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安沒費多大勁，就拿下了這黑風口大捷。
    不單把陳霄和他手底下那一千來號殘兵從鬼門關前拽了回來，還繳獲了南齊軍囤在附近的大批糧草家夥事兒，夠雁門關的兵馬嚼用好一陣子了。
    陳霄帶著不到一千人，盔歪甲斜，渾身糊滿了泥和血，走到李長安跟前的時候，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嘴皮子哆嗦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羞的，臊的，後怕的，各種滋味攪和在一塊兒。
    他心裏明鏡似的，要不是李長安這神仙一手，他這會兒早就是陣亡名單上一個冰冷的名字了。
    他的命，他的前程，都死死捏在眼前這個瞧著文文弱弱的太監手裏。
    “陳副統領辛苦。”李長安臉上帶笑，慢悠悠的，好像先前那場血戰跟他沒半點關係。
    “若非陳副統領誘敵深入，將南齊這支伏兵死死摁在黑風口，為我大軍聚殲創造了良機，此戰，絕不可能如此順利。”
    他掃了周圍一圈，聲音不高，卻清清楚楚傳到每個將領耳朵裏。
    “此戰，陳副統領當居首功！繳獲的這些糧草軍械，羽林衛的弟兄們，也有一份！”
    這話一出來，不光是陳霄，連他身後那些僥幸活下來的羽林衛兵卒，也都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個兒的耳朵。
    陳霄隻覺得一股子熱氣直衝腦門。
    李長安這番話，比直接抽他幾十軍棍還讓他難受。
    這是什麽心機，什麽手段！
    他那點自以為是的驕傲和盤算，在李長安跟前，簡直跟三歲娃娃過家家似的。
    他頭一回，對這個年輕的太監監軍，生出了那種鑽心刺骨的寒意。
    幾天後，一份詳盡的捷報，八百裏加急送到了京城。
    信裏頭，李長安把黑風口一仗的來龍去脈，殺了多少敵人，繳了多少東西，都寫得明明白白。
    至於戰功嘛，他反倒是用了不少筆墨，“盛讚”了羽林衛副統領陳霄，怎麽“身先士卒，英勇無匹”，又怎麽在“大皇子殿下密令之下，主動出擊，為大軍創造戰機”。
    字裏行間，瞧著句句都在誇陳霄和大皇子，卻又巧妙地把大皇子那道“密令”擺到了台麵上，讓乾帝自個兒去琢磨裏頭的味道。
    禦書房內，乾帝看完捷報，久違地露出笑容。
    “好。
    好一個李長安。
    好一個黑風口大捷。”
    乾帝將那份捷報遞給身邊的內侍太監。
    “傳旨下去，賞李長安黃金五百兩，禦酒十壇。
    參與此戰的將士，一體封賞。”
    早朝的時候，乾帝又當著所有人的麵，把李長安誇了一通。
    然後，他話鋒那麽一轉，瞅向了垂手站在那兒的大皇子李明軒。
    “明軒啊。”
    乾帝的語氣，聽不出個喜怒。
    “你舉薦的那個陳霄，這回也算是立了功，朕心裏頭挺高興的。
    隻是啊，這軍國大事，調度上還得是統一的好，以後莫要再自己拿主意了。”
    這話頭，聽著像是在誇，可又透著點別的意思。
    李明軒的腦袋嗡的一下，隻覺得渾身都不自在，恨不能當場找條地縫鑽進去，周遭那些大臣們投來的各色眼神，讓他更是如坐針氈。
    大皇子府裏。
    “廢物。
    一群廢物點心。”
    李明軒手裏的茶杯脫手而出，狠狠砸在地上，瓷片碎了一地，四下裏亂飛。
    “本王讓他去協防，他倒好，差點把三千羽林衛的精銳都給老子折在黑風口。
    如今倒讓那李長安踩著他的肩膀，又往上爬了一步，氣煞我也。”
    旁邊一個心腹幕僚趕緊湊上前去。
    “殿下息怒，息怒。
    這事兒……這事兒確實是陳霄辦事不力。
    不過話說回來，那李長安手段也忒詭詐了些，陳霄恐怕也是著了他的道兒。”
    “著道？我看他是被那閹人嚇破了膽。”
    李明軒的火氣半點沒消，立馬打發人快馬加鞭趕去雁門關，把陳霄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話裏話外都是失望和不滿。
    陳霄在雁門關那兒，本來就被李長安拿捏得死死的，這會兒又接到大皇子這通斥罵，心裏頭更是翻江倒海，一片瓦涼瓦涼的。
    他這才後知後覺，自個兒在這場棋局裏頭，充其量也就是個卒子，說不要就不要了。
    就在陳霄灰心喪氣，琢磨著往後日子怎麽過的時候，李長安卻主動找上了他。
    帥帳裏頭，沒旁的人，隻有炭盆裏頭的火苗偶爾“劈啪”爆一下。
    “陳副統領。”
    李長安親自給他倒了杯熱茶，騰騰的熱氣模糊了杯口。
    “這次黑風口的事兒，錯不在你，是我調度上沒弄好，讓你身陷險境了。”
    陳霄給這一下弄得有點懵，連忙站起身來。
    “監軍大人言重，末將……末將有負殿下重托，險些釀成大錯。”
    李長安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
    “當兵打仗的，勝敗本就是家常便飯。
    要緊的是，得弄明白是為啥打仗，又是替誰打仗。”
    他瞅著陳霄，話說的挺實在。
    “陳副統領你這一身好武藝，帶兵也是把好手，本該是為國盡忠，開疆拓土，博個封妻蔭子，在青史上留個名聲。
    要是單單為了某些人的私心，攪和進那些個沒必要的爭鬥裏頭，到頭來卻落個鳥盡弓藏的下場，那多不劃算，你說是不是？”
    李長安這話，跟小錘子似的，一下一下敲在陳霄的心窩子上。
    他嘴上沒明說“某些人”是誰，可陳霄也不是傻子，哪能聽不出來。
    大皇子那頭，真就值得他豁出這條命去賣力氣嗎？
    陳霄端著茶杯的手，指節有些發白。
    李長安瞧著他，指尖在自己那杯子的杯沿上輕輕摩挲了一下。
    黑風口這一仗打完，南齊那邊吃了大虧，也摸清楚了李長安這邊不是那麽好啃的硬骨頭。
    他們立馬就換了打法，不再瞎衝猛打，而是把兵力都縮了回去，仗著幾座城池堅固，打算死守，跟李長安在雁門關這條線上僵持住了。
    李長安也明白，眼下大乾軍隊這士氣，這裝備，要是硬碰硬去攻城，那得拿人命去填，肯定損失慘重。
    他可不想幹這種賠本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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