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銀瀉地，窗外是惱人的蟬鳴。
    張浪背靠在牆上，看著身側的朵朵，小孩子趴在床上，羊角辮解開，萎黃的頭發鋪在枕頭上，臉朝向他，平靜而祥和。
    花費了好大一會功夫，張浪才將馬飛燕屍體拖到廢棄的宅子裏，並打掃一路上留下的痕跡，好在他們住在巷尾，最近的鄰居都離得挺遠，倒是沒人過來看熱鬧。
    畢竟，馬飛燕打孩子的動靜向來很大，往日也沒人敢管。
    朵朵家不能住了，張浪將一些日用品搬了過來，讓她暫時跟著自己，順便給她傷口什麽的清理了一下。
    等掀開她的袖子和背上的衣裳，張浪隻恨不得馬飛燕複活過來，好讓他再殺一遍——朵朵手上和背上肉眼可見的全是淤痕，還有一些反複裂開愈合結痂的舊傷，橫縱交錯，有深有淺。
    她是怎麽忍得下來的？
    張浪看到朵朵小小的鼻子抽了一抽，似乎做了噩夢，便將手覆在她頭上，朵朵的神情又平靜了下來。
    還有一件事，
    張浪透過窗扉望著院角的桂花樹，夜風忽而卷過樹梢，耳中傳來嘩嘩聲響，月光篩下一地碎銀。
    不管是現實還是海市蜃樓，應該都不能將已死之人的意識重現。
    自己通過【幻真之術】窺探到的馬飛燕記憶難道有假？
    記憶之中，雷雨夜當晚，朵朵因為馬飛燕和李付貴的爭吵推搡誤傷而死在浴室之中，之後更是被這兩人販子塞到行李箱中，當成死貨送到了‘鱉雞象鮑一條龍燒烤店’。
    就算得天之幸，朵朵當時並沒死透，先是在蠆盆之中逃出生天，又躲過蠱師的魔爪，也還是有問題。
    年齡也對不上！
    記憶之中的朵朵和現在的朵朵外貌沒有太大變化，當然，要說一點區別沒有也不可能，身旁的朵朵要更瘦一點。
    如果武家姐弟口供沒問題，雷雨夜應該發生在四五年前，現實之中的朵朵應該是十四五歲，外貌身高不可能一點不變。
    要知道馬飛燕，梓豪、琴琴包括自己，都是現實之中的年齡外貌，所以，朵朵即便要出現在海市蜃樓之中，年齡樣貌也應該是十四五歲的樣子。
    到底什麽原因，導致朵朵以如此外貌出現在海市蜃樓之中，並且“巧合”的成為自己鄰居。
    謎底關乎著自己為什麽出現在此處的秘密。
    可惜朵朵在馬飛燕死之後，人就變得很安靜，張浪也不好問。
    夜已深沉，屋外的蟬鳴漸弱，張浪思索著問題，不知不覺睡著了。
    .....
    日上三竿，張浪睜開眼，昨晚燒雞燒餅就吃了幾口，紅菜湯隻能混個水飽，殺人拋屍之事又是力氣活，一覺醒來肚子又餓得咕咕叫。
    側頭一看，小丫頭竟然不見了，桌子上擺著一碗紅黃相間的糊糊。
    張浪一聞就知道是什麽了，本來饑餓的腸胃痙攣起來，無限抗拒這東西和自己的親密接觸，感覺多看一眼都要扣hp。
    “朵朵。”
    沒人應，張浪穿鞋走出院子，又叫了一聲，還是沒人應，又從缺口的地方跨到隔壁院子，院子和屋子裏同樣沒人，不知道小丫頭跑哪裏去了。
    今天要到城主府報到，張浪隻能先放下去找小丫頭的心思，暗忖著她應該不會做傻事，等晚上回來再到街上找找看。
    張浪踩著碎葉走在桂花巷，思考著要不要先去雜貨鋪買點東西，這種天氣，馬飛燕放著不管會發出惡臭味。
    吱呀——
    巷子之中一戶人家打開院門，一位身穿青衫打著補丁的老先生走了出來，迎頭撞上剛好路過的張浪。
    張浪想起周叔說的，他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想著雖然沒有這段記憶，所以扯起一個標準的笑臉，剛要打個招呼，便看到老頭神色劇變。
    轉身，跨步，關門一氣嗬成。
    嘭——
    大門落鎖，張浪的手僵在原地。
    摸了摸自己的臉，感覺沒有什麽變化啊，這大爺怎麽和見了鬼一樣。
    “大爺，大爺，你怎麽了，沒事吧？”張浪拍門叫道，院子之中一點動靜也沒有，貼在門上聽了一會，張浪放棄了。
    這隻是小小插曲，張浪沒有放在心上，邁步走出桂花巷。
    灰街之上行人疏落，全然不複昨天摩肩接踵的喧鬧景象，沿街店鋪門可羅雀，除了那依舊熱鬧的賭檔和‘茶寮’，自從知道此處鏡城是海市蜃樓之後，張浪也棄了去喝新茶的念頭，裏麵的人沒有現實記憶，被編織的記憶安排的角色，真在此處做了什麽，和意淫沒什麽區別。
    比這兩處稍差一點的，是桂花巷正對門的“周記餛飩”，小小的攤位上排起了小長龍，好些人拖家帶口的拿著碗買餛飩，旁邊的麵攤和包子攤今天的生意慘淡，桌子都被吃餛飩的占了，周叔在那一邊吆喝一邊賠罪。
    “都排好隊，買一份餛飩送一份，絕不食言，一人限一份。”
    “沒座位的顧客稍微等一等，或者移步到隔壁攤位就餐，抱歉抱歉。”
    張浪隔著很遠就能看到，周叔的嘴角快咧到後腦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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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家夥，這是開竅了，還學會限購了？
    這倒是張浪誤會了，在他沒來之前，已經有人通過黃牛的方式賺到錢了，若是他知道，一定會感歎，黃牛的商業嗅覺真是敏銳。
    張浪走上前打算和周叔打聲招呼再走，還沒等他靠近，周圍排隊的已經怒目而視了。
    “你這人怎麽插隊，排後麵去。”
    “長得英俊瀟灑的，想不到插隊，嘖嘖...”
    “排後麵去。”
    周叔抬頭，看到一臉笑意的張浪，頓時喜笑顏開：“你小子怎麽才來，托了你的福，看看。”拿起沾滿麵粉的手抖了抖，環視一圈：“今天的生意真的出乎意料的好，哈哈哈哈哈哈。”
    “是認識的啊，認識的也不能插隊！”
    張浪無視周圍敵意：“好就行，我是過來打聲招呼的，昨天遇到城主府的人，他們見我好了，讓我今天去報到。”
    “城主府的人....那勉強讓你插隊吧..”
    周叔眉頭皺起，拿圍裙擦了擦手，繞了過來，低聲道：“你怎麽亂跑，這回麻煩了，上次你被抬回來，這次說不定就不是抬回來這麽簡單了，要不你找機會辭了那份要命的工作，回來和我賣餛飩算了”
    “我看你也是個天生賣餛飩的料。”
    你才天生賣餛飩的料！
    張浪暗啐一口，他要解決的是海市蜃樓的問題，便是給他當城主也沒用，哪有閑工夫在這賣餛飩。
    被籠罩進海市蜃樓之中的人太多。
    尤其在馬飛燕死後，張浪有預感，這裏發生的事，一定會對現實造成影響。
    時間，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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