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倉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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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的蟬鳴裹著麥香鑽進顯德殿時,陳五正對著案上的《均田新策》皺眉。新帝拓跋濬趴在禦案另一側,用狼毫在 “胡漢同耕” 四個字上畫圈,墨汁濺在陳五的玄色官服上,像滴凝固的血。
“陳卿,” 小皇帝戳了戳他的手背,“崔侍郎說今年的義倉能多存十萬石糧,是真的?”
陳五摸出懷裏的麥餅,掰了半塊塞進皇帝嘴裏。麥香混著殿外的槐花香,讓他想起太武帝咽氣前的溫度。“是真的,” 他說,“但西市糧商今早來報,米價漲了兩成。李昭帶人查了,說是有人囤糧。”
話音未落,小黃門捧著加急塘報跌跌撞撞跑進來,汗珠子砸在紅漆地磚上:“太保!懷荒鎮急報!柔然殘部圖魯汗帶了八百騎,燒了三個均田村,搶走二十車麥種!”
陳五的甜燈在袖中燙得發疼。金砂凝成 “亂” 字 —— 這是他收到密報後的第三次預警。他抓起塘報,字跡被汗漬暈開,“懷荒鎮守軍五百,被調去修皇陵了?” 他抬頭時,目光掃過殿角垂簾後的身影 —— 崔侍郎,崔浩的族侄,此刻正用玉扳指撥弄朝珠,“崔大人,懷荒鎮的兵調令,是你批的?”
崔侍郎的朝珠 “嘩啦” 掉在地上。他彎腰去撿,翡翠珠子滾到陳五腳邊:“太保明鑒!皇陵工程是馮太後舊例,臣... 臣隻是按規矩辦事。”
陳五的指節扣住甜燈。燈身刻的 “護民” 二字硌著掌心,像塊淬了冰的鐵。“李昭,” 他說,“帶玄甲衛去西市查糧商;阿史那雲,帶狼騎去懷荒鎮;崔大人,你跟我去義倉。”
義倉的木門被陳五踹開時,黴味混著麥香撲麵而來。二十幾個糧袋堆在牆角,袋口的封條上蓋著 “崔記” 印 —— 和崔侍郎腰間的玉牌一模一樣。“崔大人,” 陳五扯下封條,“這是義倉的糧,怎麽成了崔家的?”
崔侍郎的臉白得像張紙。他後退半步,撞翻了米鬥,白米撒在地上,像鋪了層雪:“太保,這是... 這是崔家捐給義倉的!”
陳五的甜燈突然炸成 “殺” 字。他抓起糧袋裏的麥種,顆粒飽滿,分明是今春新收的:“崔家捐糧?” 他冷笑,“今春均田戶的麥種,是朝廷發的;崔家的麥,是搶的均田戶的!” 他摸出懷裏的地契,“青禾村的王二嬸說,崔家的莊頭用刀逼著她交了五畝地的麥,說是‘抵舊債’。”
崔侍郎的膝蓋一軟,跪在米堆裏:“太保饒命!是湘東王的人逼的!他們說若不囤糧,就殺了我在江南的家人!” 他摸出懷裏的密信,“這是湘東王給崔家的信,說‘糧貴則民怨,民怨則均田廢’。”
陳五的甜燈在掌心發燙。他展開信箋,字跡是崔侍郎的幕僚代筆的,末尾蓋著半枚 “湘東” 印。他想起西市糧商說的 “背後有人”,想起懷荒鎮的急報,喉結動了動:“李昭,把信和崔侍郎一起送大理寺。告訴大理卿,我要當麵審他!”
未時三刻,陳五的馬隊出平城時,蟬鳴突然啞了。青騅馬的馬蹄踩碎槐花瓣,濺起的粉粒打在李昭臉上。“大人,” 李昭抹了把臉,“西市糧商招了,囤的糧都藏在城南廢窯裏。” 他指了指遠處的煙柱,“阿史那雲的狼騎已經到懷荒鎮,圖魯汗的人跑了,燒了的村子在救火。”
陳五望著遠處的山梁,麥浪把天際線染成金黃。他摸出懷裏的麥餅,餅麵被體溫焐軟了,甜得像蜜。“昭子,” 他說,“把囤的糧分給均田戶,按市價的三成賣。告訴百姓,陳五的刀,護得麥種,護得糧袋,護得他們的甜日子。”
城南廢窯的土牆上結著蛛網,陳五的橫刀挑開草簾時,三十幾個糧袋堆在窯底,袋口的封條上全是 “崔記” 印。糧商縮在牆角,褲襠濕了一片:“太保大人,小的就是個跑腿的!崔侍郎說囤夠五千石,湘東王的人會來取!”
陳五的橫刀劈斷糧袋的麻繩。白米 “嘩嘩” 流出來,混著麥種,像條金色的河。“取?” 他說,“湘東王的人要拿這些糧,去喂他的私兵,去買大魏的叛徒。” 他摸出懷裏的火折子,“燒了!讓湘東王看看,大魏的糧,燒不化,搶不走!”
火舌舔著糧袋時,陳五的甜燈突然墜得他手腕發沉。金砂聚成 “深” 字 —— 他想起崔侍郎說的 “湘東王的人還在”,想起懷荒鎮的圖魯汗,想起顯德殿裏小皇帝的臉,突然明白,這局棋,才剛下到中盤。
戌時,陳五的官服還沾著麥屑。他站在顯德殿外,望著殿內的燈火,小皇帝正趴在禦案上寫《均田訓》,字歪歪扭扭,“胡漢同耕” 的 “耕” 字多了一捺。
“太保,” 小黃門捧著茶盞過來,“陛下說要等您一起用晚膳,是甜市的麥餅。”
陳五摸了摸甜燈,金砂散成 “穩” 字。他走進殿內時,小皇帝舉著麥餅撲過來,餅屑撒在他官服上,像落了層金粉。“陳卿,” 拓跋濬說,“明日陪朕去青禾村,看王二嬸的麥。”
陳五接過麥餅,咬了一口。麥香混著殿外的槐花香,讓他想起太武帝在甜市打麥餅的模樣,想起太子種的棗樹,想起均田戶舉著鋤頭喊 “護家” 的聲音。他望著小皇帝的臉,突然笑了:“好,臣陪您去。”
殿外的更鼓敲過七下時,陳五的甜燈在袖中燙得發疼。金砂凝成 “刃” 字 —— 他知道,湘東王的人不會罷休,崔家的餘黨還在,圖魯汗的殘部還在,但隻要百姓手裏有糧,懷裏有地契,嘴裏有甜麥餅,大魏的根,就斷不了。
他摸出懷裏的星樞刀,刀身刻的 “護民” 二字在燭火下泛著冷光。橫刀入鞘時,刀身的血漬在月光下泛著暗紫 —— 那是崔家惡仆的血,是南朝細作的血,也是大魏蛀蟲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