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沙州月的暗河危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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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州的月牙泉泛著銀波時,陳五的馬蹄踏碎了最後一道沙梁。
    "中郎回來啦!" 最先發現的是老周頭,他正蹲在泉邊洗菜,竹籃 "撲通" 掉進水裏,"快!去喊招娣她娘,蒸棗饃!"
    消息像風一樣刮過沙州。百姓們舉著火把湧到城門口,康隊長的嗩呐吹得跑調,豆豆舉著半塊棗饃邊跑邊喊:"張叔叔!張叔叔!" 阿月的眼眶一下子熱了 —— 離開時還是荒草萋萋的沙州,現在路邊竟冒出了嫩綠色的駱駝刺,連泉邊的柳樹都抽出了新芽。
    "張郎," 阿月拽了拽他的衣袖,"你看。"
    陳五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城牆上不知誰用紅漆寫了行大字:"鎮沙使歸,沙州不荒"。字跡歪歪扭扭,像是用樹枝蘸了紅土抹的,卻比金漆匾額還燙眼。
    "都別圍了!" 王鐵柱擠開人群,"中郎和阿月還沒吃飯呢!" 他的鎧甲擦得鋥亮,連護心鏡都沒沾沙粒,"老周頭家的鍋盔早烙好了,康隊長殺了隻蘆花雞 ——"
    "鐵柱!" 陳五突然皺眉。他聞到了不對勁的味道 —— 不是棗饃的甜,不是雞湯的香,是鐵鏽混著土腥的味道,從地底鑽出來的。
    魚符在腕間發燙,蛇紋泛著暗紅。陳五翻身下馬,蹲在地上,手掌按在沙裏。地脈的震動不對勁,像條被踩了尾巴的蛇,在地下瘋狂扭動。
    "張郎?" 阿月也蹲下來,她的銀鐲子跟著發燙,"是暗河?"
    陳五點頭。沙州地下有條暗河,是月牙泉的源頭,往年水量穩定,可今年春旱,暗河本該枯竭才對。他想起祖祠血祭鼎的另一段銘文:"鎖開則沙起,鎖固則水湧"—— 他們用鮮血加固了地脈鎖,卻可能引動了暗河的力量。
    "報 ——" 探馬從西巷衝過來,"西頭老李家的井塌了!沙子裏往外冒渾水!"
    陳五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拽著阿月往西邊跑,百姓們跟著湧過來。老李家的院子裏,井口正 "咕嘟咕嘟" 冒水,水混著泥沙,把青石板衝得直晃。
    "暗河要決堤了!" 陳五喊,"沙州的地底下是空的,暗河衝出來,整座城都要沉!"
    人群炸開了鍋。有婦人抱著孩子哭,有老漢跪在地上磕頭,康隊長舉著嗩呐直跺腳:"那咋辦?那咋辦?"
    "都別怕!" 阿月突然站到井邊,她的銀鐲子閃著微光,"張郎是鎮沙使,能鎮住地脈!"
    陳五摸出魚符,蛇紋的紅光和銀鐲子的光纏在一起。他感覺有根線從心口連到地下,順著地脈摸到了暗河的位置 —— 那是條被沙層壓了千年的老河,現在正像頭掙斷鎖鏈的牛,往沙州城衝過來。
    "得引著暗河改道!" 陳五說,"往北邊的沙溝引,那裏沒人家!"
    "可怎麽引?" 王鐵柱抹了把汗,"咱們又不是河工!"
    "用魚符!" 阿月抓住他的手,"血契的力量能感應地脈,咱們一起找暗河的 " 七寸 "!"
    陳五點頭。兩人手拉手,魚符的紅光在沙地上畫出蜿蜒的線 —— 那是暗河的走向。他們沿著光跡跑,穿過西巷,繞過土地廟,最後停在城北的老槐樹下。
    "就在這兒!" 陳五用刀挖開沙,露出塊青石板,"下麵是空的!"
    王鐵柱帶著士兵們搬開石板,下麵是個黑黢黢的洞,混著土腥的風呼呼往外灌。陳五摸出火折子扔進去,火光映出洞壁上的刻痕 —— 是前人留下的暗河引水渠,被沙子堵了上百年。
    "清渠!" 陳五大喊,"把堵著的沙子挖開,讓暗河流進沙溝!"
    士兵們抄起鐵鍬衝下去。陳五和阿月也跟著跳,指甲縫裏塞滿了沙,後背被汗浸透。老周頭帶著百姓們送水送饃,豆豆舉著小鐵鍬在邊上幫忙,招娣把自己的紅布腰帶解下來,紮在洞口當記號。
    挖到半夜,水渠終於通了。陳五的魚符突然一涼,蛇紋的紅光順著水渠往北邊流去。他聽見地下傳來悶響,像萬馬奔騰,卻漸漸往沙溝方向去了。
    "成功了!" 王鐵柱歡呼,"暗河改道了!"
    百姓們癱坐在沙地上,有人笑,有人哭,康隊長的嗩呐又響了,這次吹的是《百鳥朝鳳》。陳五抹了把臉上的沙,轉頭看阿月 —— 她的頭發亂成鳥窩,臉上沾著泥,卻笑得比月牙泉還亮。
    "張郎," 她突然皺眉,"你聞沒聞到怪味?"
    陳五吸了吸鼻子。鐵鏽味更濃了,還混著股刺鼻的藥味。他抬頭,看見巷口站著個穿灰布衫的人,手裏拎著個銅壺,正往井裏倒什麽。
    "抓賊!" 陳五大吼。
    那人轉身就跑,陳五追上去,魚符的紅光在掌心凝聚,像團火。那人被紅光一燙,銅壺 "當啷" 掉在地上,裏麵流出黑褐色的液體,泛著泡。
    "這是... 巴豆汁?" 阿月蹲下來聞,"混了砒霜!"
    王鐵柱踢翻銅壺:"狗日的!想毒井水!"
    灰布衫被按在地上,陳五扯下他的麵巾 —— 是張陌生的臉,左耳垂缺了塊。"說!誰派你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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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乙... 乙大人..." 那人疼得直抽抽,"他說沙州人信鎮沙使,得讓他們喝了毒水,再說是你們下的藥..."
    陳五的手在發抖。他想起沙暴前夜黑麵將官的話,想起乙渾在金鑾殿上的冷笑,現在才明白 —— 乙渾要的不隻是陳五的命,是要讓沙州人恨他,讓鎮沙使的名號變成毒藥。
    "押去見文成帝!" 王鐵柱吼道,"讓皇帝老兒看看乙渾的狼心!"
    "不," 陳五搖頭,"先讓沙州百姓看看。"
    天剛亮,陳五就在城門口支了口大鍋,把灰布衫和銅壺擺在前麵。老周頭舉著銅壺喊:"鄉親們!這是乙渾派來的奸細,要毒咱們的水!"
    "放屁!" 人群裏突然有人喊,"鎮沙使勾結柔然,咱們早該防著!"
    陳五望去,說話的是個穿綢衫的瘦子,手裏攥著張紙 —— 是乙渾的密信,上麵寫著 "陳五通敵,沙州將亂"。
    "大家看!" 阿月舉起灰布衫的麵巾,"這是乙渾的暗衛標記!" 她又展開那封密信,"這字跡我在平城見過,是乙渾的師爺寫的!"
    人群安靜了。康隊長湊過去看:"還真有乙渾的私印!"
    "鎮沙使救了咱們的命!" 老周頭吼道,"前兒暗河要決堤,要不是張郎和阿月,咱們早被埋沙裏了!"
    "對!" 豆豆舉著小鐵鍬,"我幫張叔叔挖水渠了!"
    瘦子的臉白了。他轉身要跑,被王鐵柱揪住衣領:"往哪兒跑?乙渾給你多少錢?"
    陳五望著人群,想起三天前他們舉著火把歡迎自己,想起老周頭蒸的棗饃,想起豆豆的小鐵鍬 —— 乙渾能買通奸細,能撒謠言,卻買不走人心。
    "鄉親們!" 陳五提高聲音,"乙渾想讓咱們自相殘殺,可咱們沙州人,風裏來沙裏去,最知道啥是真,啥是假!"
    人群爆發出歡呼。瘦子 "撲通" 跪下,哭著招了:"乙渾給了我五十兩銀子,讓我造謠... 我錯了!"
    阿月從懷裏摸出包棗子,分給周圍的孩子:"甜嗎?"
    "甜!" 孩子們喊。
    陳五笑了。他望著月牙泉,泉水清得能照見雲影,泉邊的柳樹抽了新芽,在風裏搖晃。魚符在腕間暖著,像團不會滅的火,和阿月的銀鐲子碰出輕響。
    "走," 他說,"去土地廟,把乙渾的密信燒了。"
    土地廟裏,陳五劃著火折子,密信在火裏蜷成灰。阿月對著土地爺的泥像拜了拜:"求您保著沙州,別讓壞人再來。"
    "該保著沙州的,是咱們自己。" 陳五說。
    出了廟門,正撞見慧明大師。老和尚拎著個食盒,笑眯眯地說:"聽說你們要辦喜事,老衲給送喜餅來了。"
    阿月的臉一下子紅了。陳五接過食盒,裏麵是芝麻香的喜餅,還熱乎著。他望著阿月,她的發梢沾著廟前的柳絮,眼睛亮得像月牙泉的星子。
    "慧明大師," 他說,"您幫著挑個好日子吧。"
    "明日就是黃道吉日。" 老和尚笑得更歡了,"月牙泉邊,柳樹下,最是吉利。"
    第二天,月牙泉邊搭起了紅綢。老周頭蒸了二十籠棗饃,康隊長的嗩呐吹得震天響,豆豆和招娣當花童,王鐵柱當儐相。陳五穿著阿月繡的紅布衫,阿月戴著銀鐲子,在泉水邊拜了天地。
    "一拜天地 ——" 慧明大師喊。
    "二拜高堂 ——" 陳五和阿月對著沙州的方向拜了拜,那裏有他們的爹娘,有所有盼著好日子的百姓。
    "夫妻對拜 ——"
    陳五望著阿月,她的眼睛裏有泉水,有星光,有他自己的影子。魚符在腕間發燙,像在說:這就是家,這就是根,這就是鎮住所有沙暴的力量。
    風卷著柳梢掠過泉麵,蕩起一圈圈漣漪。遠處傳來駝鈴的輕響,是商隊進了沙州,馱著茶葉和絲綢,馱著對好日子的盼頭。
    陳五突然明白,鎮沙使的使命從來不是一個人扛著地脈令硬撐,是和阿月係在一起的手,是沙州百姓挺直的脊梁,是所有不肯被沙埋住的心跳。
    他握緊阿月的手,在她耳邊輕聲說:"往後的日子,咱們一起種棗林,一起看沙州變綠,一起... 活成最甜的樣子。"
    阿月笑了,笑聲比棗饃還甜,比泉水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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