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狠狠砸在顧氏醫療中心頂層的落地窗上，蜿蜒的水痕扭曲了城市霓虹，像一幅被打翻的顏料畫。空氣裏彌漫著消毒水冰冷刺骨的味道，混合著窗外海風卷來的鹹腥。警報器尖銳的紅光無聲地在走廊盡頭旋轉，每一次閃爍，都精準地切割著顧景淮緊繃的神經。
    他背對著蘇晚晴，站在巨大的基因序列分析儀屏幕前。幽藍的光映亮他半邊側臉，下頜線繃得像一把出鞘的刀。屏幕上瀑布般滾動的數據流，是他神經元修複進度的殘酷報告——那些跳躍的數字和曲線，揭示著大腦深處強行彌合的裂痕仍在滲血。他垂在身側的手，指節捏得發白，細微的顫抖卻無法抑製地泄露出來。焦慮症如同冰冷的海蛇，正沿著脊椎悄然上爬，熟悉的窒息感扼住了他的喉嚨。
    “景淮。” 蘇晚晴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麽。
    他沒有回頭，肩胛的肌肉在昂貴的西裝麵料下繃得更緊。屏幕上代表神經痛閾值的紅線正瘋狂上躥，刺耳的模擬警報音在他顱內尖嘯。
    下一秒，帶著暖意的柔軟身體毫無預兆地貼上了他僵硬的脊背。蘇晚晴的雙臂環過他的腰，纖細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緊緊收攏。她的臉頰貼在他緊繃的後心，隔著衣料，傳來擂鼓般急促的心跳。
    顧景淮渾身劇震，如同被無形的電流貫穿。他從未允許任何人如此靠近他的脆弱。身體的本能反應是抗拒、是推拒，但那股熟悉的、混合著陽光與晚香玉的暖意，卻像一把溫柔的鑰匙，猝不及防地插進了他冰冷鎖芯的深處。時間，在警報紅燈的旋轉和窗外雨瀑的轟鳴中，被無限拉長、凝滯。
    一秒、兩秒……十秒……
    他緊繃如岩石的軀體，終於在那持續的、固執的溫暖擁抱中，出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鬆動。像冰川在春日下裂開的第一道縫隙。一股陌生的暖流，笨拙地、緩慢地，試圖從他冰封的軀殼內部湧起，對抗著焦慮的寒潮。他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最終，幾乎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那一直垂在身側、緊握成拳的手，終於遲疑地、帶著千斤重量般抬起，極其緩慢地覆蓋在蘇晚晴環抱於他腰前的手背上。指尖冰涼，觸碰到她溫熱的皮膚時，輕微地顫了一下。
    二十三秒。
    “嘀——！”
    一聲截然不同的、清脆的機械提示音，驟然從他西裝內袋傳出，打破了這窒息般的靜默。緊接著，是齒輪輕微咬合的哢噠聲。
    顧景淮覆蓋在蘇晚晴手背上的那隻手猛地一緊！他瞳孔驟縮，身體瞬間重新繃緊如鐵，方才那點微弱的暖意被瞬間凍結、粉碎。
    “哢噠……滋啦……” 一陣微弱的電流雜音後，一個溫柔而遙遠的女聲，帶著舊式錄音設備特有的沙沙質感，清晰地流淌出來，瞬間灌滿了整個冰冷的空間：
    “……小晴，別怕……要敢被愛……”
    蘇晚晴母親的聲音！
    這聲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精準無比地刺穿了蘇晚晴的心髒！環抱著顧景淮的手臂瞬間僵硬，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她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望向顧景淮緊繃的側臉輪廓，眼中是瞬間碎裂的震驚和洶湧而來的劇痛——他母親的遺言，怎麽會從他貼身攜帶的懷表中傳出？！
    就在她心神劇震、手臂力量鬆懈的千分之一秒！
    顧景淮覆蓋在她手背上的那隻手閃電般撤回，動作快得隻留下一道殘影。他身體以一個極其微小的角度側轉，環在她腰間的另一隻手臂並未完全鬆開，反而以一種近乎禁錮的姿態將她更緊地固定在自己身前。同時，他西裝左袖口處，一枚看似普通的、泛著冷硬金屬光澤的袖扣，在蘇晚晴後頸暴露出的肌膚上一掠而過！
    細微得幾乎無法察覺的刺痛感傳來，快得像被蚊子叮了一下，瞬間就被巨大的情感衝擊和震驚淹沒。
    蘇晚晴根本來不及反應這細微的接觸意味著什麽。她所有的感知都被那驟然響起的母親遺言攫住，巨大的悲傷和一種被徹底愚弄的憤怒如火山般噴發！她猛地發力掙脫顧景淮的懷抱，巨大的力量甚至讓他踉蹌著後退了半步。
    “顧景淮！” 她的聲音因極致的憤怒和痛苦而撕裂，帶著泣音，像受傷的獸在咆哮，“你做了什麽？！那是我媽媽的聲音！你從哪裏弄來的？！你一直在騙我？！” 她的眼睛死死盯著他，淚水在眼眶裏瘋狂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她步步緊逼，指向他西裝內袋的位置，指尖都在顫抖，“懷表！那懷表！它為什麽……”
    質問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她清晰地看到，顧景淮被推開的瞬間，那枚精致的薔薇懷表從他微敞的西裝內袋滑落出來，“啪”地一聲摔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上！金色的表殼裂開一道清晰的縫隙，裏麵精密的齒輪和發條暴露出來，其中一根纖細的齒輪軸心甚至崩斷，小小的金屬碎片彈跳著滾遠。那熟悉的、象征著她過往歲月與母親牽絆的滴答聲，徹底消失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死寂。
    隻有窗外更顯狂暴的雨聲，以及遠處警報器旋轉時發出的、令人心煩意亂的微弱嗡鳴。
    顧景淮的目光，從地上碎裂的懷表，緩緩移到蘇晚晴淚水盈眶、充滿控訴和心碎的臉上。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一張精心雕琢卻失去了靈魂的麵具。方才擁抱時那一閃而逝的、幾乎被錯覺的柔和溫度，早已蕩然無存。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帶著金屬寒意的漠然。
    他抬手，動作精準而冰冷，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拂過那枚剛剛掠過蘇晚晴後頸的袖扣。一滴微小到幾乎看不見的鮮紅血珠，正吸附在袖扣側麵一個極其隱蔽的微型凹槽內。他指尖一彈，一個更小的、幾乎透明的生物膠囊從袖扣內部彈出，精準地接住了那滴血珠，瞬間將其吸入、密封。整個過程快如鬼魅，在蘇晚晴因懷表碎裂而失神的刹那便已完成。
    然後，他才抬起眼，目光沉沉地落在蘇晚晴臉上。那眼神複雜得令人心悸，有深不見底的探究，有冰冷的算計，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強行壓抑的波瀾？
    “騙你？” 顧景淮的聲音響起，低沉得像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在這充斥著消毒水味和破碎情感的空間裏，帶著一種洞穿一切、掌控全局的、令人脊背發寒的穿透力。他微微歪了下頭，視線掃過地上懷表的殘骸，又落回她蒼白卻燃燒著怒火的臉龐，唇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弧度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一種近乎殘酷的宣告：
    “蘇晚晴，擁抱的溫度，從來就不是免費的饋贈。那是鑰匙，打開的是潘多拉魔盒。”
    他的目光銳利如手術刀，仿佛要剖開她所有強裝的憤怒與脆弱，直抵靈魂深處。
    “你以為剛才那二十三秒，感受到的是我的沉溺？”
    顧景淮向前逼近一步，迫人的氣勢瞬間壓過了窗外的風雨。警報旋轉的紅光在他深不見底的瞳孔裏明明滅滅，映照出某種近乎非人的冷靜和掌控。
    “不。”他冰冷的指尖，隔空點向她劇烈起伏的心口，聲音斬釘截鐵，帶著碾碎所有幻想的絕對力量。
    “那是你心跳的讀數，血液奔流的軌跡，是神經元在謊言和真相邊緣掙紮的圖譜……是解開你身上所有謎題的第一組密碼。”
    他微微俯身，冰冷的呼吸幾乎拂過她顫抖的睫毛，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紮進蘇晚晴搖搖欲墜的認知堡壘：
    “你的悲傷，你的憤怒，你因母親遺言而失控的每一絲顫抖……都在我的計算之中。”
    他直起身，目光掠過她後頸那個幾乎看不見的微小紅點，嘴角那抹殘酷的弧度終於清晰：
    “那滴血，才是真正的鑰匙。懷表裏的聲音，不過是一塊必要的敲門磚。”
    警報的紅光旋轉著掃過顧景淮的臉，在他深黑的眼底投下跳動的、不祥的暗影。他不再看蘇晚晴慘白的臉和搖搖欲墜的身體，轉身走向那台巨大的基因序列分析儀。屏幕上原本瀑布般流淌的數據流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剛剛生成的、標題為“樣本 s001 實時神經遞質與基因表達分析”的報告頁麵。
    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冰冷的觸摸屏上隨意地滑動了一下。報告頁麵快速滾動，最終定格在結論部分。
    一行加粗的、刺目的紅色字符跳了出來，如同宣判：
    【異常標記：神經元修複進程加速，伴隨非自然重組模式。基因序列比對顯示：編輯痕跡project azarus）吻合度 98.7。建議：深度溯源。】
    顧景淮的目光死死釘在那行字上——“project azarus”拉撒路計劃）。那是一個隻存在於顧氏最絕密檔案庫深處、早已被塵封的代號。冰冷的屏幕反光映著他毫無表情的臉，像覆著一層寒霜。他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在蘇晚晴看不見的角度，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泛起森白。
    窗外的暴雨似乎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狂躁的雨點密集地撞擊著玻璃幕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仿佛要將整個城市徹底淹沒。
    他緩緩轉過身，重新麵對蘇晚晴。她仍僵立在原地，臉上交織著未幹的淚痕、巨大的震驚、被徹底剖析的羞辱，以及一種近乎空茫的絕望。地上，薔薇懷表的碎片在警報紅光下閃爍著微弱而淒涼的反光。
    顧景淮的目光掠過那碎片，再回到蘇晚晴破碎的眼眸深處。他臉上沒有任何勝利者的表情，隻有一片深沉的、令人窒息的靜默。那靜默比任何咆哮都更可怕，像暴風雨來臨前最後一絲空氣被抽幹的真空。
    他開口，聲音不高，卻穿透了狂暴的雨聲，帶著一種洞穿命運般的冰冷和掌控一切的篤定，一字一句，砸在蘇晚晴已然搖搖欲墜的世界基石上：
    “聽到了嗎，蘇晚晴？”
    他的視線掃過屏幕上那刺目的“project azarus”，最終鎖住她的眼睛，嘴角勾起一絲毫無溫度的弧度。
    “齒輪才剛剛開始轉動。你母親的遺言，你失控的眼淚，你流出的血……甚至你此刻的恨意，都隻是序章的回響。”
    警報紅光驟然加強，將他挺直的背影拉長，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投下巨大的、壓迫性的陰影，將蘇晚晴徹底籠罩其中。
    “歡迎來到真正的戰場。”他低沉的聲音如同最終宣判，在雨夜的死寂中回蕩，“這才是開始。”
    喜歡涅盤重生：逆光女王請大家收藏：()涅盤重生：逆光女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