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棗林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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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州的棗林泛著新綠時,陳五正蹲在田埂上,用指尖碾碎一片蜷曲的棗葉。葉背爬著米粒大的黑蟲,殼上泛著金屬光澤,他捏死三隻,掌心還留著股刺鼻的腥氣。
    "張郎," 阿月提著竹籃從地頭過來,籃底鋪著層新摘的苜蓿,"老周頭說東頭的棗樹也這樣,葉子卷得像狗尾巴。" 她蹲下來,指尖輕輕碰了碰蟲殼,"這蟲我沒見過,往年沙州隻有紅蜘蛛,哪來的黑殼子?"
    陳五的魚符在腕間發燙。蛇紋不再是暖紅,而是泛著暗褐,像被煙熏過的舊綢。他想起三天前的怪事 —— 夜裏聽見棗林有沙沙聲,打著火把去看,卻隻看見滿地被啃禿的棗枝,連月光都被遮得朦朧。
    "去叫鐵柱。" 陳五站起身,拍了拍褲腿的土,"再讓康隊長敲梆子,把種棗的鄉親都喊到棗林。"
    王鐵柱來得最快,鎧甲上還沾著晨露:"中郎,東頭的蟲更多!我讓士兵拿竹掃帚掃,掃完半畝地,竹掃帚都斷了三根!" 他蹲下身,用刀尖挑起隻黑蟲,"這蟲邪性,刀背砸都不死,得用火燒!"
    人群陸陸續續聚過來。老周頭抹著汗:"我種了四十年棗,頭回見這蟲。張郎,是不是咱們動了地脈,觸了啥忌諱?"
    "胡說!" 康隊長瞪他,"張郎鎮沙的時候,地脈都護著咱們,能有啥忌諱?"
    陳五沒接話。他望著漫山遍野的棗林 —— 這是沙州人用三年心血種起來的,每棵樹都纏著紅布,是百姓們用婚喪嫁娶的喜布裁的,圖個 "棗來福" 的彩頭。現在綠葉被啃得七零八落,紅布上沾著黑蟲的黏液,像血。
    "都別急。" 阿月提高聲音,"我和張郎去縣城查藥譜,看看這蟲是啥來頭。鐵柱帶士兵燒蟲,老周頭組織人用草木灰撒樹根 —— 蟲怕堿,草木灰能防。"
    縣城的藥鋪在西市。陳五掀開門簾,藥香混著黴味撲麵而來。老藥工眯眼瞧了瞧黑蟲,驚得藥秤都掉了:"這是 " 漠北鐵背蝽 "!專吃沙生植物,我在《沙蟲誌》上見過,說是隻有漠北最北邊的毒草甸子才有!"
    "怎麽會跑到沙州?" 阿月皺眉。
    "除非有人帶過來。" 老藥工壓低聲音,"這蟲怕冷,得用溫箱養著。前兒有隊商隊進城,拉著幾口紅漆木箱,說是運香料,可我聞著有股子腥氣 —— 莫不是他們?"
    陳五的魚符突然灼燒。他想起三天前在城門口見過的商隊:為首的白胡子老頭,穿著錦緞馬褂,身後跟著八個挑夫,扁擔壓得直顫。當時他沒在意,現在想來,挑夫的鞋幫沾著漠北的紅沙,和沙州的黃沙顏色不一樣。
    "走!" 陳五拽著阿月往外跑,"那商隊住在北關的悅來棧!"
    悅來棧的後院鎖著。陳五用刀挑開銅鎖,門一開,滿屋子的腥氣衝得人睜不開眼。阿月舉著火把,照見牆根碼著十口紅漆木箱,箱縫裏爬滿黑蟲,正順著牆縫往外麵鑽。
    "狗日的!" 陳五踹開一隻箱子,裏麵鋪著層濕草,草下全是蟲繭,"乙渾的陰謀!"
    "張郎!" 阿月指著牆角的包袱,"看這個!"
    包袱裏有封信,封口蓋著玄鐵印 —— 是乙渾的私印。信上寫著:"沙州棗林若毀,百姓必怨鎮沙使。待民變起,本公自領大軍 " 平亂 ",取陳五狗頭如探囊。"
    陳五的手在發抖。他想起婚禮那天,豆豆舉著棗饃喊 "甜",想起老周頭說 "等棗子熟了,給每個娃娃裝一兜",現在這些蟲,要把所有的甜都啃成渣。
    "報 ——" 探馬從門外衝進來,"北關的蟲跑出來了!漫山遍野的,連城牆縫裏都是!"
    陳五衝出客棧,正撞見白胡子老頭。老頭手裏握著根青銅管,正往空中撒蟲繭。"陳五!你護得住沙州一時,護得住一世嗎?" 他扯下假胡子,露出張刀疤臉 —— 是沙暴前夜漏網的玄甲衛!
    "是你!" 陳五揮刀砍去。刀光和青銅管相撞,火星四濺。玄甲衛反手一推,青銅管裏射出股綠煙,陳五的魚符突然一涼,蛇紋的紅光暗了下去。
    "這是 " 鎖脈香 "!" 阿月喊,"能壓製地脈令的力量!"
    陳五感覺渾身發軟,像被抽了筋骨。玄甲衛趁機撲過來,掐住他的脖子:"乙大人說了,要你看著沙州變成荒灘,再剜出你的心祭旗!"
    "放... 開他!" 阿月抄起塊磚砸過去。玄甲衛躲得慢了些,額頭頓時見血。他鬆開手,反手給了阿月一耳光,銀鐲子 "當啷" 掉在地上。
    陳五的腦子 "嗡" 地一響。他望著地上的銀鐲子 —— 那是阿月的陪嫁,是他們在月牙泉邊許的願。魚符突然發燙,蛇紋的紅光衝破綠煙,像團燒紅的鐵。
    "以心為鎖,以血為契!" 他吼道。
    紅光裹住玄甲衛,他的身體像被抽了氣的皮袋,癱軟在地。陳五撿起銀鐲子,給阿月戴上,鐲子上的血珠混著她的淚,在陽光下閃著暖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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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燒蟲繭!" 陳五大喊,"鐵柱帶士兵守東頭,康隊長帶百姓守西頭,老周頭帶人挖隔離溝!"
    沙州的百姓瘋了一樣往棗林跑。有人提著煤油桶潑蟲,有人舉著柴刀砍蟲繭,豆豆舉著小鐵鍬拍蟲,招娣把自己的紅布腰帶解下來,係在棗樹上當記號。陳五和阿月踩著蟲殼跑,魚符的紅光所過之處,黑蟲紛紛蜷成一團,不再啃葉。
    天快黑時,最後一隻蟲繭被燒成了灰。老周頭蹲在棗樹下哭:"蟲沒了... 棗林保住了..."
    陳五望著滿手的蟲血,又望著阿月臉上的腫包,突然笑了:"乙渾以為蟲能啃了咱們的甜,可他不知道,咱們沙州人的甜,是長在骨頭裏的。"
    玄甲衛被押到城門口。他望著圍觀的百姓,突然笑了:"你們以為贏了?乙大人的大軍已經過了白道川,三日後到沙州!"
    陳五的瞳孔驟縮。他想起文成帝的密信:"乙渾私養死士十萬,欲謀逆。" 原來不是傳言,是倒計時。
    "走!" 他拽著阿月往縣衙跑,"找徐縣丞調兵符,去平城搬救兵!"
    縣衙的地窖裏,徐縣丞顫抖著捧出兵符:"陳郎,沙州隻有五百守軍,根本擋不住乙渾的十萬大軍..."
    "不用擋。" 陳五摸出乙渾的密信,"咱們帶著證據去平城,讓文成帝下旨!"
    阿月從包袱裏掏出個小布包,是沙州的棗子:"路上吃,甜的。"
    隊伍連夜出發。陳五騎在馬上,阿月縮在他懷裏,銀鐲子在月光下閃。他望著身後的沙州,棗林在夜色裏像團綠雲,風裏飄著淡淡的棗花香 —— 那是劫後餘生的甜,是壓不垮的甜。
    "等回來," 陳五說,"咱們在棗林裏辦謝神宴,讓老周頭蒸棗饃,康隊長吹嗩呐,豆豆和招娣唱《棗兒甜》——"
    "還有慧明大師!" 阿月補充,"他說要給棗林寫對聯。"
    "對,還有慧明大師。" 陳五笑了,"然後咱們在棗林裏種片石榴樹,等石榴紅了,分給漠南的百姓,讓他們知道,沙埋不住甜,刀砍不斷甜,連十萬大軍都嚇不退的甜。"
    夜風卷著棗香吹過來,遠處傳來駝鈴的輕響。陳五望著前方的路,魚符在腕間發燙,像在說:走,去把甜的種子,撒得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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