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民願與民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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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刀,不止斬斷了青銅龍麵之人的性命,更斬碎了懸在鏡城眾生心頭多年的無形枷鎖!
    當啷!
    一名稅吏失魂落魄,手中長刀頹然墜地。這聲脆響如同信號,瞬間引發連鎖反應!
    第二把...第三把,片刻之後,無數刀兵被棄置於地,清脆的碰撞聲連綿不絕,竟然蓋過了所有喧囂!
    器械堆積,幾乎能填滿街邊溝壑。
    “吼——!!!”
    灰街一側爆發出山呼海嘯般的狂吼!人們狀若癲狂,奮力揮舞著手臂揮舞手臂,似乎將積壓已久的恐懼、憤懣拋向九霄雲外!
    此刻,人類的悲歡並不相同,失去了“城主”這個至高象征,稅吏們如同被抽去了脊梁,茫然呆立。看著對麵忘情歡呼的開天教眾,他們麻木的臉上竟然也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如釋重負。
    混亂之中,董、薑兩人帶著幾名心腹護衛,正欲悄無聲息地溜入人群遁走。
    “兩位大人,請留步。”數名神色複雜的稅吏默默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領頭之人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事已至此,何苦再逃?給自己....留幾分體麵吧。”
    “輸贏成敗,皆是定數,輸了,就要輸得起。”
    在稅吏的包圍下,董、薑二人麵如土色,渾身抖若篩糠,往日的頤指氣使、耀武揚威,此刻盡數化作泡影,隻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懼與倉皇。
    包槐一刀揮落,看也未看地上的屍身,任由兵卒將其拖走,他默然轉身,走回幽深小巷,對仍沉浸在巨大震撼中,麵無血色的兩位押司道:“走吧,不要再出現了。”
    “.......是!謝...謝大人!”兩人如蒙大赦,相視一眼,重重叩首。在李黨生毫不掩飾的鄙夷的目光之中,他們踉蹌走出小巷,朝著宋濟殉難的方向,深深叩了幾個響頭,旋即混入人群,消失無蹤。
    待二人走遠,李黨生這才湊近包槐,壓低聲音,問出心底疑惑:“你砍的.....當真是咱們那位城主大人?”
    包槐側頭,嘴角泛起一絲難以捉摸的弧度:“是與不是,真那麽重要?”
    “不重要嗎?”李黨生追問。
    “重要嗎?”包槐反問,目光深邃如湖水。
    “不重要...嗎?”李黨生皺著眉。
    包槐抬手拍了拍他肩膀,笑意加深,帶著洞悉世事的了然:“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死了,這點,對我們很重要。”言罷,不等李黨生細品,已踱步走向巷子更深處。
    “走吧,後麵還有很多事要做。”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桂花巷之。
    “嚓——嚓——嚓——”單調刺耳的鐵器摩擦聲固執地響著,為這陷入死寂的空巷帶來一絲詭異的生機。
    院牆仿佛隔絕了外界所有的喧囂與塵埃。
    擦——!
    擦,擦——!
    張浪機械而精準地打磨著手中那柄鏽跡盡褪、初露鋒芒的柴刀。周身落滿金黃桂花瓣,每一次推拉,濺起的火星都在相同的位置明滅,他整個人仿佛與這小院、這桂花樹、這枯燥的韻律融為一體。
    篤、篤篤。
    院外傳來清晰的踏步聲,緊接著是象征性的敲門聲。來人顯然毫無耐心,隻是稍作停頓,便“吱呀”一聲推開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破門。門板頹然倒地,宣告著不速之客臨門。
    來人身材挺拔,容貌莊肅,眉骨高聳,雙目如炬,周身散發著無形的沉重威壓。
    不是蜃龍還能是誰?
    他一襲尋常青衫,如走街串巷的大爺,手裏提著一個格格不入的“鳥籠”,信步踏入荒蕪的小院。目光掃過滿地桂花,最終落在桂花樹下心無旁騖磨刀的張浪身上,神情淡漠如水。
    “客人上門,連杯熱茶都吝嗇麽?”
    擦——!
    擦——!
    回應他的,隻有那規律到令人心悸的磨刀聲,十步之遙,卻似隔著天塹一般。
    蜃龍嘴角微勾,信手一揮,地上磚石泥塊仿佛被無形之力攫取,揉搓!眨眼間,一套粗糙卻成型的泥桌石椅驟然成型。他自顧坐下,將鳥籠隨意置於泥桌之上。
    擦——!
    張浪手中的節奏,微不可察的頓挫一瞬。
    “嗬...”蜃龍敏銳地捕捉到這細微變化,輕笑一聲,指尖拂過空蕩籠身,:“好奇麽?這籠子.....囚的是什麽雀兒?”隨著他的動作,一道肉眼難辨的黑色帳幕被揭開。
    籠中,赫然蜷縮著一個嬌小的身影!似乎感覺到了變化,微微抬頭,目光穿過籠欄,正對上張浪驟然投來的視線,張浪一怔,想起了現實世界的衛生間中的那個小女孩。
    “現在,肯過來一敘了麽?”蜃龍臉上笑意不變,另一隻手中卻無聲凝出一根散發不祥氣息的漆黑尖刺,鋒銳的尖端,遙遙鎖向籠中,避無可避的小小身影。
    張浪虛著眼,緩緩停下磨刀動作,將手中柴刀倒提,刀鋒寒光流轉,一步一步,沉穩地走向泥桌。
    黑色尖刺悄然消散,蜃龍滿意點頭:“這才對,你若你肯好好聽話,把這丫頭還給你...也非不可。”
    張浪的目光在鳥籠邊抬頭張望的朵朵和蜃龍那溫和的笑臉掃過,臉上依舊古井無波。
    “哦?”
    “信不信由你。”蜃龍似乎並不在意,竟隨手將鳥籠隔著桌子推向張浪:“勝負已定,你們這樣無關緊要的棋子,已然攪不動棋局了。”
    “嗯?”張浪眉頭驟然緊皺,疑惑之色難掩,“勝負已定?”他卻沒有去接近在咫尺的鳥籠。
    見張浪終於開口,蜃龍臉上笑容更甚:“你這般聰明,既然能猜到了開天教是我手筆,難道還猜不透.....我與她對弈的賭注是什麽嗎?”
    “鱗幣?”
    “是也不是。”
    蜃龍頷首,隨即搖頭:“鱗幣,不過是表象,是凝聚眾生願力的媒介,就像硬幣必有正反,鱗幣流轉的同時,在凝聚眾生願力同時,亦在無聲吸納怨憎,嫉妒,仇恨,暴怒,貪婪,憂懼....這無盡的負麵洪流,我將之稱為“怨力”,這,才是我選擇的籌碼。”
    他頓了頓,目光如刀,刺向張浪:“鱗幣之中凝聚的願力越多,她白素素)便越強;而其中凝聚凝的怨力越深,我便越強,現在....你明白了麽?”
    張浪目光微動:“明白什麽?”
    蜃龍喟然一歎,帶著勝利者的從容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在這名為鏡城的巨大鳥籠之中,人性的陰暗會被無限放大,扭曲。任她手段再高明,鱗幣之策再溫和,也難填欲壑,難平怨憤!這場對弈,從落子之初,我便立於不敗之地。”他言語之間,竟似對白素素有幾分同情。
    “所以”張浪猝然打斷蜃龍的,聲音冰冷如鐵,字字清晰砸在泥土裏——
    “餘禮,果然是你殺的?”
    刹那間,小院墮入如無邊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