龍坐在對麵,手裏拿著肉幹,聽著老城主講年輕時養機械寵物的趣事“那時候的機械狗啊,饞得很,我藏在房梁上的肉幹都能被它用爪子勾下來,還假裝是風吹掉的……”
    月光從院牆上爬進來,落在每個人的臉上,落在機器寵物們滿足的呼嚕聲裏,落在肉湯泛起的熱氣裏。阿禾喝著湯,舌尖嚐到骨生花的清苦與蜂蜜的甜,忽然覺得,所謂的“家”,不就是這樣嗎?有惦記你肚子餓的人,有陪著你吵吵鬧鬧的夥伴,有一碗熱湯的溫度,有月光下不慌不忙的時光。
    遠處的雞冠花田還在月光裏搖曳,共生之塔與鎮魂塔的光遙遙相對,像兩顆溫柔的眼睛,看著這院裏的煙火氣。機械虎吃飽了,趴在阿禾腳邊打盹,尾巴尖還偶爾晃一下,掃過輪椅的輪子,發出“哢嗒”的輕響,和湯勺碰撞的脆響、貝貝的笑聲、老城主的嘮叨混在一起,像首永遠唱不完的歌。
    阿禾摸了摸懷裏的木牌,又看了看腿上漸漸愈合的傷口,突然覺得,天亮後的路,一定很好走。因為身邊有這麽多“餓肚子”的牽掛,有這麽多熱熱鬧鬧的陪伴,有愛鋪成的路,有光指引的方向。
    他舀起一勺肉湯,對著窗外的月光笑了。
    今晚的湯,真甜啊。夜色像塊浸了蜜的絨布,把機關城裹得暖暖的。灶房的火早就熄了,隻剩下灶膛裏的餘燼還在“劈啪”輕響,映著碗底最後一點肉湯的殘漬,像塊凝固的琥珀。
    小螺的螺旋槳轉得極慢,幾乎聽不到聲音。它圓滾滾的機身貼著城牆根滑行,光學鏡頭掃過每一寸青石板——那裏還留著機械虎跑過的淺痕,沾著阿禾輪椅碾過的花瓣碎,藏著白日裏所有熱熱鬧鬧的痕跡。
    “一切正常。”小螺對著內置通訊器輕聲說,電子音放得比蚊子哼還低,怕吵醒了院裏的人。它飛過機械虎的窩時,特意放慢了速度這隻大家夥把前爪墊在腦袋下,尾巴圈著半塊沒吃完的肉幹,金屬鼻息裏還打著滿足的小呼嚕,耳後的絨毛在月光裏泛著銀白。
    不遠處的屋簷下,機械兔蜷縮成個毛球,紅寶石眼睛閉得緊緊的,懷裏還抱著顆糖星,想必是貝貝臨睡前塞給它的。機械蜂趴在陶罐邊緣,翅翼上的蜂蜜已經凝固成晶亮的糖霜,像披了件小小的水晶衣。
    小螺繞到正屋窗下,窗紙上映著三道交疊的影子張雨靠著牆,手裏還攥著塊沒打磨完的櫻花木;康金龍趴在桌案上,圖紙蓋住了半張臉,嘴角微微翹著,許是夢到了新齒輪的咬合聲;老城主坐在椅上,金屬手指搭在扶手上,指節的反光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像月光在他手背上跳。
    最靠裏的小床上,阿禾睡得很沉。他懷裏的木牌露了個角,歸信石的微光透過布衫滲出來,在被子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落了把星星。輪椅停在床邊,輪子上的櫻花繩垂著,隨著晚風輕輕晃,碰在床腿上,發出“嘀嗒”的輕響,正好合上時械師留下的鍾表聲。
    小螺突然停在共生之塔的方向,鏡頭裏,那束暖光正順著塔身緩緩流淌,像條發光的河,漫過城牆,漫過雞冠花田,漫到鎮魂塔的輪廓上。兩座塔的光在半空交匯,織成張透明的網,把整個機關城都攏在裏麵,連空氣裏都飄著淡淡的光暈。
    “報告城主,”小螺對著通訊器輕聲說,聲音裏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溫柔,“今夜無風,花田安靜,所有‘重要的人’都睡熟了。”
    通訊器那頭沒有回應,隻有老城主平穩的呼吸聲,像台運轉了多年的老座鍾,踏實,安心。
    小螺最後繞著院子飛了一圈,把落在石桌上的糖星碎屑掃進角落——那是貝貝白天撒的,說要給月亮當點心。它的螺旋槳帶起微風,吹得雞冠花瓣輕輕落在阿禾的窗台上,像片溫柔的晚安吻。
    月光漸漸西斜,灶膛的餘燼徹底暗下去時,小螺停在了城門的望塔上。它關掉了大部分光源,隻留隻鏡頭亮著,靜靜望著沉睡的城。遠處的共生之塔還在發光,塔尖的光束輕輕晃,像在給這夜哼著搖籃曲。
    小螺想,所謂守護,或許就是這樣吧——在所有人都安心沉睡時,替他們聽著風的動靜,看著星的軌跡,記著每聲安穩的呼吸,等著第一縷晨光漫過青石板,把“一切安好”的消息,輕輕放在醒來的人枕邊。
    就像此刻,它的光學鏡頭裏,阿禾的睫毛顫了顫,許是夢到了開花的骨生花,嘴角漾開淺淺的笑。
    小螺的螺旋槳轉了半圈,對著月光,悄悄說了聲
    晚安啊,所有被愛著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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