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察使到來的那天，行宮籠罩在一種詭異的寂靜中。
    溫見素早早起床，在紙仆的幫助下穿上一件暗紅色的旗袍——冥界正式場合的禮服。衣服很合身，領口和袖口繡著細密的金色符文，與手腕上蔓延的契約印記相呼應。鏡中的她看起來既陌生又熟悉，眼睛周圍的金環比昨天更加明顯了。
    "主人今天要格外小心。"紙仆為她整理衣領時低聲說，"巡察使青冥是大長老的心腹，最擅長找茬。"
    溫見素點點頭，摸了摸胸前的護身符。自從契約印記開始變異，這個曾經溫暖的寶石變得冰涼，像是耗盡了能量。
    "冥王大人已經在會客廳等候。"紙仆退後一步，上下打量她，"您看起來...很有冥後的風範。"
    這個稱呼讓溫見素心頭一跳。她剛想糾正，門外傳來三聲規律的敲門聲——謝歸宴的信號。
    會客廳比平時更加莊重。所有窗簾都拉開了，陽光透過特製的琉璃窗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奇異的光斑。謝歸宴站在主位旁，一身正式的冥王袍服，黑玉冠冕下的麵容比平時更加冷峻，眼中金光暗湧。
    "記住，"他頭也不回地說，"無論發生什麽，別離開我身邊超過三步。"
    溫見素剛走到他身旁，大門就無聲地開了。一個瘦高的身影站在門口，逆光中隻能看出輪廓——比謝歸宴還要高出半個頭，肩膀極寬，頭上似乎長著角。
    "冥王大人。"來人躬身行禮，聲音低沉如擂鼓，"奉長老會之命，前來檢查契約執行情況。"
    "進來吧，青冥。"謝歸宴的聲音不帶感情，"別站在門口裝神弄鬼。"
    巡察使踏入室內，溫見素這才看清他的真容——青灰色的皮膚，額頭上兩根彎曲的黑角，眼睛是全黑的，沒有眼白，嘴角自然上揚，像是在微笑，卻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他穿著墨綠色的長袍，胸前掛著一枚青銅徽章，上麵刻著冥府長老會的標誌。
    "這就是那位契約新娘？"青冥的黑眼睛轉向溫見素，上下打量著她，"看起來比傳聞中...更普通。"
    謝歸宴的手指微微收緊："注意你的言辭，巡察使。"
    青冥誇張地鞠了一躬："失禮了。"他走近幾步，鼻子抽動，"不過她的氣息確實特別...純陰之體加上變異的契約印記，難怪會引起長老會的關注。"
    溫見素強迫自己站在原地，不後退。青冥身上的氣息讓她本能地警惕——像是腐爛的樹葉混合著某種刺鼻的香料，聞多了頭暈。
    "直接說正事。"謝歸宴冷冷地說，"長老會想要什麽？"
    青冥從袖中取出一個卷軸，雙手呈上："首先，按照慣例檢查契約印記的狀態。"
    謝歸宴接過卷軸，掃了一眼後遞給溫見素："展開它。"
    卷軸入手沉重，材質像是某種動物皮。溫見素小心地展開，露出裏麵的內容——一幅精細的圖畫，描繪著一個身穿古老服飾的女子站在血月下，手持青銅劍，腳下踩著無數惡靈的屍體。最驚人的是，那個女子的麵容與她有七分相似。
    "這是..."
    "千年前的陰陽師首領，冥府記載中最後一位接近"陰陽共主"的存在。"青冥的黑眼睛緊盯著她的反應，"她叫溫明玥——與你同姓，有趣吧？"
    溫見素的手指一顫。溫明玥...這個名字讓她心髒莫名抽痛，像是被遺忘已久的記憶突然被觸動。
    "說重點。"謝歸宴打斷道。
    青冥微笑："根據預言，當陰陽師血脈與冥王印記完美融合時，"陰陽共主"將再現世間。"他指向溫見素手腕上的變異印記，"而您的契約新娘，印記已經開始了第三重變化...這絕非巧合。"
    溫見素抬頭看向謝歸宴，希望他能反駁，但冥王的表情異常複雜，像是早已知道這個信息。
    "這隻是猜測。"謝歸宴最終說，"預言已經沉寂千年。"
    "但印記不會說謊。"青冥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盒子，"所以長老會派我來做個測試。"
    謝歸宴眼中金光暴漲："你帶了驗魂石？"
    "例行公事而已。"青冥打開盒子，裏麵是一塊不規則的黑色晶體，表麵布滿裂紋，像是隨時會破碎，"如果她真的隻是普通新娘，驗魂石不會有反應。"
    溫見素本能地後退一步，但謝歸宴握住了她的手腕："別怕。隻是個小測試。"
    他的手掌冰冷但穩定，給了溫見素一絲勇氣。她深吸一口氣，點頭示意準備好了。
    青冥將驗魂石放在桌上："請將手放在上麵，注入一絲冥力。"
    溫見素看向謝歸宴，後者微微頷首。她伸出手，指尖剛接觸石頭表麵，一股刺骨的寒意就順著手指竄上手臂。她咬住牙，按照謝歸宴教導的方法，引導體內冥力流向指尖。
    起初什麽也沒發生。青冥的表情開始變得失望，但就在這時，驗魂石突然亮了起來——不是單一顏色，而是如同彩虹般不斷變換，最後定格在一種深邃的藍紫色。更驚人的是，石頭表麵的裂紋開始緩慢愈合，像是被無形的手修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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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可能..."青冥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波動，"她能修複冥界法器？"
    謝歸宴的表情也變了，眼中金光劇烈閃爍："夠了。測試到此為止。"
    但青冥不依不饒："請再堅持一會兒！我們需要確認她的極限——"
    "我說，夠了。"謝歸宴的聲音不大，但整個房間的溫度驟降，牆麵上結出冰霜，"你已經得到想要的數據了。"
    溫見素想收回手，卻發現指尖像是粘在了石頭上。更可怕的是，一股強大的吸力正從石頭傳來，瘋狂抽取她體內的冥力。她的視野開始模糊，耳邊響起無數竊竊私語，眼前閃過破碎的畫麵——
    血月當空，她手持青銅劍站在屍山血海之上，對麵是...年輕的謝歸宴？不，那時他還不叫這個名字，他穿著銀色戰甲，胸口被劍刺穿，黑血汩汩流出...
    "斷開連接！"謝歸宴的怒吼將她拉回現實。他一掌擊飛驗魂石，將溫見素拉入懷中，"你對她做了什麽？"
    青冥後退幾步，臉上帶著詭異的興奮："不是我，是驗魂師自己的反應！它認出了她！"他指向溫見素，"她就是預言中的那個人！溫明玥的轉世！"
    溫見素渾身發抖，那些記憶碎片仍在腦海中閃回。謝歸宴的手臂像鐵箍一樣環抱著她，冰冷但令人安心。
    "滾出去。"謝歸宴的聲音低沉危險，"告訴長老會，任何未經我允許的進一步測試都將被視為對冥王權威的挑戰。"
    青冥收起驗魂石，臉上的興奮不減："當然，冥王大人。但您知道的...預言一旦開始實現，就無法停止。"他深鞠一躬，轉身離開前最後看了溫見素一眼，"我們很快會再見麵的，溫小姐。或者說...溫大人？"
    門關上後，溫見素終於支撐不住，雙腿一軟。謝歸宴一把抱起她，幾步走到長椅旁坐下，仍沒有鬆開懷抱。
    "呼吸。"他命令道，一隻手輕拍她的後背，"那些隻是記憶碎片，不是真實的現在。"
    溫見素抓緊他的衣襟，大口喘息："但那確實...發生過，對嗎？我看到的...我殺了你？"
    謝歸宴沉默了一會兒："那不是你。至少不完全是。"
    這個回答讓溫見素抬起頭。如此近的距離下，她能看清謝歸宴眼中的每一絲金光流動，能數清他睫毛的每一次顫動。他的表情依然冷靜，但眼中有什麽東西變了——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冥王，而是一個有著複雜過去的...人。
    "我需要知道真相。"她聲音嘶啞，"如果我真的是什麽陰陽師轉世...如果我真的曾經..."
    "現在不行。"謝歸宴鬆開她，站起身，"你剛經曆了驗魂石的衝擊，魂魄不穩定。等印記變化穩定後，我會告訴你一切。"
    溫見素想抗議，但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讓她不得不靠在椅背上。手臂上的契約印記灼熱難忍，新生的部分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現在已經越過手肘，向肩膀延伸。
    謝歸宴皺眉："變化加速了。"他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喝下去，能暫時抑製印記生長。"
    溫見素接過瓶子，裏麵的液體呈現出詭異的七彩光澤，就像驗魂石最後的顏色。她猶豫了一下，一飲而盡。液體入口冰涼，立刻緩解了印記的灼熱感，但也帶來強烈的睡意。
    "休息吧。"謝歸宴的聲音變得遙遠，"今晚我會守著..."
    溫見素沉入夢鄉前的最後一刻，感覺有人輕輕將她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冰冷的手指拂過她的額頭，帶來一絲安寧……
    溫見素在深夜醒來，房間一片漆黑。
    窗外，血月高懸，給一切蒙上不祥的紅光。她坐起身，發現手臂上的印記已經停止了蔓延，但花紋變得更加複雜，像是某種古老的文字。更奇怪的是，她能"感覺"到謝歸宴的存在——就在門外，如同一團冰冷的火焰在黑暗中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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