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春陵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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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城的春寒裹著柳絮往領口鑽時,陳五正蹲在將軍府的老槐樹下。甜燈在掌心燙得發疼,金砂凝成 “血” 字 —— 這是他收到密報後的第七次預警。案幾上攤著七份染了茶漬的線報,最上麵那份是李昭的親筆:“張讓舊部勾結南朝細作,今夜子時襲顯德殿,目標新帝與均田籍。”
    “阿爹!” 甜南舉著個柳枝編的草環跑過來,發辮上沾著槐花粉,“阿娘說要給你做糖蒸酥酪,你嚐嚐嘛!” 她把草環往陳五頭上套,草莖戳得他後頸發癢 —— 那是太武帝去年在甜市教她編的,說 “草環比金冠結實”。
    陳五摸出懷裏的麥餅,掰了半塊塞進女兒嘴裏。麥香混著槐花香,讓他想起顯德殿裏太武帝咽氣前的溫度。“甜南,” 他說,“去西廂房找阿娘,把那口榆木箱子搬出來。”
    拓跋清的腳步聲從廊下傳來時,陳五正用星樞刀挑開箱底的夾層。裏麵躺著太武帝親賜的玄甲,甲葉上的血漬早被擦得發亮;還有太子手書的《胡漢均田策》,紙頁邊緣泛著舊黃。“阿五,” 她的聲音帶著股子沉,“崔司徒的人剛送來密信,說馮太後今夜要在顯德殿宴請宗室,新帝會出席。”
    陳五的指節扣住玄甲的虎紋護心鏡。鏡麵上映出拓跋清的臉,她素白襦裙上的石榴紋被燭火映得發紅 —— 那是太武帝大婚前親手繡的。“張讓的餘孽藏在西市染坊,” 他說,“南朝細作混在羽林衛裏,刀鞘刻著水紋。昭子帶玄甲衛堵染坊,阿史那雲的狼騎守玄武門,你帶甜南去崔府避著。”
    拓跋清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指甲掐進他手背,像當年在甜市互市時,抓住他不讓衝去火場:“阿五,你答應過我,要看著甜南嫁人的。”
    陳五的甜燈在袖中炸成 “急” 字。他捧起妻子的臉,指腹蹭過她眼角的細紋 —— 那是甜南出痘時熬的。“等平了亂,” 他說,“我帶你們回甜市,看麥浪,打麥餅,再不去碰刀槍。”
    子時三刻,顯德殿的鎏金銅鶴燈被風刮得搖晃。陳五的玄甲裹著寒氣,縮在東廡的陰影裏。他望著殿內的紅燭,新帝拓跋濬正捧著《均田籍》,馮太後舉著玉杯勸酒:“陛下,這是江南進貢的青梅釀,甜得很。”
    “太後,” 崔浩的聲音像塊淬了冰的鐵,“陛下明日要祭太廟,酒還是少飲些好。” 他的目光掃過殿角的三十個羽林衛,其中五個的刀鞘在燭火下泛著幽藍 —— 那是南朝的水紋暗記。
    陳五的甜燈突然墜得他手腕發沉。金砂聚成 “殺” 字的刹那,殿角的羽林衛同時抽刀。為首的漢子刀鞘上的水紋裂成兩半,露出裏麵的淬毒短刃:“殺了小皇帝!燒了均田籍!”
    “護駕!” 陳五暴喝一聲,星樞刀劈斷廊柱上的銅鈴。鈴聲炸響時,阿史那雲的狼騎撞開玄武門,玄甲衛的長戟刺穿了染坊的毛氈帳。他衝進殿內時,短刃擦著新帝的龍冠飛過,釘在《均田籍》上,血珠濺在 “胡漢同田” 四個字上。
    “陳五!” 馮太後尖叫著躲到案後,鳳釵歪在鬢角。陳五的星樞刀挑開刺向新帝的第二刀,刀鋒卷了口,卻砍進刺客的肩窩。血濺在他玄甲上,熱得燙眼。他看見崔浩抄起案上的玉鎮紙,砸在第三個刺客的腦門上,鎮紙上的 “忠” 字被血糊住了。
    “退到柱後!” 陳五拽著新帝往殿柱後躲。刺客的短刃 “叮叮” 撞在柱礎上,濺起火星。他摸出懷裏的蜂鳴筒,吹響三聲短哨 —— 這是 “圍殺” 的信號。玄甲衛的弩箭從殿頂的瓦縫裏射下來,五個刺客瞬間倒了三個,剩下兩個撞破後窗,往禦花園逃去。
    “追!” 陳五高喊。他翻過案幾時,龍案上的《均田籍》被刺客的血浸透,“胡漢同田” 的 “同” 字暈成一片紅。禦花園的梅樹抽了新芽,在風裏輕輕搖晃,刺客的身影在梅林裏忽隱忽現,刀鞘上的水紋像兩條遊動的蛇。
    “站住!” 陳五的星樞刀劈斷梅枝。斷枝砸在刺客後頸,漢子踉蹌著撞在太湖石上,短刃當啷落地。陳五踩住他的手腕,刀尖抵住他咽喉:“誰派你來的?”
    刺客的喉結動了動。他突然笑了,血沫從嘴角滲出來:“劉宋... 劉宋的湘東王,說大魏的均田令... 礙著他的眼。” 他摸出懷裏的密信,“這是... 是湘東王給馮太後的信,說‘殺幼帝,廢均田,南北可分治’。”
    陳五的甜燈在掌心發燙。他展開信箋,字跡是馮太後的女官代筆的,末尾蓋著半枚 “湘東” 印。他想起馮太後在顯德殿的尖叫,想起張讓餘黨說的 “背後有人”,喉結動了動:“昭子,把信和刺客一起送大理寺。告訴崔中丞,我要當麵參馮太後!”
    寅時四刻,陳五的玄甲還滴著血。他站在顯德殿外,望著殿內的狼藉 —— 斷刀、破甲、染血的《均田籍》,像撒了把黑豆子。新帝縮在崔浩懷裏,龍袍上的玄鳥紋被血漬染成暗紫。
    “陳卿,” 拓跋濬的聲音帶著哭腔,“太後... 太後真的要殺我?”
    陳五單膝跪地,額頭觸到冰冷的金磚:“陛下,馮太後被劉宋的細作迷了心竅。但您看,” 他捧起染血的《均田籍》,“百姓的地契還在,胡漢的麥種還在,這均田令,殺不死。”
    崔浩的手搭在陳五肩上。他望著殿外的晨光,梅枝上的露珠閃著銀光:“陛下,陳將軍護了您的命,護了大魏的根。臣請旨,封陳五為太保,兼領尚書令,總攬朝綱。”
    馮太後被押出來時,鳳冠歪在地上,翟衣沾著泥。她望著陳五,眼裏的光暗了暗:“陳五,你贏了。可湘東王的人還在,柔然的殘部還在,大魏的路... 還長。”
    陳五的星樞刀入鞘時,刀身的血漬在晨光下泛著暗紫。他摸出懷裏的麥餅,餅麵被體溫焐軟了,甜得像蜜。“陛下,” 他說,“該吃早飯了。甜市的麥餅,比宮裏的糖蒸酥酪還甜。”
    拓跋濬接過麥餅,咬了一口。他望著陳五玄甲上的血漬,又望了望殿外的百姓 —— 他們舉著 “護均田” 的木牌,喊著 “陳太保” 的名字,突然笑了:“陳卿,明日陪朕去甜市。朕要看看,你說的甜麥,到底有多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