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黑風的刃與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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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州商隊出了城門三十裏,月牙泉的波光就被沙海吞了個幹淨。陳五勒住駱駝,望著遠處翻湧的沙霧 —— 黑風口到了。
    "老周頭,把鹽簍再紮緊!" 他扯著嗓子喊,風卷著沙粒往喉嚨裏鑽,"毒刺,帶沙蠍的兄弟去前頭探路,馬匪最愛在這風口的沙梁子後麵蹲人!"
    毒刺拍了拍腰間的三棱刺,臉上的刺青在風沙裏忽隱忽現:"陳將軍放心,沙蠍的眼睛比鷹還尖。" 他打了個呼哨,十幾個精瘦的漢子便散進沙霧裏,腳步輕得像貓。
    商隊的駝鈴剛撞響黑風口的第一聲,陳五的後頸突然發緊。他翻身下駝,蹲在沙地上 —— 細沙裏有半枚馬蹄印,新得能摳出濕沙。
    "停!" 他抬手打了個手勢,商隊 "唰" 地停住。
    "陳將軍?" 馬三立湊過來,額頭的汗混著沙粒成了泥,"這風口十年前就沒馬匪了,甜盟的商隊誰不送三分薄麵?"
    "甜盟的麵,是刀片子砍出來的。" 陳五摸出腰間的短刀,刀鋒在沙地上劃開道淺痕,"這馬蹄印是鐵掌的,不是商隊的皮鞍駝。" 他指了指沙梁子,"上頭有蒿草折了,是被人壓斷的。"
    話音未落,沙霧裏傳來尖嘯。陳五抬頭,二十多騎從沙梁子後衝下來,馬背上的人裹著黑氈,臉上蒙著狼皮,手裏的馬刀映著夕陽,像淬了毒的蛇信。
    "護鹽車!" 陳五吼了一嗓子,抄起鐵蛋留下的木刀衝上去。木刀磕在馬刀上 "哢" 地裂了道縫,可他沒退半步 —— 鹽車上的甜州青壯抄起棗木杠子,商隊的夥計甩出收棗的網兜,連老茶商的學徒都舉著秤砣砸過去。
    "寒狼部的雜種!" 毒刺的三棱刺紮進帶頭的馬匪大腿,"老子在沙海混了二十年,沒見過你們這麽不要命的!"
    帶頭的馬匪捂著腿,狼皮滑到下巴 —— 是張年輕的臉,左眉骨有道刀疤,眼裏燒著狠勁:"甜州的鹽金貴,甜州的城... 更金貴!" 他突然打了個呼哨,馬隊裏竄出兩個騎手,直奔最後一輛棗糧車。
    "豆豆!" 陳五的心揪起來 —— 那輛車上坐著豆豆,正抱著甜燈縮成一團。他甩開對手,撲過去時,馬刀已經擦著豆豆的發梢劈下來。
    "當啷!"
    銀鐲子撞在馬刀上,迸出火星。阿月的銀鐲子在陳五手腕上發燙,他反手揪住馬匪的韁繩,用力一拽 —— 馬匪栽進沙堆,豆豆的甜燈滾到地上,棗泥燈身裂了道縫,蜜油滲出來,在沙地上淌成小太陽。
    "撤!" 刀疤馬匪吼了一嗓子,馬隊像退潮的浪,眨眼就卷進沙霧裏。陳五追出半裏地,隻撿到塊染血的狼皮 —— 皮子內側繡著白狼頭,爪下壓著行小字:"寒狼部?左賢帳"。
    "陳將軍!" 老茶商捂著胳膊跑過來,血透過粗布往外滲,"他們喊 " 甜州的城更金貴 ",莫不是... 盯上甜州了?"
    陳五蹲下身,撿起塊帶血的馬掌釘 —— 釘頭刻著狼頭紋,和狼皮上的一模一樣。他想起阿月昨天說的話:"北邊的部落這兩年鬧雪災,聽說寒狼部的老可汗死了,新可汗要立威。"
    "毒刺," 他指了指沙梁子,"你帶兩個人順著馬蹄印追,別跟太緊,看看他們往哪走。" 又轉頭對馬三立說,"把受傷的夥計扶上駝,鹽車一輛都不能丟 —— 霜城的百姓還等著救命鹽。"
    豆豆抱著裂開的甜燈走過來,眼淚砸在燈身上:"張叔叔,燈壞了..."
    "沒壞。" 陳五用袖子擦了擦她的臉,"甜燈是棗泥做的,裂了縫才更甜 —— 蜜油滲出來,霜城的娃娃們聞著味就找來了。"
    毒刺回來時,天已經擦黑。他的靴筒裏塞著截斷箭,箭頭裹著塊碎布,沾著狼糞燒的煙味:"他們往東北走了,過了黑風口三十裏有處石灘,留了堆篝火 —— 布上寫著 " 甜州牆薄,鹽倉東 "。"
    陳五的魚符燙得灼手。他摸出懷裏的甜盟典,最新一頁是阿月寫的 "甜州防務":"城牆高兩丈,鹽倉在東城根,狼旗騎兵日巡三次..." 這些字,現在成了寒狼部的刀靶子。
    "馬三立," 他壓低聲音,"你派個快駝回甜州,告訴阿月:黑風口有寒狼部的馬匪,讓鐵柱加派夜巡,把鹽倉的沙包再壘高兩尺。"
    "那咱們?" 馬三立指了指剩下的路程。
    "繼續走。" 陳五把狼皮塞進懷裏,"霜城的百姓等不起,甜盟的信更等不起。" 他摸了摸豆豆的甜燈,燈芯上的蜜油還在滲,"但咱們得留個記號 —— 寒狼部要咬甜州,得先過咱們這關。"
    商隊重新上路時,月亮剛爬上沙梁。陳五走在最後,望著駝隊的影子被拉得老長 —— 鹽簍上的甜盟印、棗糧車上的甜旗、還有豆豆懷裏裂了縫的甜燈,在月光下連成串,像條發光的河。
    "陳將軍。" 毒刺湊過來,手裏攥著截狼皮,"我在沙海聽過寒狼部的傳說。老可汗活著時,他們隻搶商隊,不碰城池。新可汗... 聽說他娘是被甜州的鹽商逼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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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五沒說話。他想起甜州城牆上的刻痕 —— 七年前,這裏連塊磚都沒有,是甜州人用鹽巴換磚、用棗糧換瓦,一磚一瓦壘起來的。牆是薄,可牆裏的人,比磚硬。
    後半夜,商隊在石灘紮營。陳五守著篝火,翻看著狼皮上的字。豆豆抱著甜燈蜷在他腳邊,燈芯突然 "噗" 地亮了 —— 裂了縫的燈身滲出更多蜜油,火苗躥得比之前還高,把石灘照得通亮。
    "陳叔叔," 豆豆迷迷糊糊地說,"燈... 變亮了。"
    陳五摸了摸她的頭,望著跳躍的火苗。火光裏,他仿佛看見甜州的城牆下,阿月舉著魚符指揮青壯搬沙包;鐵柱帶著狼旗騎兵在城牆上巡邏,刀鞘撞著城磚 "叮叮" 響;鐵蛋握著木刀站在鹽倉前,眼睛亮得像星星。
    "會亮的。" 他輕聲說,"甜州的燈,隻會越燒越亮。"
    寒風吹過石灘,卷著沙粒打在狼皮上。陳五把狼皮塞進篝火,看著白狼頭在火裏蜷成灰。他知道,這把火燒不掉寒狼部的野心,但至少能讓甜州的人知道 —— 危險來了,他們得磨快刀,壘高牆,把甜州護得更緊些。
    商隊出發時,天還沒亮。陳五望著東方的魚肚白,手腕上的銀鐲子突然一涼 —— 那是阿月在甜州,用魚符碰了碰鐲子,像往年他出遠門時一樣,說 "路上小心"。
    駝鈴又響了。陳五拍了拍駱駝的脖子,望著前方的沙海 —— 霜城還遠,可甜州的燈,已經在他身後亮得刺眼。他知道,等回到甜州,迎接他的不會是鮮花,而是更硬的磚、更利的刀,還有更緊的抱成一團的甜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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