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舊案重提風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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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宮的蟠龍柱在晨霧裏若隱若現,宋明允站在文官隊列末尾,拇指摩挲著腰間的象牙朝牌。
    他昨晚在書房翻了半宿《大昌律例》,紙頁邊緣被燭火燒出個焦洞——倒不是怕論法輸給那些老狐狸,而是要讓滿朝文武瞧清楚:這樁被蓋了三年的舊案,他宋某人是舉著律例來掀棺材板的。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司禮監太監的公鴨嗓剛落,宋明允便跨前一步。
    他今日特意換了身簇新的緋色官服,腰間玉牌撞得叮當響,活像隻搖著鈴鐺闖雞窩的貓。
    “臣安平縣令宋明允,啟奏禦前侍衛墜崖案。”
    殿內霎時靜得能聽見龍涎香燃盡的劈啪聲。
    太子舊黨裏最跳的禮部侍郎王廷玉率先甩動水袖:“宋大人好興致!此案三年前便由大理寺定讞,死者家屬領了撫恤,連禦碑都立在京郊——怎的,你這外縣縣令是嫌安平的雞飛狗跳不夠,要來天家門前撒野?”
    宋明允歪頭笑:“王大人說的是,安平的雞確實愛跳——不過比不得某些人,連死了三年的人都能當活雞耍。”他從袖中抽出一卷泛黃的屍格,“大理寺原卷宗寫著,死者墜崖後屍骨不全,僅尋得半片帶玉牌的肋骨。可臣讓人重驗那半片骨殖——”他故意頓了頓,目光掃過龍椅下首的皇帝,“骨麵有鋸子反複打磨的痕跡,分明是有人把活人肋骨鋸下來,混在墜崖的亂石裏充數。”
    王廷玉的臉漲成豬肝色:“一派胡言!你有何證據?”
    “證據?”宋明允打了個響指。
    殿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阿秀捧著個錦盒進來。
    她今日特意盤了發髻,插著根竹簪——宋明允說過,驗屍時戴金戴銀容易沾血,竹器最幹淨。
    錦盒打開的刹那,殿內響起抽氣聲。
    一枚細如牛毛的銅針躺在紅綢上,針尾刻著極小的“兵部·影衛”四個字。
    阿秀垂眸,聲如蚊蚋:“這是從那半片肋骨的骨髓裏挑出來的。上月在尚書府密室,我們也找到過同款——當時大人說,這是影衛訓練時紮在骨縫裏的記功針,活人才受得住。”
    王廷玉的茶盞“當啷”掉在地上。
    宋明允彎腰撿起銅針,在燭火下晃了晃:“王大人可知,影衛營的規矩?每完成一樁密事,便在骨縫裏紮根針。這針上的鏽跡是新的,說明‘死者’被鋸骨時,這針剛紮進去不到三個月——那時候,他分明還活著。”
    皇帝終於開了口:“宋卿的意思是,當年的屍首是替身?”
    “正是。”宋明允從懷裏摸出張老三連夜畫的車馬圖,“臣讓衙役張老三查了當年運送棺木的車馬。那車夫說,棺木沉得反常,他卸車時撞了下,聽見‘噗’的一聲——原以為是血,結果是豬肝混水。”他展開另一張圖,是亂墳崗挖出來的空棺,“昨夜在城外亂葬崗,臣讓人挖開那座‘侍衛墓’——棺底的血漬,確實是畜生血。”
    殿內議論聲炸成一鍋粥。
    宋明允卻盯著王廷玉發顫的指尖,突然提高聲調:“更妙的是,大理寺檔案庫的老鄭頭說,當年主審官根本沒死!他娘子哭著說,那官兒被人用刀抵著寫了病亡奏疏,現在藏在西山破廟裏,成日裏念‘乾清宮的火’——”
    “夠了!”王廷玉踉蹌著扶住龍柱,“你、你這是妖言惑眾!”
    “妖言?”陸沉不知何時從殿後轉出來,手裏捧著個裹滿灰塵的木匣。
    他素來冷著臉,此刻卻似笑非笑:“大理寺密室的卷宗,臣替宋大人取來了。”
    木匣打開,泛黃的紙頁上赫然寫著:“侍衛臨終前血書:陛下,您可知當年是誰在乾清宮放的火?”
    宋明允盯著皇帝驟縮的瞳孔,突然覺得喉嚨發緊。
    他想起昨夜在大理寺燒的那封密信,信封上的圖騰和這卷宗邊角的暗紋一模一樣——原來這局,從他初到安平查糧鋪毒殺案時,就有人布下了。
    退朝時已近正午。
    宋明允站在丹墀下,看王廷玉被兩個小太監架著往外走,靴底在青石板上拖出兩道白印。
    阿秀抱著錦盒湊過來,竹簪上沾了殿角的蛛網:“大人,那銅針上的‘影衛’二字,和我們在尚書府找到的……”
    “我知道。”宋明允摸出塊糖塞給她——這是今早特意讓廚房熬的,阿秀驗屍時總說血腥味犯惡心,“有人想讓我們以為,影衛是幕後黑手。可老鄭頭提的‘靖安王舊部’,還有乾清宮的火……”他望著遠處飄來的陰雲,“這潭水,比我想的深。”
    張老三扛著鐵鍬從角門跑過來,褲腳沾著黃泥:“大人!那車夫招了,說棺木是送到城西破廟的!小的去瞧了,牆根有新鮮的馬蹄印,像是昨夜剛走的——”
    “噓。”宋明允突然豎起手指。
    風卷著幾片碎紙從頭頂掠過,他眼疾手快抓住一片,上麵歪歪扭扭寫著:“你若再查下去,下一個‘死’的就是你。”
    阿秀的臉霎時白了:“這是……匿名信?”
    “看來有人真急了。”宋明允把碎紙揉成一團,扔進旁邊的銅鶴香爐。
    火星劈啪炸開,像極了昨夜大理寺那封密信的結局。
    他抬頭望了望漸暗的天色,雪粒子已經開始往下落,“張老三,去把陸沉叫到書房。阿秀,你守著驗屍房,別讓任何人碰那半片肋骨——尤其是王侍郎府的人。”
    三人應了聲,各自轉身。
    宋明允望著他們的背影,摸了摸袖中那卷殘卷。
    殘卷上的字在體溫下微微發燙,那是係統獎勵的《洗冤集錄》未刊內容,寫著:“活人骨血,終要見光。”
    雪越下越大,書房的窗紙被吹得嘩啦響。
    宋明允擦了擦硯台,磨好的墨汁在雪光裏泛著冷光。
    他聽見院外傳來腳步聲,是張老三的鐵鍬撞在門檻上,是陸沉的靴跟敲著青石板——該來的人,都到齊了。
    他望著窗外翻湧的雪幕,突然笑了。這局棋下到現在,該他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