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陶仙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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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身處深宮,晏雪行不可能日日在天行宮與沈雪園之間來回走動,之後幾天便再沒有回到沈府。
    不過由於陸繹傷勢嚴重,各方勢力暗潮湧動,皇帝陛下也不知是何意,一直都按兵不動,這讓沈赫感覺到了前所未的壓力。
    陸繹還躺在床上呢!他唯有夾起尾巴小心行事,不讓把柄落在任何人的手上或者能安然度過此劫,自然除了思念,對於晏雪行幾日不來,倒存了幾分僥幸。
    等晏雪行再出現已是十日之後,那是一個薄霧籠罩的早晨,沈赫還沒起身,秦叔聽到敲門聲打開門來看,是一位頭戴帷帽的男子站在門口,隻見他風塵仆仆,身上帶著秋日的晨風白露,門剛打開,那人便招呼也不打就想往裏衝,秦叔下意識阻攔,哪知男子把帽紗一掀,秦叔認出來人,當即差點屁滾尿流!指著來人半天也說不出來一句話來。
    這…這不是狐仙大人嗎?
    晏雪行瞥了他一眼,自顧自地往裏走。
    :“你怎麽來了?”
    晏雪行一進東廂房門,便見沈赫從床上躍起,正好此時秦叔跟在身後追了上來,見到沈赫忙告罪道:“大人恕罪!老奴攔也攔不住啊!”
    沈赫朝秦叔擺了擺手,示意他下去,心中暗道:前麵阿雪都是入了夜才來,這次怎麽一大早就來了?
    這時晏雪行回頭把門掩起,解開帷帽披風,除去一身秋霜涼意。
    晏雪行麵色凝重,一看就是心裏有事。
    沈赫忙問:“發生什麽事了嗎?”
    :“昨日的事大人沒聽說?”晏雪行回頭看著沈赫,見沈赫麵露疑惑便接著道:“陶鶴鳶昨日拜見皇上,那陶方士多年未見皇上,皇上很是歡喜,陶鶴鳶更是當眾獻上他練就的丹丸,貧道也不知道那是什麽,總之皇上幾個時辰便容光煥發,絲毫不見之前的頹意。”
    錦衣衛在大內無所不在,這件事沈赫自然也是知道的,皇上信任多年的陶方士一旦入宮,阿雪的身份處境必定受到排擠,他還想著天一亮就去找晏雪行和他商量應對事宜,哪知他還沒出門晏雪行反倒找了來,沈赫差點還以為宮裏已經發生了對阿雪不利的情況呢!
    :“怎麽這麽著急?”沈赫皺眉道:“我年少時隨都督見過陶方士,這些年也聽都督提起過他,他雖喜歡裝神弄鬼,卻不見得是個會害人的人。當年在他之前的方士煉丹不妥,害陛下身體孱弱久病過一段時間,他手到病除後,也隻是勸陛下把那些方士驅逐,並沒有處罰那些人,就是他後來打算雲遊,還把練丹金方留給了宮裏的其他方士,若是小器之人,怎會如此?”
    晏雪行:“可是天下根本沒有立即奇效的丹藥,皇上身體積弱已久,非慢慢調養根本回不到從前!當時貧道就覺得奇怪,還給皇上把過脈,發現脈搏確實有變得強勁,仿佛轉瞬之間峰回路轉並無不妥。但貧道後來細細觀察,發現皇上眼底黑氣更甚,連寸口處太淵穴都隱隱有股不尋常的黑氣!那陶鶴鳶分明在用丹藥激起皇上身體裏的潛能,看似靈丹妙藥,實則在以損耗皇上殘存不多的精氣為代價維持繁榮的景象,如此下去,皇上不到三個月必定會油盡燈枯而亡!”
    沈赫嚇了一跳!陶方士那白眉雪須,瘦得雙頰凹陷的麵容在他腦海一閃而過,即使過了多年,他還是不敢相信那個慈眉善目又仙風道骨的老人居然會這麽大膽!
    他想要謀殺陛下?!!
    沈赫驚疑不定,再次確認道:“你沒有看錯?”
    晏雪行肯定地道:“貧道怎會看錯!十歲貧道就幫師父給前來道觀的香客看診,從未有我切錯的脈象!!”
    :“這麽說,陶方士意圖不軌?!”沈赫頓覺不妙:“我得去見首輔!”
    沈赫說著就要往外走,哪知晏雪行一把將他拉住:“你還是別去了,昨日皇上接見陶鶴鳶貧道就在旁邊,是首輔派人將他尋來的!”
    沈赫又是一驚,首輔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與之皇上關係不可謂不水乳相融,雖然朝中儼然已是嚴家的一言堂,但這麽多年以來首輔都事事謹小慎微,凡事都要請奏陛下,在皇麵前總一副低眉恭順的模樣,如今他卻請個對陛下有謀害之心的人回來…?
    首輔這是要做什麽?!
    :“他們有沒有為難你?”沈赫擔憂起晏雪行來,既然陶方士有所意圖,而這意圖輕易被晏雪行識破,就難保他們不會對晏雪行下手。
    :“這倒沒有,昨日過後皇上與陶鶴鳶形影不離,根本沒將貧道放在心上,皇上也不再服用貧道的丹藥,貧道左右想來不對勁,便一早來找你了。”
    沈赫點了點頭:“你做的是對的,當年"雙龍不可相會’這樣悖逆的預言皇上都信,你就知道皇上有多信任陶方士,現在你最好盡可能避其鋒芒,暗中觀察他做些什麽才好出手,要不然皇上正是乘興之時,貿然開口,皇上信不信還難說,落得個萬劫不複的下場就不好了!”
    :“可是…”難道任由陶鶴鳶繼續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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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雪行話說到一半,沈赫立刻勸道:“明槍易擋,暗箭難防,阿雪,你得學會躲在暗處!”
    :“那萬一皇上出了什麽事呢?嚴嵩大權在握,陶方士又是他找來,萬一…”
    萬一有所圖謀的是嚴首輔,那江山社稷豈不是…?晏雪行不敢再想下去,宋人不就是權臣篡位得來的江山嗎?
    :“阿雪不必擔心,雖然陶鶴鳶是首輔尋來,但未必就是他授意陶鶴鳶這麽做。眼下皇上年事已高,最是倚重嚴家的時候,對於首輔而言,向前未必是一步好棋!畢竟他把政朝廷多年,名聲並不怎麽好,就是他日謀位成功,兩位皇子肯屈服,清流們未必肯屈服,戍邊的鎮北將軍和守在各地的將士們也不會服他!搞不好就是各路諸侯討伐董卓的局麵,首輔朝堂經營多年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更何況如今世道還能有誰比首輔更清楚?他知道的,一旦由他來開了這個頭,各地大戶氏族也未必不會沒有想法…”
    沈赫很容易便知道晏雪行想要說什麽,當即分析給他聽,十分擔心他的處境。
    :“你這段時間就不要回來沈雪園了,被人抓住把柄可不好!陶鶴鳶的事我會想辦法,你安心待上個十天半月,到時找個由頭出宮,陸繹一旦好起來我就和你離開這是非之地!”
    畢竟陸繹一旦好轉,都督的死遲早會查到晏雪行的身上來。不但如此,“枯骨嶺”的事幾位侍郎還在苦苦逼求京兆尹和大理寺查明真相,連東廠也不曾放過,更何況如阿雪所說,這件事還有佟文喜這麽個知情人!事情到最後估計也得大禍臨頭!
    阿雪和張圭年還在幻想著板正朝綱,肅除痹症?事情哪有想象的那樣簡單?
    沈赫在心裏默默盤算,晏雪行卻低頭不語,心底如踩空的腳泥,空蕩蕩的,沒有著落。
    他離得開京城嗎?沈赫又能離開這裏嗎?
    晏雪行思忖良久,抬眼茫然地看著沈赫,他不確定沈赫說的是否真的,畢竟就是沈赫原意相信不是自己殺的陸秉,可他真的不想知道真凶是誰嗎?陸秉身居高位,查出來凶手是誰,其中又牽扯多少人?那些人能讓他安然離開麽?
    而自己呢?難道來京城見多了裘衣華服,天下就都是富貴之人了嗎?他可從未忘記自昆州來時見到過的流殍之災。
    始兒還日日侍候自己左右,他怎會忘記剛開始見到藍新始時的模樣?
    一時間兩人心思各異,過了許久晏雪行才悶悶問道:“陸繹現在怎麽樣了?”
    沈赫攬過晏雪行,把滿臉愁緒的他摁在椅子裏,彎下腰來視線對平他道:“阿雪,不要想這麽多,不要忘了我和你說的,天大地大,那才是屬於我們的天地!”
    晏雪行百感交集,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沈赫心思縝密顧慮周全,要是他能懂他的不甘心該有多好!
    :“陸繹你也不用擔心,十幾天來他恢複得很快,現在已經能坐起來了,看樣子問題不大。他也是刀光劍影裏殺過來的,更何況有你的丹藥醫治,我每日都有給他運功療傷,月末下床走動應該不成問題,再等三個月,定能恢複如常初!”沈赫一邊說著,拉著晏雪行的衣袖在他身邊坐下。
    其實,晏雪行並不關心陸繹傷勢如何,形勢攪得他心亂如麻,心情也變得煩躁起來。
    :“那叫秦叔的如此不知好歹,你怎麽還把他留在府裏?”
    麵對晏雪行突兀責難,沈赫苦笑一聲:“阿雪,別沉不住氣,我總不能從錦衣衛調手下來打理宅邸吧?秦叔的兒子原本是司苑局下麵一個管事的,年前得罪了掌司太監,送上去的東西不知怎的出了岔子,秦叔兒子被處了刑,父母也被淪落官店。雖然秦叔不太識禮數,但勝在來路分明,經曆過劫難更不敢到處往外說主人家的不是。你不知道,靠譜的仆人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養成的。”
    怪不得如此忠心護主,秦叔開門時晏雪行分明從他眼裏看到了恐懼,卻還是拚命攔著不讓自己進來,能有沈赫這樣省心並且不嫌棄他的主人,對於他來說確實難得。原來秦叔也是個苦命人。
    晏雪行臉上閃過憐憫的神色。
    :“你還別說,現在正是你脫身最好的時候,"枯骨嶺’事件說不定哪天就會東窗事發,雖說真正殺人的是佟文喜,可嚴家和王家他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更何況,之後陸繹他一定會追查都督死因,而你嫌疑最大,留在京城實在太危險了,你應該盡快離開才是!”
    晏雪行本想岔開話題,哪知沈赫又提了起來。他不是沒想過這些,都怪自己過於自負,才會落得如今背負芒刺的局麵。
    沈赫說得不錯,他確實過於天真了。
    :“有什麽就讓夏貴子帶話給我,他絕對可靠。現在多事之秋,若不是另有打算,怎麽著你也得發展自己的親信才是,畢竟孤身在宮裏辦什麽事情都頗難施展。你這幾日小心謹慎些,一定要沉住氣,等離了京城,天高海闊,再不會有困住我們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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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赫拉過晏雪行的手,小心勸說道。
    晏雪行微微頷首,墨漆般的眼瞳如同月夜鏡湖,寂涼中帶了幾分無奈。
    禪齋裏空無一人,黃葉落在空蕩的平塌席麵上,晏雪行覺得奇怪,就是皇上寵信之人有了改變,禪齋也不至於如此冷清吧?居然連個伺童都沒有。
    不過這樣也好,不正合了自己與沈赫的打算麽?
    晏雪行決定對禪齋裏的荒涼視而不見,回到靜室打開紙墨,打算就此與皇帝寫了辭呈,最好明日就離開這鬼地方!
    隻是可惜了,他本想有一番作為的。
    晏雪行不知怎麽的想起了張圭年,自己注定辜負他了,何不現在給他書信一封?告訴他陶鶴鳶做過的事?倘若他有辦法讓皇上幸免於難,加官晉爵不在話下,再怎麽講,陸秉不也因此深受皇上信任很多年嗎?
    晏雪行當即提起筆:
    愧對圭年吾友,雪行辭矣。蓮生回昆州之時,君之直聲讜言,雪行嚐寐之時常字斟句酌,深感二十載臥書枕讀尤未及君之一二。然遮雲蔽日難見青天,路荊棘且道遠,螻蟻緣槐然能登頂耶?
    晏雪行越寫越是心灰意冷,他不敢向張歸年吐露自己犯下的錯處,隻能隱晦告訴張歸年自己的為難,洋洋灑灑,不知不覺便寫了兩張紙麵。
    直到寫到:首輔令陶者來,善丹方,其用不明,看似尋仙之道,實則暗藏竊奪之心,關乎江山社稷,君非凡伶俐,可否攘臂製之?…
    筆鋒刷刷流動,晏雪行一時思緒萬千形諸筆墨,這時屋內突然響起一聲歎息,輕輕的猶如就在耳邊。晏雪行筆一頓往四周看去,隻見窗外依然寂靜無聲,連庭院的梧桐樹也不曾見有葉落。
    :“誰?!”晏雪行終於感覺到了不尋常,細看周圍,這才發現靜室好像進入靜流水底之中,與世隔絕鴉雀無聲。細嗅周圍的氣息,竟還縈繞著類似涎香卻不是涎香的味道。
    這不是最熟悉的幻境嗎?進來這麽久自己居然還沒發現!什麽時候自己就中了幻毒了?!
    晏雪行抬手飛出手中的筆,周圍立刻像是被石子擊破的水麵,一切幻境立即隨漣漪般的破紋消失,外麵梧桐葉落,修童來回走動,晏雪行再回頭一看,隻見一個身穿白衣黑袍的老道就站在身後,白須長眉,麵色紅潤發亮,看不出來是什麽年齡。
    :“是你?!”
    晏雪行吃了一驚,那麵露微笑,目光和善的人不是陶鶴鳶還能有誰?
    陶鶴鳶看著沒有惡意,可晏雪行卻沒給他好臉色看,當即一掌拍出,掌風呼地到了陶鶴鳶的跟前,陶鶴鳶看似身形瘦小,卻七竅玲瓏,如鶴旋於頂,轉瞬之間便躲了開去。
    :“三清之上,無量壽元。真是後生可畏!”陶鶴鳶在幾步之外站定,宣了句法號,很是欣賞地看著晏雪行。
    :“年紀輕輕有此道行,比你師傅強出不少!”陶鶴鳶捋須讚歎道。
    :“你認識我師傅?”
    :“豈止認識?老道見他時他還是乳臭未幹的半大小子叻!也就這麽高吧!在你們道觀下麵的雪雲杉下練功,見了老道還喚我師伯哩!”陶鶴鳶嗬嗬一笑,比劃著到自己肩頭的高度。
    晏雪行不禁笑了,師父拜師時已然十七,年老時身高都比麵前的人高,怎可能壯年之時才到他的下巴?而且此人說是師父師伯?若師父還在,少說也有七十,身為長輩豈不是還要年長許多?
    :“敢問羽士何方神聖?”晏雪行隻當他說大話,冷淡地隨口問了句。
    :“哪能稱何方神聖啊!不過是雲野之鶴,偷生苟且罷了!”陶鶴鳶擺擺手道:“昨日老道兒就想與你暢談一番,哪知皇上盛情難卻,一直拖到現在,若老道兒能認識小友早些,或許就不至於誤會了!”
    陶鶴鳶說著,笑嘻嘻地靠過來,壓低聲音神秘地道:“不過,你年紀輕輕跑宮裏幹嘛?這可是會吃人的地方呀!”
    陶鶴鳶說話時唇邊幾縷白須一動一動的,就像從前養在道觀魚池裏的鯉魚,雖然瘦得眼窩凹陷,但腮幫子鼓囊囊的,看不見一絲老去的皺紋。
    這人真是師父的師伯?
    :“晚輩得罪,老神仙不也跑進宮來,並且都二進宮了?”晏雪行客氣抱拳,說話卻不甚友好。
    陶鶴鳶看出他的防備,晃了晃腦袋訕笑幾聲:“正所謂道用之時,天下"競行忠孝’,老道兒也曾想做那助國得天心之人,隻可惜老道兒自不量力,高估了自己,最後隻得雲遊修仙根去了,可惜這些年卻是一無所獲呢!”
    晏雪行有些意外,這老道說的是正經《太平經》裏的話,他還以為這種神神叨叨的人隻懂《神咒經》、《鬼符錄》之類,看來,這人倒並非全是裝神弄鬼之輩。
    :“既然如此,元始天尊講十戒,第一戒不違戾父母師長,第二戒不殺生,第三戒不叛逆君王,謀害家國。老神仙當真沒有違背聖經麽?”
    陶鶴鳶霎時麵色一變,肅容道:“這麽說小友要與老道兒論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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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可道,非常道。難道雙眼所見就一定是事實?老道兒死後可是要飛仙歸位仙班的,可不敢做什麽大逆不道的事!”
    陶鶴鳶把自己摘得幹淨,晏雪行好不容易緩和的臉色又變得難看起來。
    難道這老道兒真要自己把話說得難聽麽?
    :“那晚輩就不明白了,皇上服過丹藥後目下烏青,太淵淤結黑氣,分明內腑精氣耗損的跡象,老神仙神通廣大,不會不明白晚輩說的什麽吧?!”
    陶鶴鳶聞言一愣:“看來你醫經學得不錯,居然一眼能看得出來。”
    :“不過,你卻誤會老道兒了!明人不說暗話,老道兒雲遊時意外得來一昧名叫火麻的草藥,活血化瘀之功效不比三七紅參差!皇上積弱已久,小友精通此道,想來應該清楚,久病就得猛藥!像小友這般用沉香霍丸作燃香,再用茱萸參棗入藥煉丹,以慢火之功皇上就能好起來麽?”
    這人居然能把自己用藥說得分毫不差!晏雪行抬頭吃驚地看著陶鶴鳶,卻見他微微一笑,慢悠悠地坐在對麵蒲團上,笑吟吟道:“很驚訝麽?這都是一般方士用的手法了!”
    陶鶴鳶說著,從擱幾上翻起一個茶碗,在晏雪行驚訝的目光中提起茶壺為自己斟了一碗茶。
    頓時麵前熱氣嫋嫋,茶香滿房。這是皇上禦賜的雨前龍井。
    :“宮裏的龍井老道兒還是吃不慣!武夷岩茶老道兒吃過,蒙頂甘露也還行,不過,老道兒最喜歡的還是洞庭碧螺春!為此老道兒還親自去過洞庭縹緲村,摘來新鮮的茶葉炒製!先不說那滋味鮮醇甘厚,就是泡出來的茶色,碧綠如點翠!在茶園裏飲上一壺,就是神仙也不過如此了!”陶鶴鳶說著“砸吧”著嘴,仿佛手裏的龍井也變成了碧螺春,臉上淨是回味之色。
    這老道!說話顛三倒四的!剛剛還在說著藥方,現在居然又講起了茶!
    晏雪目光炯炯,似乎想要窺視這老道的意圖。
    陶鶴鳶朝晏雪行招了招手,反客為主示意他坐下,捋須笑道:“小友應該沒有去過吧?宮裏有什麽好的?小友真該出去走走!”
    陶鶴鳶說著,隨手又翻起一個茶碗,也給晏雪行斟了碗茶。
    等晏雪行坐下,陶鶴鳶笑吟吟地看著晏雪行,目光如同三春驕陽,神采矍鑠卻又不十分張揚。
    晏雪行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舉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陶鶴鳶收回目光 :“心若冰清,天塌不驚;萬變猶定,神怡氣靜。老道兒觀小友看似遇事冷靜,卻容易心起波瀾,平常人可能看不出來,可是卻瞞不了老道兒!”
    陶鶴鳶說完神秘笑了笑,手指彈在桌麵上,接著道:“老道兒觀小友麵相,天庭飽滿,目若星燦,鼻梁高挺,雙頰紅潤,尤其人中清晰,下巴圓潤寬闊,是難得一見的蛟龍之相。隻可惜小友麵冷心熱,即使多年念誦"清靜經’也未能將心事藏住,行事衝動易犯煞忌呢!”
    陶鶴鳶邊說邊比劃著,晏雪行淡淡一笑, 這種說辭要說自己師父最擅長,從前師父道觀哄騙香客時,更多坑蒙拐騙的話術他都聽過,因此晏雪行並不以為然,笑著搖搖頭,根本不想與他談論相術相關。
    :“老神仙說認識晚輩師父,敢問老神仙仙山何處,道號幾何?”晏雪行笑著岔開話題,畢竟年輕,說話間烏鬢朱顏,笑容如雪山消融天地回春,仿佛萬物都因這笑容轉瞬之間萌發葳蕤。
    陶鶴鳶愣了愣,就是從前仙門多少風華弟子,卻居然無一能及麵前之人半分!
    陶鶴鳶收起笑嘻嘻的樣子,仿佛不願褻瀆如此仙貌,認真道:“小友可曾聽說蓬萊東靈島?”
    東靈島?那不是相傳鴻鈞老祖所創道場嗎?
    :“ 老神仙我道號神霄真君,出自通天教派。通天教小友知道吧?那是鴻鈞老祖弟子所創,就是你們天山道派也是我教的旁支呢!”
    這個晏雪行倒不知道了,師門出處一直都源於那個師祖得蓬萊仙島指點的傳說,事實究竟如何門中卻少有人提起。天山派偏處一隅,少與同道接觸,晏雪行更記不起有過什麽通天教派的人來往。
    :“諸神參拜,萬妖來朝!千百年前我教是何等威風?可惜我教自萬仙陣大敗天尊後,教眾多是隱於山林,少有仙士聞達於世。不過,你們天山派祖師莫晚成就出自我教九星木曜門下。莫晚成勤奮好學,本事學得不錯,後來門下弟子又與我教中金麟聖母門下有姻親,三百年來與仙門關係一直很好!但是到了第九代天山道長,你的師祖餘修元這就不行了!與仙門交惡後再無往來,後來你們師祖更是不準門人與其他教派接觸,做了實實在在的化外之人!”
    :“交惡?”晏雪行對於神話傳說並不感興趣,但天山派從不與同道接觸來往倒是真的,聽老道這樣說,其中還另有緣由?
    :“你果然沒有到外麵走動過,當年離恨天一戰是何等場麵?直到現在,坊間還在盛傳呢!”
    :“離恨天?”晏雪行想起了從前昆州時聽過的傳聞,:“是天順年間,蓮花教三戰魔門的傳聞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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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鶴鳶老臉略顯尷尬。通天教把蓮花教叫做魔門,蓮花教居然也把通天教叫做魔門!當即忿忿道 :“明明是魔門覬覦仙門經書法典,無故挑起事端造成生靈塗炭,實乃大惡之邪教,居然還敢說我教是魔門?!!”
    這又不是貧道說的!你講坊間盛傳,貧道聽到的就是這個!
    晏雪行目光微閃,兩人一下子氣氛尷尬起來,似乎就要言語不下去了。
    過了許久,陶鶴鳶才道:“罷了!也是仙魔一戰後兩敗俱傷,我教因此隱於塵世,剩下的烏合之眾難有作為,魔門弟子卻一直四處遊走散布謠言,仙門才這樣被世人誤解了。”
    晏雪行不想聽他胡說八道,對於誰是仙門誰是魔門究竟關他什麽事呢?他可從不信仙道的。
    晏雪行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離恨天一戰,你們天山派死傷幾百餘眾,這才導致你們天山一派人才凋敝,隻留了你師祖一脈。你師祖怨恨仙門把師門拉下水,後來魔門女子更是攪得天山派天翻地覆,便再不準弟子與同道來往。我後來再去拜訪時,你師傅才拜到你師祖門下,愣頭愣腦的,還不知道你師祖不歡迎我,傻傻地叫我師伯哩!”
    見陶鶴鳶又在拿師父吹牛,下意識了然般點頭,似笑非笑調侃道:“這麽說來,老神仙豈不是百年以上仙壽了?”
    :“那可不!小友你別不信,老道兒我今年一百二十八,年輕時生得可比你高大壯實多了!”
    晏雪行又笑了,麵前的人最多也就到自己胸口,就是年老縮水也不至於矮這麽多吧?並且他雖一臉雪須白眉,可臉上皮膚光滑紅潤,看不出來半條皺紋,說話時聲音還敞亮有力,說他一百二十八?真是三歲稚兒都不信!
    從前騙香客捐香油時師父也吹噓過自己仙齡已經一百三十九了!可是事實如何身為他的弟子還能不清楚?
    晏雪行隻當他又在吹牛,他還以為嚴嵩尋陶鶴鳶回來是為了對付自己,如今看這老道言行,倒是自己多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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