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胡漢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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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城的燈市比往年更盛。西市的木牌樓掛著九盞鎏金燈,每盞燈身都雕著胡漢交融的紋樣 —— 鮮卑的狼頭與漢地的雲紋纏繞,燈穗是粟特商人進貢的琉璃珠,在晚風裏叮當作響。陳五站在牌樓陰影裏,望著甜南和小娥提著 “胡漢同春” 燈跑過,燈身的蓮花紋被燭火映得透亮,狼頭結的穗子掃過路人的衣擺,惹得幾個鮮卑老婦笑著摸小姑娘的腦袋。
    “陳掌櫃,東市的糖葫蘆攤都擺到西市口了。” 李昭擠過來,腰間的唐刀用藍布裹著,“您猜我看見誰了?烏力吉大叔的孫子抱著塊羊肉,非說要送給漢地的糖畫師傅。”
    陳五的嘴角抽了抽。他摸了摸腰間的甜燈,金砂在掌心凝成個 “安” 字 —— 這是他穿越後最安心的時刻,可越是安心,越讓他想起羊皮圖上的紅圈。
    “注意穿灰布衫的。” 他壓低聲音,“高大人說南朝密使帶了三個死士,臉上有朱砂點記。”
    李昭點頭,混進了人群。陳五望著他的背影,突然聽見甜南的笑聲 —— 小姑娘正踮著腳,把燈舉給烏力吉看。老漢的額角還裹著布,卻笑得滿臉褶子都開了:“好娃娃,這燈比我家的酥油燈亮!比蒙的月亮,也沒這燈亮!”
    “陛下到 ——!”
    太武帝的車駕從市口進來,八匹黑馬的銀鈴響成一片。皇帝沒穿龍袍,隻著玄色錦袍,腰間掛著陳五送的互市券當墜子。高允跟在旁邊,手裏捧著卷《胡漢同仇賦》,正往圍觀的百姓手裏發抄本。
    “陳五!” 太武帝遠遠招手,“來朕身邊!”
    陳五擠過去,聞到皇帝身上淡淡的鬆煙墨香。太武帝拍了拍他的肩,指了指人群:“你看,鮮卑老婦給漢娃塞奶豆腐,漢商往胡女手裏塞桂花糕。這哪是市,是家啊。”
    陳五的喉嚨發緊。他想起上輩子在跨境電商看到的地域歧視評論,此刻卻覺得,千年前的市火,比後世的網線更暖。
    “陛下,燈市最盛是子時三刻。” 高允翻開懷裏的銅漏,“還有半柱香。”
    太武帝的目光掃過人群,落在甜南身上:“那是你女兒?”
    “是,甜南。” 陳五摸了摸腰間的甜燈,“她娘走得早,這燈是她第一次提。”
    太武帝沒說話,伸手摸了摸甜南的燈穗。小姑娘仰起臉,脆生生喊:“皇帝伯伯好!”
    人群哄笑起來。陳五望著太武帝眼角的細紋,突然明白 —— 這位能征善戰的帝王,要的不隻是疆土,是胡漢百姓眼裏的光。
    子時二刻,燈市的燈籠連成了星河。陳五站在太武帝左側三步遠的位置,眼睛掃過每一張臉。突然,他的甜燈燙得厲害,金砂在掌心散成個 “北” 字 —— 北頭的茶樓二層,有扇窗戶的布簾動了動。
    “高大人!” 他扯了扯高允的衣袖,“北樓二層,布簾。”
    高允的目光掃過去,立刻咳嗽兩聲。兩個太學生捧著《胡漢同仇賦》擠過去,其中一人故意撞翻了茶桌。瓷器碎裂聲中,二樓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
    “李昭!” 陳五喊,“北樓!”
    李昭的唐刀劃破藍布,像條銀魚竄進人群。陳五剛要跟,甜燈又燙了 —— 這次是 “南” 字。他轉頭,見南頭的糧棧方向冒起黑煙,火星子劈裏啪啦往布棚竄。
    “救火!”
    喊聲響成一片。陳五的太陽穴突突跳 —— 這是調虎離山!他抱起甜南,對小娥說:“跟著巴圖哥哥,去康記後宅!”
    他擠過人群,往南頭跑。果然,兩個灰衣人正往糧袋裏塞油布包,油布上的狼頭紋在火光裏泛著冷光。
    “放下!” 陳五抄起旁邊的扁擔,砸向其中一人的手腕。油布包 “啪” 地掉在地上,裏麵滾出幾枚鐵蒺藜 —— 和上輩子見過的炸彈碎片一模一樣。
    灰衣人抽出短刀,紅繩在腰間晃得刺眼:“臭商人,找死!”
    陳五的甜燈突然灼得發燙,金砂順著袖口流出來,纏上了短刀的刀背。灰衣人驚得鬆手,陳五趁機撲過去,把他壓在糧袋上。
    “李昭!毒刺!” 他吼,“這兒有炸彈!”
    李昭帶著羽林衛衝進來,毒刺的三棱刺抵著另一個灰衣人的脖子。陳五撕開油布包,裏麵是包著火藥的陶瓶 —— 這是柔然從南朝學來的 “震天雷”,炸起來能掀翻半條街。
    “陛下!” 高允的聲音從北邊傳來,“刺客在茶樓藏了弩箭!”
    陳五抬頭,見太武帝站在原地,玄色錦袍被火光映得發紅。皇帝摸了摸腰間的互市券,對高允說:“朕說過,市火不能滅。”
    子時三刻,燈市的燈籠亮到最盛。陳五站在太武帝身側,看著胡漢百姓提著燈從他們麵前走過。鮮卑孩子舉著狼頭燈,漢娃提著蓮花燈,甜南和小娥的 “胡漢同春” 燈最顯眼,兩個小姑娘的銀鎖在燈下閃著光,像兩粒綴在星河中的珍珠。
    “陳掌櫃,” 高允走過來,手裏端著碗馬奶酒,“南朝密使的信找到了,說‘借柔然之手,亂魏之市,弱魏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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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五接過酒碗,和他碰了碰:“高大人,這局棋,咱們贏了。”
    “贏的不是咱們,是胡漢百姓。” 高允指了指正在分胡餅的人群,“他們信你,信互市券,信‘胡漢同春’這四個字。這信,比千軍萬馬都管用。”
    太武帝走過來,拍了拍陳五的肩:“陳五,朕要升你為‘互市中郎將’,統管北境六州的互市。高允,你兼‘互市博士’,幫他寫規矩,教胡漢。”
    陳五的手一抖,酒碗差點摔了。上輩子他是跨境電商總監,此刻卻覺得 “中郎將” 的官印比總監章重十倍:“陛下,互市要立‘三約’—— 胡漢商隊共護路,糾紛共公斷,市利共分賬。”
    太武帝大笑:“好個‘三約’!朕準了!”
    燈市的燈籠漸次熄滅時,陳五站在木牌樓下,望著胡漢百姓互相道別。鮮卑牧民扛著漢人的鐵器,漢商背著鮮卑的羊毛,甜南和小娥拉著烏力吉的手,說要明天去學館種胡楊。
    “阿爹,” 甜南打了個哈欠,“胡楊是不是像互市節一樣,種下去就不會倒?”
    陳五摸了摸她的頭:“是,胡楊千年不倒,互市節的火,也千年不滅。”
    高允走過來,望著漸暗的燈火:“陳掌櫃,某想寫本書,叫《互市誌》,記胡漢的買賣,更記胡漢的心。”
    陳五笑了:“好,書名我來題 ——《市火同春》。”
    西市的夜風吹起來,帶著胡楊的香氣。陳五望著城北方向的星空,甜燈的金砂在掌心慢慢散開,像滴融入酒碗的蜜。他知道,胡漢的路還長,可能還會有狼,有雪,但隻要手拉手,就能走到更亮的地方。
    甜南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角:“阿爹,小娥說,明天要把燈送給烏力吉爺爺當生日禮物。”
    陳五蹲下來,把兩個小姑娘都摟在懷裏。小娥的燈穗掃過他的臉,癢癢的,像極了上輩子女兒的發梢。他親了親甜南的額頭,又摸了摸小娥的腦袋:“好,阿爹明天陪你們去。”
    烏力吉走過來,手裏捧著塊羊毛氈:“陳掌櫃,這是我新織的氈子,軟和得很。你拿回去給甜南鋪炕,比漢地的棉褥子還暖。”
    陳五接過氈子,指尖觸到粗糲的羊毛,心裏卻暖得發疼。他想起三天前烏力吉被綁在槐樹上的樣子,此刻卻覺得,那些血痂,早成了胡漢之間最結實的紐帶。
    “大叔,” 他說,“這氈子我收著。往後每年互市節,我都要在康記留間房,專給胡漢的老商隊歇腳。”
    烏力吉的眼眶紅了:“好,好!陳掌櫃,你這心,比金子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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