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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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雪行終於知道為什麽叫從此君王不早朝!自從與那人纏綿過後,書上的字一個也看不進去,練劍變得毫無意義,偶爾發愣時,心裏想到那人,臉上的笑意也藏不起來。
兩人彼此心照不宣,隻要私下無人時就偷偷一起耳鬢廝磨,一呆就是好半天,也不管日升日落,隻恨不得時時刻刻在一起。
梧桐山莊後山是他們幽會最多的地方,後山的雨林茂密,很多樹木長得高大粗壯,兩人想要不被人打擾時,就常會跳上七八丈高的樹上你儂我儂。
正如此時兩人衣衫淩亂,晏雪行半依偎在沈赫的懷裏,沈赫麵上滿是春色,正眼神熾熱地看著晏雪行。
又是一場疾風驟雨,晏雪行伏在沈赫的身上,抬起情.欲未退的眼看著沈赫,啞著聲線道:“原來世上真的有情蠱這回事?”
不然自己也不能如此不知饜足?
沈赫低頭抬手撫上他的臉頰,眼神旖旎,片刻伸手把晏雪行圈在懷裏,一臉滿足地道:“如果有情蠱也是阿雪給本使下的,你是不知,第一麵開始,本使就對阿雪失了心魂呢…”
世間最銷.魂的莫過於幹柴烈火時由衷的情話!隻要和這個人在一起,就是什麽都不說也不會覺得無聊,什麽都不做也覺得快意。
一過就是半月有多,兩人除了練功看書做得最多的就是到後山的樹上恩愛纏綿。兩人偶爾會到楊府聽學,隻是晏雪行再沒有了以前的認真聽講,一個時辰坐著總感覺心猿意馬,隻想偷偷望眼去看坐在身邊的沈赫。
周圍的書生無不在為一個辯題爭論不休,兩人卻在桌子底下偷偷牽起了手,沈赫還用手指細細地摩挲晏雪行的手背,並在他手心寫下“我心悅你”這幾個字。
晏雪行又羞又喜,紅著臉偷眼望去的目光更是炙熱。一時周圍的紛雜都仿似無物,天地間隻剩下兩人,隻能聽到對方的心跳…
晏雪行想,如果不是周圍這麽多人,他一定會瘋狂地去吻那人的…
課後經過堂前回廊時,蓮生早早等在那裏,見兩人走近,臉上露出焦急憂愁的神色,還沒說話就好像要哭出聲來…
兩人把蓮生拉到一邊,還未站定,蓮生眼裏的淚水就止不住地溢出,低低地喚了聲兩人:“宴大哥,沈公子…”
說話聲音像貓爪,低低的聽起來很是無奈…
:“怎麽了?”晏雪行臉上神色關切。
:“上次和阿娘說過以後,阿娘便和爹爹說了那事…爹爹去求了祖父,可是…”
:“可是什麽?”
:“他們吵了起來…”蓮生斷斷續續說完,無助地哭出聲來。
晏雪行忙上前勸慰說:“姑娘先別哭,事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姑娘照顧貧道師父多年,貧道心中早把姑娘當親妹妹看待,貧道絕不會坐視不管的!”
蓮生淚雨連連,這時沈赫也道:“姑娘相信你宴大哥,他一定會盡力幫你的…”
蓮生聞言抬起淚眼,傷心地說:“爹爹昨晚跟祖父吵起來,整個楊府都聽到了…祖父他還罵蓮生不知羞恥…”
蓮生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想到昨夜父親與祖父吵過之後,祖父的心脫之症發作全家人為此忙了一夜,如果因為自己的親事害得祖父有什麽不測,自己就是死也難辭其疚啊!
想到這,蓮生認命般低頭哭泣道:“算了吧!祖父年紀大了…萬一氣出個好歹來,蓮生也沒辦法原諒自己…”說完楊蓮生哭著跑開了。
看著楊蓮生離去的背影,兩人對視一眼,晏雪行滿眼痛惜,沈赫心中不忍,伸手攬過晏雪行的肩頭,低聲在他耳邊道:“阿雪別太擔心了,明日我們再去拜會楊老先生,到時本使陪你勸勸他…”
晏雪行無奈歎了口氣,心想也隻能如此了…
然而第二天遞上拜帖楊老先生卻閉門謝客,說是病了。沈赫想也知道是怎麽回事,估計楊家父子倆吵架,是老的被氣病了。
想起答應蓮生的事,晏雪行頓時心裏沒底,別說勸老師了,就是見一麵也難,這樣下去蓮生難道真要耽誤一生嗎?
晏雪行覺得煩悶,心中一點主意也沒有,看向沈赫時,他卻笑著對自己眨眼說:“你別苦著一張臉呀,楊老先生閉門謝客,難道我們就不能偷偷溜進去見他嗎?”
說完就拉著晏雪行來到後門的高牆下,看樣子竟是要翻.牆進去。
:“這…不好吧?”
梁上君子可不是讀書人所為,這樣沒得允許就進別人家裏,對晏雪行來說也和做賊沒什麽區別。
:“有什麽不好的?難不成等他見我們嗎?現在他們家那麽多事理都理不通,猴年馬月才能見我們?”沈赫滿不在乎地說,說完摟著晏雪行的肩,使出輕功一躍!眨眼越過了高牆。
重新平穩地落在地上,兩人便由晏雪行帶路摸到楊慎的書房,開門進去,裏麵空蕩蕩的並沒有人。
沈赫打量了一下四周,看見這書房還是挺大的,和晏雪行的書房一樣,堆滿了一牆又一牆的書,隻是書架的用料更講究,桌椅更古樸雅致,屏風做得更高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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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風上畫著的是一幅江山相會圖,隻見畫上滾滾而來的長江流水拍打著河岸,波濤洶湧的江麵上,巍峨的山峰形成一道險象環生的峽穀,就是飛鳥也不敢從上麵飛過。
畫的右下方畫著兩個年過花甲的老翁,正在江邊的茶館裏舉杯暢飲,其中一個老翁一邊舉杯一邊捋著花白的胡須,另一個老翁卻正在笑著把酒杯斟滿…
近處的閑情逸致與遠處的波瀾壯闊相比較,這畫麵簡直是妙不可言!
畫線條流暢優美,人物風景栩栩如生,一看便知道是出自大家之手…畫的左上方起題著一首詞,卻是楊慎的《臨江仙》!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沈赫細細的讀完這首詞,心中激起豪邁蒼涼悲壯的感覺,一時覺得暢快淋漓並且蕩氣回腸,細細品過後心頭卻卷起微微的苦澀…
題上的字筆鋒蒼勁有力,骨肉間盡顯蒼涼!
沈赫不禁在心中讚歎:這楊慎不愧為天下才子之首,學識果真天下少有!
不怪晏雪行如此敬重老師,單單看完這幅作品就足以讓人心生傾慕了!
又見四下無人,沈赫疑惑地說:“你帶本使來這幹嘛?這又沒人!”
晏雪行聞言做出一個“噓”的動作,示意他小聲點,低低地在他耳邊說:“大人小聲點,別驚動了別人,老師一般用過早飯都會習慣來書房看書寫字,在書房等他準沒錯…”
說話間,晏雪行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沈赫的耳邊、臉上,讓沈赫差點不能自持…
沈赫伸手抱過晏雪行的臉就是一陣親熱,羞得晏雪行漲紅著臉要掙脫他的懷抱。
平時隻需沈赫一個手指勾引,晏雪行就會動情,如今在老師的書房做出這樣的風流之事,卻隻會讓晏雪行覺得羞愧難當!
晏雪行推開沈赫低聲的罵道:“沈赫,別鬧!”
宴雪行又急又羞的樣子實在勾人,但沈赫也知道此時不是打鬧的時候,隻得停下動作轉而指著屏風上的畫作說:“楊老先生驚才絕豔,本使隻知道他好纂書,卻沒想到他作詞寫字這麽厲害,他在這荒村野嶺多年,朝廷不受用真是可惜了!”
晏雪行也隨著沈赫的目光看向那屏風,這屏風他看了不下千次,每次都能讓他回味無窮。
正想要說些什麽沈赫卻拉著他躲到書架後麵,不多久就看見楊慎被書童用輪車推著進來,也許是前天夜裏和兒子的爭吵激烈,犯了心疾病未痊愈的緣故,楊慎虛白的臉更加蒼白,麵上的點點黑斑也看得更真切了。
楊慎就是這樣,就是活了七十年生活依然很有規律,這心疾剛犯不久,竟也沒影響他的生活習慣。
楊慎進屋隨手拿了一本書,看了不過半頁紙楊慎就聽到書架後麵傳來細微的聲響,警覺且蒼老無力的聲音喝道:“誰在那?!”
見已被發現,晏雪行和沈赫雙雙走出來,對著楊慎行了一個跪拜之禮。
:“是你們?!”
見是二人,楊慎蒼老的臉沉了下去,十分不悅地沉聲問道:“你們是怎麽進來的?”
然而看著晏雪行報以羞赧之色,猜想他定是偷偷翻.牆進來的,隨即露出失望的神色,蒼老無力的聲音冷冷地罵道:“雪行一直都是老夫門下最得意的弟子,看了這麽多的聖賢書,如今怎麽連禮數都不識了?”
晏雪行心中一陣驚惶,接著就磕下頭去,低著頭道:“學生今日禮數不周,老師責罰的是,隻是昨日見到蓮生姑娘,她與學生說起姑娘父親與老師商議之事…”
楊慎這些天一直為了這件事惱火,與兒子大吵一架更是氣得心疾發作,如今晏雪行看著不顧禮數也要當說客的樣子,讓他好不容易壓下去怒火又上來了,隻氣得他哆哆嗦嗦顫聲罵道:好…真好!楊蓮生一個閨閣女子居然把自己想要另擇夫婿的意圖到處說與人聽,她二十多年的《女訓》算是白讀了!簡直是…道德敗壞,不知羞恥!”
看來楊慎是真的生氣了,對自己的孫女都直呼其名。漲紅著臉,一副吹噓瞪眼的樣子。
一通發作下來,身體差點就要支撐不住,隻見他雙手扶著輪車,氣得搖搖欲墜的樣子。
晏雪行還是默不作聲跪在那裏,沈赫卻已不知道什麽時候站了起來,楊慎怒火又燒到晏雪行處,伸手指著晏雪行顫聲罵道:“你也是,這麽多年來入我門下一直都規規矩矩,今日卻做出這雞鳴狗盜之事,…是被何人帶壞至此?”
楊慎說完,目光意有所指的看向沈赫,隨著老師的目光,晏雪行忙拉扯著沈赫的衣擺示意他趕緊跪下,沈赫卻不作理會,迎著楊慎的目光回過去,心想:這楊慎雖然才高八鬥,性格卻是如此迂腐,為所謂的禮數而棄自己孫女於不顧…
想罷沈赫拱手作禮不緊不慢地說:“楊老先生才學晚輩欽佩不已,晚輩就是再學上幾十年p也難望先生項背…隻是晚輩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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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沈赫不但不把自己放在眼裏,反而虛意作禮請教,楊慎冷哼一聲,做出倒要看看這無知小兒要說出些什麽來的樣子。
沈赫見楊慎稍稍平複一些,接著又道:“晚輩在朝堂就是一介武夫,不懂什麽四書五經氣節禮數,古有千裏誦義而布衣之徒,太宗有翰林滅十族而成其節,布衣之徒就不用說了,以己之力成其義,不勞及他人,而這方翰林為其節而折十族八百餘人,先生又作何評價呢?”
沈赫說的自然是太宗初登大位時,被滅了十族的方孝孺。
自古以來就是犯了天大的錯,能被滅的都隻有血緣親族,算起來也不過九族,方孝孺卻被滅了十族,算來算是千古一人了!
皆因太宗為堵天下悠悠眾口,逼迫當時素有天下第一才名的方孝孺寫下太宗的即位詔書,方孝孺感文帝的知遇之恩,太宗之位又來得名不正言不順,在方孝孺眼裏根本就是個亂臣賊子,無論如何也不肯寫下這即位詔書,與太宗放言:就是滅臣十族又如何?臣斷不可能寫下這亂臣賊子的篡奪詔書!
太宗盛怒之下便把他的十族抓來,本以為方孝孺不過一介書生,嚇唬嚇唬就會俯首稱臣,沒想到當太宗把他的十族一個一個殺盡也沒能逼迫他就範,其氣節真可謂是千古絕唱,絕無僅有!楊慎對其是極為推崇的,常以他為讀書人不可屈服的氣節而心向往之…
:“緱城先生乃真正的高風亮節之人,雖死十族而成大義,是我等晚生之輩不能提及的!”楊慎說此話時,仿佛看到了當年方孝孺不平凡而悲壯的一生,蒼老的麵上一片傾慕之色…
:“先不說方翰林與其他幾位帝師教文帝過於仁慈導致不敵有謀權之心的太宗,就單說他這為名節而損十族的舉動來說,難道他的十族都甘願受死嗎?為全己義而損八百餘人這是否真的值得?寫詔書而已,他不肯便自我了斷一死百了,何故激怒太宗殺其十族?當年道衍國師有言:方孝孺性格剛烈,帝若殺之必天下大亂,天下人的讀書種子也就絕跡了!雖然方孝孺死後太宗手段了得,並沒有天下大亂,帝位延綿至今,可出了此不能叛主而被滅十族的先河,試問先生,他日再有謀權奪位者,就是您於方孝孺的位置,還敢為舊主以性命相抵嗎?既然如此,全了方孝孺的忠君之名,卻嚇退天下讀書人的忠義之膽,這不就如了道衍國師所言,絕了讀書人的種子麽?”
沈赫這長長的一段話說得邏輯性清晰且有條不紊,就是楊慎聽了也找不到反駁的理由。不得不承認麵前這年輕人說得不錯,就是有了這被殺十族的先河,他日讓自己處於方孝孺的位置,自己定然是不敢為了舊主以性命相抵的。
楊慎當年就是激憤諫言才招致被貶,他以為雖然和方孝孺相比隻不過是小巫見大巫,但也算是高風亮節了…
然而隻有他自己知道,在被貶後每個午夜夢回的夜裏,都會為聽聞百姓苛稅沉重,天災人禍民不聊生而自己隻能躲在這荒村野嶺無能為力而扼腕歎息!
要是他還在朝堂,在百姓苛稅下不堪重負時勸皇上減免一些重稅,百姓家的餘糧也許就能挨到下一年秋收,君前替百姓執言一句,百姓在流離失所時就有活命的可能,又是什麽功德名聲能與之比擬的呢?
想想他當年是為了什麽諫言被貶來著?
哦…是因為皇帝想要封自己的親生父親為太上皇,因為這不合祖製禮儀自己極力諫言才被貶的…
如今想來這些所謂的繁文縟節又算得了什麽呢?就是他現在年過花甲,還是做夢都想回到朝堂,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不會這樣意氣用事,把機會用在這不明不白的事情上。
就像那方孝孺一樣,雖死十族全了名聲,卻膽寒了天下讀書人敢為君死的心,自己雖為諫言被貶全了名聲,卻從此江湖路遠,再回不到朝堂報國為民了。
楊慎活了幾十年哪裏會不明白沈赫話裏的意有所指?他是在說方孝孺為了所謂的氣節意氣用事而禍及十族,在勸自己不要為了所謂的名節而耽誤孫女的一生。
隻是看著麵前不過加冠之年的男子還拉不下臉來認輸,沉默許久才歎了口氣,蒼老虛弱的聲音喚了聲:“雪行,你起來吧!”
晏雪行卻不願:“老師,蓮生雖與學生並無血緣,但學生心中早把她當作自己的親妹妹,這麽多年來蒙老師照顧,在此處安身立命,蓮生於我師徒恩重如山,學生求老師許蓮生另覓佳偶,莫要讓她這蹉跎一生…”
而沈赫的聲音也適時的響起:“楊老先生,蓮生雖是女子,但也是您的血脈啊!”
楊慎蒼老混濁的眼睛看著沈赫,隻覺得這後生也太僭越了,搞得好像自己不許蓮生另擇夫婿就無情無義似的!
想了許久,輕歎了口氣,罷了!這夏言死了這麽多年,夏明成也不知落在何處,自己這孫女等了那麽多年,好端端的也別再讓她等一個未知的姻緣了…
和風吹來宴雪行身上淡淡的墨香,沈赫跟在身後,指尖不經意觸碰他那被風搖曳翻起的衣角,這時宴雪行回過頭來,看了沈赫半晌,也許是他眼底暗湧的欲望過於明顯,宴雪行莫名覺得身體隱隱有東西在騷動,臉一紅, 別過去臉竟不敢再看他一眼。
剛剛在逼仄的書房沈赫就已被宴雪行引誘得心癢難耐,如今再看他紅得發燙的耳朵,沈赫便更加覺得心癢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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