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勸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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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兒與小友是友非敵,小友又何必步步緊逼?”
晏雪行冷哼一聲:“老神仙做了什麽難道還要貧道說出來麽?”
陶鶴鳶嘿嘿一笑:“皇上誰都信,又誰都不信,小友多日侍奉君前,難道還不知皇上脾性?老道兒勸小友還是不要趕這趟渾水的好,省得傷了自己還得粘上一身的屎!”
兩人站在西街城牆下,這裏靠近皇城,平常禁軍會時常巡查,百姓極少過來這裏,此時半條西巷除了他們空無一人。
晏雪行冷聲道:“別以為貧道不知道你想什麽!貧道不會讓你得逞!更不會讓嚴首輔得逞!”
陶鶴鳶哈哈大笑,兩指扶須挑眉道:“小友可真會臆測!先不說老道兒確實不會怎麽樣,首輔乃百官之首,如今已富貴至極,他還要得逞些什麽呢?”
陶鶴鳶說完歎了口氣,轉身邊走邊道:“閣下乃我仙門千年以來難得一見的天縱之才,老道兒憐惜你才勸你離開這是非之地,今日肺腑之言你不聽,他日莫要悔斷肝腸!”
:“站住!”眼看陶鶴鳶就要走遠,晏雪行大聲怒喝。
很顯然,陶鶴鳶不會給晏雪行下手的機會,雖說彼此一戰難保晏雪行會贏,但陶鶴鳶百年功力非比尋常,就算打不贏,想要跑,晏雪行還真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晏雪行想要去追,前麵老道回頭又扔了一顆七彩霹靂火珠,頓時煙霧四起,七彩雲煙吞沒整個空巷,晏雪行再上前一步,猛地覺得煙霧刺鼻,發現這裏麵居然還有毒!
不得已晏雪行屏住呼吸,想要以袖掩住口鼻追過去,哪知後麵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喊他:“阿雪!”
晏雪行回頭一看,一襲赤色麒麟襴膝袍出現在視線裏,再看來人,玉白的臉龐輪廓線條剛毅,不是沈赫又能是誰?
煙霧消散得很快,整個西巷空空如也,早已不見陶鶴鳶的蹤影。晏雪行歎了一聲,回頭看著疾步而來的沈赫,皺眉問道:“你怎麽來這裏了?”
沈赫往四周看了看,由於剛才霹靂火珠聲響,一大隊禁衛隊往這邊趕來,為了不被人發現,沈赫拉起晏雪行便走。一直回到沈府,關上門,還沒等晏雪行發話,沈赫便沉著臉劈頭蓋臉問道:“怎麽回事?不是說好這幾天便出宮麽?怎麽和陶鶴鳶鬧起來了?”
晏雪行忙道:“剛剛在語心殿貧道給皇上把脈,皇上內腑已經被掏得七七八八!陶鶴鳶利用丹藥養著一個殼,不知哪天皇上就一命嗚呼了!貧道覺得,陶鶴鳶這是在養蠱!誰知道他究竟想要幹什麽?他又是嚴首輔尋回來的,沈赫,難道你就沒想過會有什麽後果嗎?”
:“能有什麽後果?”沈赫想想還在後怕:“幸好剛才你沒有馬上拆穿他,陶鶴鳶不會說他自己丹藥有問題,太醫院也沒說什麽,就連皇上自己也感覺身體比以前好,就你一個人說有問題?你覺得皇上會怎麽想?大家又會怎麽想?”
:“他們無知難道就任由事情發展下去嗎?”晏雪行急了:“沈赫,你就算不通詩文,也應該知道這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自秦起,哪次改朝換代不是伏屍千裏?就算是宋人兵不血刃得來的江山,後來因為忌憚武將,導致漢人百年委曲求全,前朝連恩科都困難!好不容易…”
沈赫冷聲打斷他:“我不知道你在擔心些什麽!我說了,嚴首輔不會謀逆,原因我也跟你講得很清楚!更何況,就算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你以為你能做得了什麽?進了宮你就是一隻籠中鳥,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哪怕真的有人謀逆,你隻手空拳難道還能比得了千軍萬馬?阿雪,不要天真了!現在正是離開的時候!”
:“可是…!”
:“沒有可是,阿雪,天變不了!皇上是聰明人,他不會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如果嚴家有異心,第一個察覺的一定是皇上,我不明白你為什麽不肯走,還是說…你留戀這裏?”
晏雪行嘴唇動了動,留戀這裏?他留戀這裏嗎?他怎麽會留戀這裏?他不過是不甘心,不甘心明明可以改變一些事情,自己卻因為保全自己而退縮!
:“你怎麽回事?怎麽一直要貧道離開?大人明知道貧道不可能眼看著皇上有危險袖手旁觀!而且,大人說貧道留戀這裏,你呢?!你自己又是否離得開京城?就算不是貧道殺的陸指揮使,你難道就不想知道凶手是誰?麵對指揮使的囑托,你又能安心讓陸繹一個人麵對朝堂那些豺狼虎豹嗎?”
晏雪行說完,隨即看到沈赫臉上和自己一樣難看的臉色,他們都把曾經小心不敢提及的事拿出來說,絲毫沒有顧及對方的心情。
晏雪行知道,沈赫說的離開輕易離不開,沈赫知道,晏雪行想要離開又談何容易?他懂他的沉重,他也知道他的不甘心。
沈赫苦笑,也怪他們不是什麽無情無義的人,要不他們怎會舍棄不了心中的道義離開這裏?
晏雪行看著沈赫眼睛,那裏有著疲憊與不安,他終究還是不忍傷害他,伸手撫上他的臉頰,看他閃躲不安的眼神,低聲道:“大人,我們都不要騙自己,我們還不能離開京城,至少現在不成。貧道答應你,總有一天,我們會離開的,去看我們想看的風景,見我們想見的山河,行俠仗義,逍遙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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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赫無力垂下頭,任由晏雪行摩挲著他的臉,貪戀他手掌的溫度,閉上眼睛不去想那些未來可怕的可能。
其實,他很想說阿雪你才進宮多久啊!你沒見過君王一怒血漂流杵如何慘烈,不管是從前太和殿前被杖刑的諫官,還是因為煉丹不利死去的枉死鬼,作為錦衣衛,他們是其中經曆者,執行者,他是真的怕!怕萬一有一天阿雪失敗了,也會成為禦階前的一縷亡魂!
晏雪行很快離開了,沈赫坐在案桌前呆愣著,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秦叔來請膳,他才發現外麵的天黑了,於是站起身來,走到膳廳坐到飯桌旁。秦叔夫妻倆伺候在兩旁,昏暗的燭火照著,門外秋風夜涼,沙沙葉落聲音讓人聽著不由得感覺桌上的飯菜也索然無味。
他可以想象阿雪回宮會做些什麽,阿雪看似穩重,可他比誰都知道,阿雪太衝動,容易瞻前不顧後,吃虧是必然的!
嘴裏的飯菜也不知是什麽滋味,沈赫胡亂吃完,打算去都督府見陸繹。這段時間陸繹已經好了不少,除了臉上疤痕未平,下床已是行動自如,連武功都恢複了五六成。
到了都督府,昏暗的燈籠火光照在門口,兩個侍衛守在兩旁,還沒看清楚來人,見是一身赤紅的麒麟袍,兩個侍衛先是行了一禮,其中一人恭敬問道:“同知大人已經睡下,敢問大人是有要事嗎?”
沈赫皺眉,督府府衙他進進出出十年有餘,其中哪個侍衛們不識得他?之前從來沒被攔下來問過,怎麽今天不但換了侍衛,還如此地不懂規矩?
:“你們是誰管下?”
:“回左使大人,卑職一直是同知大人管下!”
沈赫神情冷峻,眯眼打量著兩個侍衛,侍衛們被他眼裏的寒意嚇得身形一顫,但其中一人還是硬著頭皮有些為難地小聲道:“左使大人恕罪,非是小的不懂規矩,同知大人有令,陸大人受傷臥床需要靜養,一般人不能前去打擾,小的也是聽令行事,望大人體諒!”
原來侍衛口中的同知大人並非陸繹,而是程前!
:“不如通傳一聲?”沈赫不怒反笑,臉上明明是和煦的笑容,兩個侍衛卻不知怎麽的,突然覺得今夜的秋風涼得可怕,莫名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卑職不敢!”兩個侍衛抱拳大聲道,看著沈左使臉色倏然變冷,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等沈左使走了過去,兩個侍衛還心有餘悸。他們雖然是程前管下,可整個錦衣衛誰都知道沈左使說一不二的性子,得罪了他準沒好果子吃!要不之前王右使是怎麽無緣無故就瘋了?
兩人站在門口身子往裏屋探去,希望剛才阻攔的聲音裏麵的人已經聽到,要不程同知那也難交待呢!
兩個侍衛還在犯難,沈赫就已穿過前堂進入那個新漆桐油的議事堂。
雙腳剛跨進門,抬頭看見陸繹其實還未睡下,此時他正由程前端著銅鏡照臉,手指撫過之前疤痕的地方,那裏已經被易容的白脂填平,整張臉如出事之前那般俊朗挺拔,看不出任何受傷的痕跡。
隻有眉間多了幾分幽鬱,顯得他整個人都深沉了不少。
:“沈大哥,你怎麽來了?”
陸繹對沈赫一如既往的親近,一旁的程前默不作聲收起銅鏡,目光對上沈左使,眼裏的厭惡不加掩飾,冷著臉站在陸繹的下首,作小心翼翼伺候的樣子。
沈赫假裝沒看見,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笑道:“明日同知大人就要進宮覲見陛下,下官前來看看可有什麽需要幫忙的。”
沈赫突如其來的疏離讓陸繹先是一愣,側頭看見程前臉上的防備,陸繹眉頭一皺,滿臉苦澀地道:“我畢竟臥床了半月有多,錦衣衛如今危如累卵,明日覲見陛下由程叔與我同去,沈大哥要在衛衙主持大局,等度過這次難關,今後陸繹還得倚靠兩位,繼續贏得陛下信任,為父親討回公道!”
陸繹眼裏含著淚光,神情卻十分堅定,倔強地不肯落下淚來。
沈赫一陣心酸,幾個月來的變故自己每日都在如履薄冰,身為都督長子的陸繹壓力更甚,這是與他一同長大的兄弟啊!他如何能不心疼?
沈赫喉頭哽咽,正想出言撫慰,哪知一旁的程前突然跪地,壓抑著哭腔道:“程前深受都督大恩!就算大人不說,程前拚了老命也會為都督討個公道,以慰都督在天之靈!”
程前說到傷心處伏首泣淚,顫抖著身體久久不肯起來,陸繹也終於忍不住淚雨滂沱,艱難伸出手想要拉起程前,可怎麽也無法直起身來,易容不見的疤痕被淚水衝刷開始若隱若現,麵容也在扭曲著抽泣不已。
還有十日便是重陽大祭,嘉靖帝根本沒有心思理會其他,陸繹覲見也隻是輕語寬慰幾句,彈劾陸秉的事未被問起,得益於對東廠的不滿,嘉靖帝甚至直接提陸繹為錦衣衛總指揮使,讓他徹查其父親的死因。
一時皆大歡喜,陸繹跪謝皇恩,回來便提了程前沈赫為左右同知,執繡春刀,穿華青鬥牛襴膝祥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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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鎮撫司,陸繹提了自己的暗衛頂替沈赫的位置,是個叫雲韶的年輕人。
雲韶此人心思縝密並且武功極好,稍有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那雙銳利的鷹勾眼,是個捕獵的好手!
提雲韶為鎮撫司左使,沈赫不免隱約擔心,畢竟凶器丟失明顯,自己肯定少不了要準備一番托辭,雲韶是都督安排在陸繹身邊的暗衛,其聰敏程度不亞於自己,讓他查出晏雪行關連是遲早的事,說不好一朝捅到陛下麵前…
沈赫不敢細想,晏雪行還是不肯離開,他隻能見步行步,幸好指揮同知是要經常伴駕的,想著如此一來,自己與阿雪見麵機會多了,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穿上鬥牛祥服的第二天,沈赫跟陸繹到天行宮當差。晏雪行那日回宮當即就揭發陶鶴鳶,正如沈赫所料,陶鶴鳶不但矢口否認,而且太醫院的人來看過,連被宣進宮來的前太醫院判張仲蒲都說皇上病情好轉,恢複健康必定指日可待!嘉靖帝這麽一聽,也覺得陶鶴鳶的丹藥靠譜,更加覺得自己身輕目明,什麽掏空內腑做繭,陶鶴鳶大逆不道欲用皇上身體養蠱的話嘉靖帝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隻當是自己冷落了清玄仙君,清玄仙君心生記恨,想要給陶仙人羅織罪名罷了!
清玄仙君平時總一副拒人千裏的樣子,還以為他會如何地神秘莫測,原來,也和那些小器眼淺的奴才差不了多少!
嘉靖帝如此想,便有意無意開始疏遠清玄仙君,就是清玄仙君後來一直堅稱陶仙人圖謀不軌,可事實如何自己的身體他還能不清楚?昨夜趙美人分明被自己寵愛到無力承歡,若不是有所好轉,哪有精力顛鸞倒鳳到半夜?
如此又過了十日,整個皇城沉浸在一種莊嚴肅穆的氣氛中,幾乎所有的人,就是百無聊賴的小宮娥,時時刻刻都在一顆心提到嗓子眼,生怕有一絲一毫的差池。
:“在看什麽?”晏雪行站在沈赫身後往窗外望去,天色昏暗,空蕩蕩的禪院隻有秋風吹落的黃葉,這便就顯得有些凋敝零落了。
晏雪行笑沈赫的謹慎:“有什麽可擔心的,不會有人來的。”
晏雪行說得不錯,晏雪行臨時請辭主祭重陽大典,不要說嘉靖帝,就連修童都在一天比一天減少。
雖說不會再有人注意清玄仙君,可沈赫還是小心掩好窗門,回頭謹慎道:“還是小心點好!伴君如伴虎,再怎麽說你還在宮裏,要是被有心人陷害,總歸麻煩得很。”
晏雪行點點頭,:“你最近怎麽這麽有空?不用禦前護駕嗎?”照理說,他這個新上任的錦衣衛指揮同知應該在皇麵前多露臉才是,更何況還是這樣重要的場麵。
晏雪行坐在與沈赫擱幾相對的另一邊蒲團,沈赫眸光倏地暗了暗,避而不談皺眉問道:“我以為你會隱忍下來主持重陽大祭,怎麽反而主動請辭了?”
晏雪行:“這種裝神弄鬼的事既然有人想做就讓別人去做!貧道也正好可以探探陶鶴鳶的底,看他究竟想要幹什麽。”
:“你究竟是怎麽想的?”沈赫想不明白,晏雪行既不想離開皇宮,又不想迎合皇上,不願意和嚴黨同流合汙也就罷了,怎麽好像連熟人徐閣老拋過來橄欖枝都不願意接?他這是要幹嘛?是準備單打獨鬥麽?
晏雪行無奈笑了笑:“不急,現在還在觀望,昨夜貧道偷偷溜進過語心殿,皇上情況並沒有惡化,陶鶴鳶顯然沒有進一步的打算,再看看吧!貧道總不能因為衝動選擇,最後白忙活一場。”
勸說晏雪行離開的衝動又在蠢蠢欲動,可沈赫了解晏雪行,如今正是風雲變幻的時候,阿雪不願意離開,開口也是白費。
沈赫想了想,梳理一下思路,突然開口道:“你可能還不知道,海無垠此去南京,也不知是不是首輔事前打過招呼,還是因為被安排在南京六部閑衙的人都不是什麽想惹事的主,海都禦史在南京百無聊賴,無聊到淨管些街口販市雞皮蒜毛的小事,不用想也知道這些日子以來他有多鬱悶。再加上因為連途舟車勞頓,到南京後他的小兒夭折,苦悶之餘連道上書彈劾首輔,皇上更加厭煩他!海無垠自恃傲物,隻怕以後仕途更加艱難了!”
沈赫本想拿海無垠說事,你看,被百姓視作聖人的人,狷介到不近人情最終也隻會把路走死,像他這樣如何能成事?
哪知晏雪行略一沉吟,說:“這事貧道聽說了,不止海無垠,我還聽說彈劾嚴首輔有人聲音比他更大!”
:“哦?這麽說給事中周良鄞彈劾首輔侍郎父子的事你也聽說了?”
晏雪行微微頷首,冷聲道:“嚴世蕃侍職工部,雖為侍郎,可除了他連尚書也做不了工部的主!如今蘇州三十六浦荒田水利年年超支,今年更是超支了十五萬兩之多!這還不算,蘇州巡撫都禦史陳斌儒上書,三十六浦水渠隻修了一半不到,而且修好的絕大多數水渠還與首輔說不清道不明關係的田地相關!更不要說修建永慶寺批撥的四十萬兩,整整一年隻修了個天王殿就花了十七萬兩,其他觀音、圓通、普陀各殿規模更加宏大,如此下去,餘下的錢不說修神殿了,就是修鍾樓齋堂之類的都未必能成,連修士安身的地方都沒有,又哪裏來的和尚侍奉神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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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雪消息還挺靈通!始兒都這麽能幹了麽?”
禪齋裏到處都是眼線,除了藍新始阿雪身邊根本沒有可信之人,阿雪身在其中猶如牢籠困獸,沈赫以為,這樣的消息應該很難傳到晏雪行的耳朵裏,就是張圭年也不可能公然書信往來談論此事,畢竟一旦被有心人截獲,首輔父子又不知怎樣看待他這個小小的翰林侍講了,自然也不可能方便給宴雪行遞消息了。
沈赫正想說些什麽,這時東邊伴隨著銅角號聲,轟鳴的禮炮響動,頓時九發齊鳴,響徹天際!就是沈晏兩人閉在房中都聽得震耳欲聾。
這是宮裏圜丘那邊祭禮開始了。
外麵忽然傳來叩門聲,晏雪行應了聲,推門進來一個十二三的修童,麵相生得膚白纖細,看起來十分利索幹淨,沈赫認得他,正是阿雪身邊的修童之一靈語。
:“啟稟仙君,重陽大祭已經開始了。”靈語恭敬謹慎,連抬頭看晏雪行的眼睛都不敢。
:“知道了,先下去吧!”
晏雪行聲音冷淡如水,隨著靈語恭身退去關上門,沈赫忍不住探頭去聽禪院裏的動靜,聽了半天發現還是寂靜無聲,幹脆走到窗邊推開窗門一指縫隙往外看去,發現整個禪院靜悄悄的,就連不小心經過的小修童都在踮著腳尖走路,似乎生怕驚擾了禪院的主人。
沈赫疑惑回頭看著晏雪行。因為擔心阿雪的處境,禪齋裏的修童或多或少他都調查過,不出所料幾乎所有的修童都是背景的,就是剛剛報信的靈語,因為把柄握在東廠的手裏,他便充當了東廠在禪齋裏的眼線。還有那些個靈陌、青葛、靈梳…若想知道他們是誰的眼睛,也都並非無跡可尋。
:“怎麽?你很奇怪?”晏雪行輕笑。
:“短短十日不見,怎麽這些人變規矩了?”他記得之前來的幾次,幾個小修童都懶懶散散的沒有一點奴才該有的樣子,可如今修童們不但行事謹慎規矩,見了自己也不聲張,而且小修童的眼裏還有些莫名的恐懼?
:“不是大人說貧道若留在這宮裏得培養自己的力量麽?貧道細想過後覺得大人說的有道理,沒有手腳,貧道就是在這宮裏跳得再高也沒有用。更何況,讓這些孩子服從也並非什麽難事,貪心怯懦的人最怕死,貧道隻要給他們吃點藥丸,不聽話就讓他們受盡折磨甚至死去,還怕他們不死心塌地嗎?”
晏雪行說得輕巧,就像說起今天吃飯有什麽菜式一樣毫無波瀾。
沈赫看著他眼睛,這還是從前那個心地柔軟的阿雪嗎?以前王順之要置自己於死地阿雪都願意放過他,如今麵對這些稚嫩的修童阿雪卻毫不留情?
沈赫突然覺得晏雪行好像有了些改變,是那種他知道卻又說不出來的改變。
:“祭禮那邊一定很熱鬧吧?”晏雪行嗬嗬一笑:“想想真是可笑!一幫人以為大明子民祈福的名義做著於百姓毫無意義的事,卻聽不得一個七品小吏的正義直言!貧道聽聞皇上剛看見奏折立刻就處死了周良鄞,好些官員勸說都挨了廷杖,可他說得不對嗎?奸相禍國必將失去天道人心,天下大亂之時,屍山血海裏還不是百姓的殘軀麽?”
那邊裝神弄鬼的人不止陶鶴鳶,更多的是皇上和文武百官,阿雪這樣的話算得上大逆不道,被人告發少不了被皇上厭惡,阿雪又一廂情願地不願離開,沈赫真是拿他沒辦法了!
:“不但周良鄞,海無垠也說了差不多的話,周良鄞不死海無垠就得死!阿雪,我還是那句話,朝堂烏黑終究不是久留之地,趁著現在容易脫身,不如離開吧!”
兩人目光對視,沈赫看出晏雪行眼裏的無動於衷,張了張嘴巴還想勸說,最後卻低頭來垂下眼睫,苦澀地道:“不瞞你說,陸繹雖與我情同手足,可跟隨都督多年的老人卻不見得待見我,都怕我取代陸繹占了指揮使的職務,從此錦衣衛就改了我姓沈的…可我一心隻想完成都督的遺願,被人這樣猜忌,離開京城怕是遲早的事,你何不就此出宮,到時…”
:“你為陸家疲於奔命,他們怎麽會…?”
晏雪行匆匆打斷,不用說,沈赫已經明白晏雪行的決定,他就知道,不見黃河心不死,阿雪沒遇到山洪猛獸之前是不肯回頭的。
沈赫默默歎氣,並不想說明自己此時出現在這完全是因為受到了排擠。雖說由鎮撫司左使升為指揮同知一職,可指揮同知管理錦衣衛調度和禦前保駕,如今陸繹把自己留在衛衙,由他和程前侍奉禦前,美名其曰讓自己坐鎮錦衣衛,但衛衙裏的事林佑堂和李禹能辦即辦,開口就是沈同知為陸家積心勞力多時辛苦了,指揮使吩咐大家要多替沈同知分擔。如此沈赫根本沒有插手的可能。
雲韶很能幹,與林樾配合得很好,在短短半個月裏,鎮撫司脫胎換骨一般,上下井條有序,沈赫就是想插手也找不到過問的理由。
這麽一看,沈赫晉升錦衣衛指揮同知,看似陸繹看重他其實卻是明升暗降,想著法子不讓他插手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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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繹對自己的防備之心,一切都昭然若揭了。
沈赫忍不住心中悲涼,那個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到底怎麽了?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麽隔閡以至於開始了猜忌?
:“你怎麽了?”沈赫臉色難看,晏雪行向他投去詢問的眼神,見他搖頭,便站起身來兩步走到他麵前,伸手想要撫摸他的眉眼。
無意中,晏雪行手指落在了他的眉心,指尖輕輕摩挲著,似乎想要撫平他眉心緊皺的紋路。
沈赫一臉憂鬱,透過晏雪行的掌心去看他的眼睛。
那仍是讓他心醉的月湖,即使再多的無奈與不理解,隻要看著他的眼,身體就如同找到了前生的骨頭,一切紛擾都不在眼前,隻有安心與寧靜占據他的心底。
沈赫輕輕將他擁入懷裏,低頭聞他發鬢的冷香,濕潤的唇似有若無地觸碰他耳邊的軟骨,突如其來表白說:“阿雪,我愛你,我愛你…”
晏雪行任由他勒得自己生疼,心口也因為那反複的三個字變得滾燙。
:“你到底是怎麽了?”晏雪行輕拍他的後背,過了許久,晏雪行終於輕輕推開他,抬頭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沈赫看著他的眼睛,腦中瞬間閃過許多想法。既然阿雪想要做些什麽,那他為什麽不和他講明白利害關係,讓他少走些彎路呢?
畢竟,沒有人更清楚自己對他的在意,朝堂爭鬥何其凶險?他可不能因此失去他!
:“阿雪,你想好了真要留在這裏嗎?”
沈赫神情嚴肅,晏雪行遲疑一瞬,終是堅定地點了點頭。
沈赫輕歎一聲:“我知我攔不了你,可你根本沒見過真正的鬥爭是怎麽樣的。那不是吃飯喝水,每走一步都必須小心翼翼,畢竟沒有人能預測將來,更不可能掌控將來發生的事。我們能做的也隻能按照目前發生的事情做出最有利的選擇。”
沈赫的話猶如銅磬敲擊般在耳邊盤旋。
:“大人…想要和貧道說什麽?”晏雪行心中一緊,目光緊緊盯著沈赫的臉。
沈赫深深看他一眼,回頭重新擱幾旁坐下,隨手舉起手邊的酒壺晃了晃,翻起兩個酒杯倒了兩杯酒。
此時沈赫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凝重,等晏雪行也落下座來,沈赫舉起酒杯,還沒等晏雪行碰杯便仰頭一飲而盡。
:“你現在不與人結交是好事…”沈赫放下酒杯,眼眸裏多了一絲豔麗。
:“海無垠性僻孤吝最是無情,卻得天下百姓口口讚揚,是清流裏的一麵旗幟。周良鄞沒被處死之前他們把他捧做聖人,時常與海無垠對比,更收集來首輔的罪狀借他之口宣之於眾!正因如此周良鄞才招來了殺身之禍!可憐周家上百口人,因此淪落官店的淪落官店,流放的流放,而背後的人毫不在乎,他們明知道這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卻還是將他捧得高高的,然後眼看他狠狠落入萬丈深淵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攔!”
:“這就是口口聲聲仁義道德的清流!他們會為達目的而罔顧性命,甚至覺得這是全了周良鄞的名聲!阿雪,你以為奸臣可怕,清流就不可怕了嗎?就是海無垠如此盛名,當日離京可有人為他諫言?你要知道,利益牽扯尚有幾分真心,靠道德?說真的,在利益麵前,道德崇拜或許有人會有所取舍,但大多數人都會做出對自己有利的選擇。”
晏雪行無奈歎氣:“…貧道也知道他們並不可靠,但若要成事,單靠自己又怎麽可以…”
沈赫:“其實你不必顧慮太多,清流功利心太強,既想取代首輔又想保有清名,他們大多畏首畏尾,以至於十幾年也毫無作為。所以,對於他們你大可以合則用,不合則棄。我知道你對首輔有意見,可要扳倒首輔哪是這麽容易的?首輔深耕朝堂二十多年,很多關係早已牽一發而動全身,就連徐太師混跡多年也不得不諂媚討好首輔。當年徐小姐送與嚴世蕃做妾時,作為徐閣老門生的高鼎就曾把女人衣服送給徐閣老,想以此諷刺他攀權附勢的德行,可到頭來改變什麽了麽?清流不能容忍他們之中有趨炎附勢損害道德之人的。海無垠雖說耿直,德行倒無可挑剔,或者這也是他保護自己的一種方法吧!”
晏雪行皺眉:“假如是你的話,你會怎麽做?”
沈赫:“新鳥入林想要有一席之地,通常要麽和光同塵要麽被吃掉,如若不然,就逃不了被驅逐的命運。你問我怎麽做?這得看你的選擇,嚴首輔盤踞朝堂多年,早成參天大樹一手遮天,照我說,就是清流們罵首輔罵得歡,可私底下誰知道呢!未必深痛惡絕也說不定,畢竟人性是自私的,背靠首輔,有錢拿有官升,誰不羨慕呢?”
晏雪行:“這倒未必!讀書人自有風骨,他們大多數十幾年甚至二十多年沉浸聖賢書海,張圭年海無垠他們就不是什麽貪婪自私之輩,所謂見賢思齊心有仁義,貧道相信,總有一天會有人為天下百姓作主的!”
沈赫苦笑,不願再恥笑晏雪行的天真:“嚴世蕃此番江南回來一直緊都鑼密鼓蓋他的高樓,直到前幾日我才見了他。他比之前精神不少,或許是江南之行收獲頗豐,就連他手下的行頭都不一樣了,他身邊的佟文喜你知道吧?前幾日我見他,腰間革帶鑲著的居然是紅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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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寶石是外番進貢才有的寶物,佟文喜不過區區三品侍郎身邊的隨從,那紅寶石鑲在腰間發出奪目的光芒,與他周身錦衣華服一起,小小侍從看著竟豪奢至此?
“枯骨嶺”之事還曆曆在目,佟文喜他怎會不知?就是此人殺了幾個侍郎公子 ,若不是他的阻攔,嚴世蕃早就成為自己的刀下亡魂了!
不過晏雪行略一沉吟,也就不覺得奇怪了,嚴家掌管扈申碼頭,其中多少寶貝流經其手,嚴世蕃一時興起賞個寶石給手下算不得什麽稀奇吧?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紅寶石產自錫蘭囯,江南可沒有這玩意兒,而扈申碼頭所有的賬目皇上那都有一份,並且紅寶石得來艱難,曾文書記載,錫蘭囯每年因采礦而死的奴隸就有不少,更不要說走千裏水路經百裏驛站這樣艱難的路程才販賣到京,所以紅寶石在“天寶閣”裏是絕對天價的存在。你也知道,“天寶閣”明麵是嚴家的產業,可私底下卻是皇上實際掌握,就是嚴世蕃也不敢隨意將寶石占為己有。他之所以這麽大方,完全是因為沿途官員豐厚招待,獻給嚴世蕃紅寶石的官員就三人之多!我聽聞最後蘇州員外郎陳垣敬拿出寶石送他時他還一臉失望,回頭轉手就打賞給了佟文喜!”
晏雪行:“這不是收受賄賂,徇私舞弊麽?皇上難道不知?”
:“怎麽會不知?錦衣衛是皇上的耳目,這樣的事就是錦衣衛察覺不了,東廠也會向皇上稟報的!”
晏雪行愕然:“皇上就沒動怒?”
沈赫冷笑:“當然會有不滿,可一把稱心的手杖用久了,有些毛病倒也不是不可接受,畢竟“天寶閣”有了大筆進賬,嚴家與其他官員都得了好處,皆大歡喜皇上又怎會沒事找事惹不痛快?”要知道皇上一門心思求仙問道,哪來的心思計較這些?
晏雪行低頭沉默,緩緩打出一個問號:“那他們的好處開始從何而來?”
沈赫:“計較這些就沒有意思了,你要知道規則如何他們是怎麽玩的才行,不要像徐太師他們那樣,傻愣愣地總找嚴家的毛病!這些根本就沒有用!你以為嚴嵩憑什麽坐當首輔多年?皇上是聰明人,他不會不知道這些積弊,要知道,皇上年輕時也曾發誓勵精圖治,一年之中十一個月穿著沉重的冕服坐在太和殿上主持朝政!這難道還不夠積心勞力嗎?可無論怎麽說,做賢君總少不了要犧牲一些權利的,從前楊閣老在時,群臣反對皇上追封先帝,多少人因為諫言而被廷杖斃命?單單甲由年就杖斃了二十多人,其中落下殘疾的官員不計其數,就是夏首輔主持政事,戊子年間是官員杖斃最少的年份,竟也有七人之多!這些錦衣衛卷宗都有記錄,皇上容不得權力失去控製,官家要的是天下永固,至於有些人的死活,在絕對權力麵前,什麽都可以犧牲的!”
晏雪行呼吸沉重,臉上麵如死灰。如此看來,朝堂各有所圖,根本沒人理會百姓緣何而苦!
沈赫拍拍他的肩頭,輕聲說:“照我說 ,食君祿忠君事,他們都沒錯,皇上也沒錯,百姓更沒有錯!天下興亡,百姓皆苦。世間就是這樣,從來事情陰晴圓缺自有天定,改變就代表著背叛,誰願意擔負這樣的罪名?”
深深的無力感油然而生,晏雪行低頭托腮,咬著唇久久不曾言語。
沈赫掌心撫上他的手背,借著窗外的亮光,沈赫默默看他沉思的雙眼,不經意間,竟發現他眼眶裏不知何時有了些微紅的血絲。
:“不!不是這樣的!”晏雪行忽然搖頭:“君不賢,更不能沒有骨鯁之臣!貧道雖然不信鬼神,不信什麽天命氣數,可貧道熟讀史記,哪朝哪代在覆滅之前不是奸臣當道民不聊生?現如今浮雲翳日天不眷人世,這幾年更是天災人禍不斷,大明衰敗之氣盈野!就算皇上耽於蘸修,貧道想他也不敢背負江山喪於手中的罪名!貧道覺得,若能鏟除奸相,皇上未必不會重新振作起來!”
:“所以,你真覺得這一切衰敗的原因源於首輔?”
:“難道你覺得不是?雖說皇上是嚴嵩的倚仗,可嚴嵩又何曾不是皇上的抓手?嚴嵩父子作為你很清楚,不是他們,又怎會忠臣遭排擠,朝堂佞臣貪腐成風?這隻邪惡的手皇上用得太稱心了!以至於多年來一直袒護包庇嚴嵩。譬如宋人貪腐之風不輸當朝,文人風花雪月,唯獨忌憚武將,以莫須有的罪名就可以處死嶽王飛將軍,但就是如秦檜一般權傾朝野,不照樣有無名之輩敢將其轎頂斬斷於市麽?貧道雖沒有什麽雄才大略,貧道我難道連無名之輩都不如嗎?”
沈赫欲言又止,有些話他也不知道該怎麽對他說,想了許久,終是歎了口氣說:“阿雪,我知道你的心思,可人心難測,你要知道,你選擇的是一條不歸路,也不知道要經過多少爾虞我詐才能到頭。今後我不知道能幫你多少,可你無論如何都要記得,你答應過我會一起離開京城,遠離這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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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赫說著,抻了抻身子站起來坐到晏雪行的身邊,然後抱著他的袖袍輕聲低語道:“等到了那時,若是三四月,我們可以一起去看草原的牛羊嚼新草,冬月就去瓊州隨便找海島建幢木屋,然後日升日落,曬網打魚…住厭了,你還可以周圍治病救人,去哪我都陪著你,你說好不好?”
沈赫目光帶著憧憬,又帶著幾分祈求。
晏雪行愣愣地看著他,沈赫見他下意識點頭,心裏像是得了某些保證,麵上的嚴肅莫名鬆弛了一些。
沈赫:“想要扳倒首輔,其實說難也不難,現在已經有人意識到解索的線頭在哪裏了。”
:“有人開始對他們下手了?”
晏雪行有些吃驚,據他所知,就是能得皇上幾分寵信的徐太師,多年來一直被嚴嵩壓著大氣都不敢出。就拿這次的重陽大祭來說,原本徐太師的青詞已經寫得極好,可嚴首輔登峰造極的手筆一出,當下太師的《重陽賦》便顯得索然無味了!如今經過海無垠周良鄞的事,皇上明顯偏袒嚴嵩,太師一方顯然不會輕舉妄動,而朝堂官員多多少少都與嚴家有關係,能與嚴家結仇,或者敢跟他們作對的少之又少,如此看來,沈赫說的會是誰呢?
:“是誰?晏雪行疑惑問出口。
昏暗的房間裏,沈赫的眼睛漆黑如同一淵深潭,出乎晏雪行意料的,沈赫說出一個不起眼的名字。
:“佟文喜。”
:“是他?”晏雪行滿臉疑惑:“此話怎講?”
雖說當日在“枯骨嶺”時他能明顯感覺到佟文喜有所圖謀,可自己卻一直沒把此人放心上,他還以為,佟文喜不過是某些人隱匿在嚴世蕃身邊的暗樁罷了。
:“說也奇怪,佟文喜出身富貴,雖說家道中落,可畢竟做了多年紈絝,我也想不出來他究竟為何要置嚴家於死地…”
晏雪行耐心地聽著,希望沈赫能告訴他更多他想知道的。
:“不過他的方法不算高明,嚴世蕃在自己府中加蓋高樓這事你知道吧?”
晏雪行點頭,沈赫看了一眼他的臉繼續道:“總之,不知道佟文喜用什麽方法讓嚴世蕃犯了頭疾,之後買通方士用話術來引誘他蓋高樓,上次我見到嚴世蕃,他還跟我說要蓋二十四層高塔!一層一丈,如此便有二十四丈高。嚴府處於東華門北側,與皇城相鄰,隻要皇上登高望遠,定可以一眼望見高樓,你想想 ,在皇城之中修個比天子住的樓閣還要高,皇上會怎麽想?”
:“怕是會覺得此人有謀逆之心!”晏雪行的眸光閃過一絲興奮。
:“話雖然這麽說,可嚴侍郎也不是吃素的。他敢蓋高樓,就肯定有能說服皇上的話術,要知道,沒人會願意天天爬二十四丈的高樓隻為睡得一個安穩覺,到時他在樓上擺上貢品,說是為了皇上龍體祈福,求得蒼天庇佑天下百姓福祉,所謂近得樓台先得月,仙人會更容易聽到他的祈求,你覺得皇上又會怎麽想呢?”
:“如此荒謬,皇上會相信嗎?”
:“不是不信,是不會計較,至多皇上也是找個人監督嚴侍郎是不是日日登上高樓祭拜神靈,到時嚴侍郎就是身體不適,隻怕也不會再睡不著了!”
:“所以,這方法成效並不大,佟文喜卻要一直費盡心思去維護周全,所謂言多必失行多必過,被嚴世蕃發現他是叛徒,下場就可想而知了!無怪你說這不是個什麽高明的方法…”
:“是啊!所以,要想扳倒嚴家需得皇上願意,如此道理是還有人懂的。”
:“那…要怎樣才能讓皇上願意?”
:“這就要看一個人的魄力了。徐太師多年營營苟苟,膽小怕事又愛惜羽毛,魄力是十分有限的。所謂欲其亡必先令其狂,就像你說的,皇上最怕江山喪於己手,照我說,嚴侍郎不是貪嗎?那就讓他貪!建寺院也好,修水利也罷,全部落入口袋也不過百萬兩白銀而已!”
:“百萬白銀還不夠多嗎?!”晏雪行打斷的同時心驚不已!他記得在來京城路上時見過的每一個流殍,如果他們分得這些銀兩,何至於落得那樣淒慘境地?
:“當然不夠!皇上隻要手上的錢足夠富餘,耽於蘸修陛下又怎會計較這些?分一兩塊肥肉給忠誠的奴才也未嚐不是收買人心的一種方法,反正首輔為他擋了罵名,每年還能從首輔手中敲打出不少銀兩。這樣的共生關係,小打小鬧是撼動不了首輔地位的,在我看來,如果想要扳倒首輔,在得到皇上信任的情況下,我會建議皇上至少建四座永慶寺這樣的寺院,不但蘇州三十六浦,長江以南所有的水利都要統統修繕,再加上宮裏大大小小的院落,能讓工部撈錢的名目可太多了!”
晏雪行久居昆州,在小山村裏窩了十多年,這樣的爾虞我詐他從所未見,很多事還得細細斟酌才能想明白。
晏雪行低頭想了許久,忽然道:“還好大人告訴貧道這些,要不貧道真得睜眼瞎蒙了!大人說得對!隻找嚴家的錯著是沒有用的,多年來多少人彈劾上書嚴嵩都安如磐石,這正是沒有皇上同意誰也動不了他!但若像大人所說的那樣源源不斷給嚴世蕃製造伸手的機會,百萬白銀皇上不在意,可千萬兩,萬萬兩呢?更何況,欲望隻會越脹越大,就是皇上想繼續裝聾作啞,嚴家也未必不會沒有想法!”
:“的確是這樣,嚴家一旦被皇上所忌憚,想要鏟除嚴黨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不過,若是淌進這趟渾水,誰也別想獨善其身,阿雪,真的想好了麽?”
晏雪行沒有回答,抬眼便看到他深邃的目光,眼裏帶著隱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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