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雨水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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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從花心處滴落。
沒有聲音,沒有飛濺,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如同整個世界被重新校準般的震顫。三足狗仰著頭,看著那滴巨大的\"雨水\"緩緩落下,穿過玉質植物的枝葉,穿過晨光中的浮塵,最終無聲地融入小巷濕漉漉的青石板。
\"滴答。\"
這一刻,時間仿佛靜止。三足狗的耳朵捕捉到了一種超越物理層麵的回響——不是來自小巷,而是來自無數被根須連接的世界。熔火行星地核深處的共生體集體抬頭;海洋星球的水母群同時收縮觸須;方舟內的世界樹無風自動;原始搖籃廢墟的鏡麵上,【第七代調律協議·永恒進行式】的文字突然明亮了十倍!
雨水滲入石板的刹那,一圈淡金色的漣漪以落點為中心擴散開來。漣漪所過之處,青石板的紋理變得更加清晰,縫隙間的野草舒展葉片,藤蔓纏繞的牆壁泛起珍珠般的光澤。三足狗的光之肢體自動亮起,與漣漪產生奇妙的共鳴,肢體內部流淌的能量突然變得異常活躍,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爸爸!\"小艾琳的驚呼打破了這神聖的靜謐。她和成年艾琳跪在維斯托博士身旁,手忙腳亂地按住他胸口那個焦黑的空洞。沒有機械心髒的支撐,博士的呼吸越來越微弱,蒼白的嘴唇泛著青紫。
三足狗飛奔過去,光之肢體輕輕搭在博士肩上。通過接觸,它清晰地\"看\"到博士體內的情況——那顆被強行摘除的機械心髒留下的不隻是物理空洞,更有一道貫穿靈魂的創傷。殘餘的青銅能量如同附骨之疽,正沿著血管和神經瘋狂擴散,吞噬著所剩無幾的生命力。
\"堅持住,爸爸!\"成年艾琳聲音顫抖,淚水滴在父親慘白的臉上,\"我們好不容易才……\"
維斯托博士艱難地抬起手,撫上長女的臉頰。他的指尖冰涼,卻帶著無限的溫柔。\"艾琳……\"他氣若遊絲,\"你長大了……真好……\"目光轉向小艾琳,眼中滿是愧疚和不舍,\"對不起……不能……陪你長大……\"
小艾琳緊緊抓住父親的手,小臉上滿是淚痕:\"不要!爸爸不要走!\"她轉向三足狗,眼中閃爍著絕望的星塵光芒,\"救救他!求求你!\"
三足狗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嗚咽。它不知道如何治愈這樣的創傷。光之肢體中的能量可以驅散青銅汙染,但博士的身體已經油盡燈枯,強行淨化隻會加速死亡。它焦急地環顧四周,目光最終落在那株玉質植物上——花心處的\"雨水\"已經滴落,但殘留在花瓣上的晶瑩液滴仍在晨光中閃爍。
一個瘋狂的念頭閃過它的腦海。
沒有猶豫,三足狗衝向玉質植物,後腿發力,高高躍起!光之肢體伸展到極限,精準地掃過最低處的一片花瓣,將上麵殘留的幾滴\"雨水\"收集到肢體表麵。水珠接觸光流的瞬間,爆發出刺目的金光!
\"汪!\"它忍著灼燒般的劇痛,轉身衝回博士身邊,在成年艾琳驚訝的目光中,將沾滿\"雨水\"的光之肢體輕輕按在博士胸口的空洞處。
\"滋——\"
肉體與超凡能量接觸的聲響令人毛骨悚然。博士的身體猛地弓起,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成年艾琳下意識想要阻止,卻被小艾琳拉住。
\"等等!\"小女孩眼中星塵流轉,\"它在救爸爸!看!\"
確實,不可思議的變化正在發生。光之肢體上的\"雨水\"與博士的血液接觸後,竟然開始自主重組!淡金色的液體混合著星塵能量,在胸腔空洞處編織出一張精密到令人目眩的立體網絡。這網絡如同最完美的腳手架,引導著周圍殘存的心肌細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再生、延伸!更神奇的是,隨著網絡蔓延,那些肆虐的青銅能量竟然被逐步轉化,成為新組織生長的養分!
\"這是……\"成年艾琳瞪大眼睛,\"生物星塵工程?!\"
維斯托博士的慘叫聲漸漸平息,轉為急促的喘息。他低頭看向自己胸口,眼中滿是難以置信——那裏,一顆由星塵網絡、生物組織和未知能量共同構成的\"心髒\"正在成形!它不像機械心髒那樣冰冷精確,也不像原生心髒那樣柔軟脆弱,而是介於物質與能量之間的奇妙存在,每一次搏動都帶起細小的星塵漣漪。
\"原始……搖籃技術……\"博士虛弱地呢喃,\"但更……更……\"他找不到合適的詞匯來形容這種超越認知的再造。
三足狗的光之肢體緩緩收回。它精疲力竭地趴在地上,肢體上的光芒暗淡了許多,但眼中的欣慰之情溢於言表。那幾滴\"雨水\"已經耗盡,但它的使命完成了。
小巷重歸寧靜。晨光透過藤蔓的縫隙灑落,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成年艾琳扶起父親,讓他靠牆坐下。小艾琳撲進三足狗懷裏,小臉埋在它溫暖的皮毛中,無聲地抽泣。
\"我們贏了,對嗎?\"良久,小艾琳抬起頭,淚眼朦朧地問。
成年艾琳望向玉質植物頂端那朵已經完成使命、正在緩緩凋零的花,輕聲道:\"這一仗,是的。\"但她眼中仍有化不開的憂慮,\"但戰爭才剛剛開始。\"
仿佛回應她的話語,玉質植物的根係突然輕微震顫起來。三足狗警覺地豎起耳朵——它感知到地下深處,那些貫穿維度的龐大根須網絡正在傳遞某種信息。通過光之肢體與網絡的連接,一幅模糊的畫麵浮現在它腦海中:在某個遙遠的、被青銅色霧氣籠罩的世界裏,一座純白尖塔的廢墟正在蠕動、重組,塔尖的碎片懸浮起來,如同被無形的手操縱,拚湊成一個殘缺的、但依然恐怖的輪廓。
01的陰影並未徹底消散。它隻是暫時退卻,等待下一次機會。
\"我們需要了解更多。\"維斯托博士的聲音打斷了三足狗的思緒。他已經能夠勉強站立,一隻手按著新生的\"心髒\",另一隻手扶著牆壁,\"純白之城……最高淨化委員會的計劃……他們標記了無數世界……\"
\"先回家。\"成年艾琳堅決地打斷父親,\"你需要休息。小艾琳也是。\"她看向三足狗,眼神溫柔而堅定,\"你也一起來。\"
三足狗猶豫了一下,目光轉向玉質植物。它不能離開這株樹太久,那是它的職責所在。
仿佛讀懂它的顧慮,成年艾琳輕聲道:\"就在附近。你可以隨時回來看它。\"她頓了頓,補充道,\"而且……我覺得它現在比你想象的更安全。\"
確實,玉質植物散發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穩定氣息。花雖然凋零,但整株植物卻顯得更加生機勃勃,樹幹上的星塵紋路如同呼吸般明滅。最神奇的是,那些探入虛空的根須周圍,開始浮現出微小的、半透明的金色光點,如同某種自動防禦係統。
三足狗最終點了點頭,跟著艾琳一家慢慢走向巷口。路過那灘\"雨水\"滴落的地方時,它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青石板上沒有任何水痕,但那裏散發出的生命力卻比小巷任何角落都要濃鬱。幾株嫩綠的新芽已經破石而出,葉片上流轉著與星塵同源的微光。
走出小巷,城市的喧囂撲麵而來。早高峰的車流,上班族匆忙的腳步,早餐攤飄散的香氣……一切都那麽平凡,那麽真實。沒有人注意到這隻三條腿的狗身上散發著的微弱光芒,也沒有人發現小艾琳眼中偶爾閃過的星塵色彩。他們就那樣融入人群,如同無數普通家庭中的一員。
但在表象之下,某種更深層的改變正在發生。三足狗敏銳地注意到,路過的行人中,有極少數會突然停下腳步,困惑地看向天空或自己的手掌,仿佛感知到了某種難以言喻的變化。公園裏,一位坐輪椅的老人突然站起來走了兩步,才震驚地意識到自己的\"奇跡康複\";醫院方向傳來激動的呼喊,某個被宣判絕症的病人檢查結果顯示\"異常好轉\";甚至路邊的野貓野狗,眼神中也多了幾分靈性的光彩。
這些都是\"雨水\"的影響。那滴從玉質植物花心落下的、濃縮了星塵精華與無數平凡生命瞬間的\"雨水\",正在以小巷為中心,悄然改變著這個世界的法則。不是劇烈的顛覆,而是溫柔的調整,讓生命與生命之間的聯係更加緊密,讓\"奇跡\"有了紮根的土壤。
艾琳的公寓就在兩個街區外,一棟老舊的磚混結構居民樓。電梯年久失修,他們艱難地爬了五層樓梯。維斯托博士虛弱得幾次差點暈倒,但新生的\"心髒\"始終穩定工作,每一次危機時刻都會突然加強搏動,泵出富含星塵能量的\"血液\"支撐他繼續前進。
公寓門打開時,一股陳舊的氣息撲麵而來。簡陋但整潔的家具,牆上泛黃的照片,窗台上幾盆頑強生長的多肉植物。成年艾琳有些窘迫地解釋:\"我一個人住,平時不怎麽收拾……\"
小艾琳卻歡呼一聲,光著腳跑進客廳,撲向沙發上一個破舊的布偶熊:\"泰迪!我好想你!\"
維斯托博士靠在門框上,環視這個狹小的空間,目光最終停留在牆上的一張照片上——年輕的成年艾琳站在獸醫院門口,懷裏抱著一隻髒兮兮的三足流浪狗,笑容燦爛。
\"你救了它。\"博士輕聲說,不是疑問句。
成年艾琳點點頭,眼眶泛紅:\"它也救了我。很多次。\"她看向正在和小艾琳玩耍的三足狗,聲音幾不可聞,\"雖然我不記得了……但夢裏總有一條三隻腿的狗……\"
三足狗豎起耳朵。它突然意識到一個殘酷的事實——成年艾琳並沒有保留那段在小巷雨夜拯救流浪狗的記憶。對她來說,那隻是一個模糊的夢境。而小艾琳,作為另一個時間線上的\"艾琳\",卻完整地繼承了這份聯係。
命運的分叉與交織如此複雜,又如此殘忍。
\"我們需要製定計劃。\"維斯托博士艱難地坐到餐桌旁,從抽屜裏找出紙筆,\"純白之城雖然毀滅了,但最高淨化委員會的殘餘勢力還在各個維度活動。他們標記了七個主要世界作為"淨化節點",這裏就是其中之一。\"
他潦草地畫出一個星形圖案,在七個頂點標注不同符號:\"熔火行星負責能量轉化,海洋星球負責記憶存儲,方舟負責維度跳躍,原始搖籃廢墟負責協議執行,還有三個節點我不清楚功能,但每一個都至關重要。\"
三足狗湊近圖紙,光之肢體輕輕點在代表地球的符號上。它回憶起在根須之海中看到的景象——無數金色絲線從這株玉質植物延伸出去,連接著整個城市,乃至更遠的地方。
\"你的樹是這個節點的核心。\"博士嚴肅地看向它,\"他們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摧毀它,或者更糟——控製它。\"
成年艾琳倒吸一口冷氣:\"所以那些"清道夫"才會追殺小艾琳?因為她能和樹共鳴?\"
\"不止如此。\"博士痛苦地搖頭,\"她是……設計圖。最高淨化委員會在純白之城毀滅前,秘密培育了七個"媒介體",分別對應七個節點。艾琳是最後一個,也是最特殊的一個——她體內流淌著最接近原始星塵的能量。\"
小艾琳抱著泰迪熊,怯生生地問:\"那……姐姐呢?\"
房間裏突然安靜得可怕。維斯托博士和成年艾琳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
\"我……\"成年艾琳聲音幹澀,\"我是意外。爸爸在逃離純白之城時,不小心將一部分"媒介體"基因泄露到了這個時間線的早期。所以我出生時帶有一些特質,但不夠完整。\"她苦笑著摸了摸妹妹的金發,\"你才是他們真正想要的完美模板。\"
三足狗突然感到一陣寒意。它想起在鏡麵迷宮中看到的那些倒影——有的艾琳已經長大成人,穿著白色製服。如果小艾琳被捕獲,被\"淨化\"……
\"不會發生的。\"成年艾琳斬釘截鐵地說,仿佛讀懂了它的思緒。她蹲下身,直視三足狗的眼睛,\"我們一起保護她。保護樹。保護這個世界。\"
三足狗鄭重地點頭,光之肢體輕輕搭在她手背上。一種無需言語的約定在此刻達成。
窗外,陽光正好。城市的喧囂依舊,但在表象之下,一場跨越維度的戰爭已經悄然打響。而這條平凡的小巷,這株奇跡的樹,這隻三條腿的狗,和這兩個名叫艾琳的女孩,將成為所有被標記世界的希望火種。
玉質植物的根須在地下無聲蔓延,連接著越來越多的生命。某個時刻,當三足狗望向小巷的方向時,它清晰地感知到,一個新的花苞正在悄然成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