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敏感，是群體特征。
    宋凝見到了宋念，同樣地，宋念也見到了宋凝。
    宋念雖然不清楚她跟自己丈夫的那段往事，但本能會讓她好奇，這個跟著自己有著幾分相似的女人，到底是誰。
    憑借做記者的敏銳直覺，宋念開始調查宋凝。當她發現這個女人是跟沈適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家妹妹時，宋念心裏止不住的難過。那些狗血的，荒謬的想法，像是雨後的雜草，在她心裏蓬勃地生長。
    他們認識的時間先於自己，什麽樣的情況下，會讓一個男人找一個跟自己青梅竹馬的女人有著相似容貌的女人當老婆？用膝蓋想也能想得清楚。
    宋念發現這一切時候，並沒有急著質問沈適，她開始認真思考兩人的關係。
    平心而論，沈適在這段婚姻關係裏，對她足夠好。他帶給她富足安定的生活，給她家庭的依靠。她不能生育，他頂著壓力，跟家裏對抗。這麽多年，沈適幾乎沒有跟她吵過架，包括第一次分手，也是宋念單方麵悔婚。
    隻是容貌相似而已，也許是巧合呢？就算不是巧合又怎麽樣，男人的審美一向很單一。
    宋念自己也在糾結，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是問個清楚。很多次，宋念想坐下來，跟沈適聊一聊，但每一次，話到嘴邊又張不了口。
    沈適的父親重病，沈適的母親總是念叨讓兩人抱養孩子，她在報社的工作危機四伏。兵荒馬亂的生活，讓宋念也沒了麵對的勇氣。她想著緩一緩，等她能喘口氣，再跟沈適談。又或者，等沈適主動跟她談。
    這一等，又是幾個月過去了。沈適跟著國家地理的項目，世界各地的跑，宋念忙著自己的工作。大多數時間，她能見到的都是他回來收拾行李。
    人一旦發現端倪，就會順藤摸瓜。
    次數多了，宋念發現，沈適的行李箱裏，經常會出現一隻很古董的相機。作為一名專業的攝影師，宋念不認為這是他的工作用具。
    趁著沈適洗澡的功夫，宋打開了那隻相機。
    一開始裏麵是一些很古早的風景，看樣子是十多年前的北京。
    紙質的地鐵票，兩輪自行車跟三輪小蹦蹦在街上跑，帶紅袖章的老奶奶坐在巷子口扇蒲扇，距離奧運會開幕還有多少天的倒計時，滿大街“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的紅色廣告牌，以及北京特有的，昏黃昏黃的天。
    再往後，出現了一個姑娘。
    那是沒有美顏沒有濾鏡的年代。姑娘五官清秀，眼睛很大，標準的斜劉海。
    此後，都是那個姑娘。哭的，笑的，跑的，跳的，張揚的，內斂的。從春到秋，柳樹綠了又黃。沈適的鏡頭，一直對準那個姑娘。
    鏡頭不會騙人，拍照片的人，是帶著愛拍下了這些照片。那個姑娘的靈魂，透過照片噴薄而出。
    最後，是一張合照。
    照片上是兩張年輕的臉。
    沈適跟那個姑娘，並肩站在外交學院門前，十指緊扣，肩肩相依。
    很明顯，沈適跟那姑娘是情侶。
    而那個姑娘，就是她在婚禮上見到的那個，跟自己容貌相似的女人。
    宋念的心幾乎在那一刻碎成了一片一片。
    宋念顫抖著，將那隻古董相機又放回到行李箱原來的位置，假裝自己不曾發現這件事。起身拿上自己的外套，默默出門。
    沈適從浴室出來時，見房間內沒人，喚宋念的名字也無人應答，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宋念發來了消息“抱歉，臨時有個采訪，就不去送你了。”
    沈適習以為常，畢竟在宋念的世界裏，工作是第一位的，他理解並且尊重。
    沈適回複“沒關係，我自己過去，下周見。”
    寒風中飄起幾點雪花，宋念站在樓下，抬頭看了眼樓上家的方向，那裏亮著一縷暖黃的燈光。
    宋念神色複雜，轉身投入漫天風雪。
    等了一會兒，不見宋念回消息。沈適關掉手機，開始收行李。看到那隻古董相機時，很自然地將它收到隨身的口袋裏。
    這麽多年，這隻相機隨他天涯海角的飛，像一隻護身符一樣。沒有它，沈適會莫名心慌。
    司機送沈適去了機場，在那裏，沈適與工作的夥伴們集合，一同飛往新西蘭。
    他們先去了皇後鎮，那裏有個國家地理的合作項目，在那邊工作了三天。結束後，有一天的自由活動時間，沈適開車來到了附近的瓦納卡。
    也是在這裏，重逢了宋凝。
    如果沈適知道那個人是宋凝，他大概率不會走過去。
    那些年，他隻有在衝動時才敢去宋凝的所在的城市。而結婚後，他會刻意壓製這種衝動。
    回國後，日子歸於平靜，直到某個晴朗的下午，宋念遞給沈適一份離婚協議。
    沈適平靜地看著對麵的女人，琥珀色的眸子裏，無悲無喜。她一個人，將所有的情緒消化完畢。
    宋念還是跟從前一樣，凡事隻通知，不商量。
    “念念，非得離婚嗎？”
    “嗯，非離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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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適想到他曾經說過的話，孤家寡人，一無所有，這是他應得的報應。
    隻是沒想到，這報應來得這麽快。
    沈適不知道宋凝為何會突然提出離婚，但他猜測，大概率跟婚禮上見到了宋凝有關。
    宋念是個很聰明的女人，聰明的女人在愛情裏是最優秀的偵探。
    沈適自詡沒做過出格的事情，還想再為自己的婚姻爭取一下。“念念，你介意的事，我可以向你解釋。”
    宋念笑了下，反問“你知道我介意什麽？”
    是啊，她介意什麽呢？沈適猜不透宋念的心思，更不願意將自己內心全部的秘密揭露。
    沈適低垂著腦袋，當起了鴕鳥。
    宋念失望地搖了搖頭，“你看你，連承認都不敢。沈適，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沈適端起桌上的白水一飲而盡，“離吧。”
    宋念拿起離婚協議，找到簽字頁，簽好字推過去。
    沈適捂著頭，表情極度挫敗，“念念，你的心為什麽這麽狠，我沒有出軌。”
    “沒有……出軌。”宋念品味著沈適的措辭，反問“你在軌道上過嗎？”
    沈適覺得委屈，“你什麽意思？”
    宋念身體後仰，一臉諷刺地看著對麵的男人，“沈適，你到底愛誰啊？”
    沈適一臉驚恐。
    宋念看他那副表情就知道自己問到心坎上去了。
    “沈適，你真的愛我嗎？你對我的好，是因為我是宋念，還是因為我跟她有一張相似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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