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梅雨季來得猝不及防，細密的雨絲如無數銀針，紮在陸昭的青銅義肢上，發出細碎的嗡鳴。他站在古琴台遺址的青銅編鍾群旁，指尖撫過鍾體上斑駁的綠鏽，觸感像是某種古老文明的脈搏。係統界麵突然劇烈震顫，一行猩紅的警告在雨幕中若隱若現：“檢測到文明悖論波動——謊言正在實體化。”
    “你果然來了。”葉紅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潮濕的水汽。她撐著一把描金油紙傘，旗袍上的盤扣泛著冷光，宛如她眼中的神色。傘麵滴落的水珠砸在地麵，竟在青石板上腐蝕出細小的坑洞。
    陸昭轉身，目光落在她懷中的青銅羅盤上。羅盤指針正以詭異的頻率旋轉，邊緣滲出黑色霧氣，在空中凝結成扭曲的人臉。“這就是《收割者第一誡》的代價？”他想起上回在天工塔聽到的傳言，守夜人每說一個謊言，就會消耗一部分文明之力。
    葉紅魚輕笑，油紙傘突然翻轉，傘骨間彈出十二道青銅鎖鏈，如毒蛇般纏住最近的編鍾。“謊言之重，豈止於此？”她指尖劃過羅盤，霧氣中浮現出花陵的虛影——苗疆少女正跪在祭壇前，周身纏繞著發光的蠱蟲，“你以為她真的隻是為了看外麵的世界，才跟你離開苗疆？”
    青銅義肢的齒輪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陸昭想起花陵每次使用淨魂草時蒼白的臉色，想起她深夜獨自擺弄蠱蟲時呢喃的咒語。係統突然發出尖銳警報，汙染度數值開始不受控製地攀升，而雨幕中，無數半透明的文字正在凝結，像是某種古老語言的判決書。
    “她是苗疆的祭品。”葉紅魚的聲音被雨聲撕碎，鎖鏈勒進編鍾的紋路裏，滲出暗紅色的液體，“當文明汙染達到臨界值，唯有聖女之血能暫時平息。而你，就是那個引火的人。”
    陸昭後退半步，後背撞上冰涼的鍾體。記憶如潮水般湧來：花陵第一次給他喂下淨魂草時，眼中閃過的決絕；在沙漠中，她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血激活聖甲蟲圖騰。那些畫麵與葉紅魚的話語交織，在他腦海中炸開。“不可能...”他喃喃道，青銅義肢不自覺地握緊，“她不會騙我。”
    “騙？”葉紅魚鬆開鎖鏈，編鍾發出低沉的悲鳴，震落滿地雨珠。她抬手抹去臉上的雨水，露出脖頸處蔓延的玉化紋路，“我們都在騙自己。守夜人騙自己在守護文明，宿主騙自己能掌控力量，而文明...”她突然扯開旗袍領口，胸口的守夜人圖騰正在被玉化吞噬，“文明騙我們它需要被拯救。”
    雨勢突然變大，豆大的雨點砸在青銅編鍾上，發出雜亂的聲響。陸昭啟動文明之眼，玉色光芒中，葉紅魚周身纏繞著無數黑色絲線，每一根都連接著某個文明的碎片。而在更遠處，晴川閣的方向騰起紫色煙霧，隱約傳來瑪雅曆法的吟唱聲。
    “花陵在晴川閣。”葉紅魚收起羅盤，油紙傘重新撐開，“她正在啟動最後的儀式。你可以選擇去阻止她，或者...”她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卻比任何時候都冰冷，“看著整個江城變成第二個龐貝。”
    陸昭沒有回應，轉身衝進雨幕。青銅義肢在雨中閃爍著幽光，他感覺右臂的玉化紋路又開始蠢蠢欲動。通訊器裏突然傳來花陵急促的聲音：“陸昭！別相信她的話！他們想讓文明徹底失控！”話音未落，信號便被刺耳的電流聲切斷。
    當他趕到晴川閣時，古老的閣樓正在經曆詭異的蛻變。飛簷上的鴟吻活了過來，青銅材質的獸首睜開血紅的眼睛，吐出帶著硫磺味的火焰。空氣中彌漫著苗疆特有的蠱香，卻混合著刺鼻的鐵鏽味。陸昭踩著滾燙的台階向上衝，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燃燒的煤炭上。
    頂層的大門轟然洞開，花陵身著苗疆祭祀的盛裝，站在由無數蠱蟲組成的圖騰中央。她的發絲被能量場掀起，臉上卻帶著平靜的微笑。“你來了。”她輕聲說，抬手撒出一把瑩藍色的粉末，蠱蟲群立刻組成瑪雅太陽曆的圖案，“是時候揭開真相了。”
    “真相？”陸昭的青銅義肢自動展開武器形態，卻在看到花陵手腕上的傷痕時頓住——那裏布滿細密的針孔，顯然是長期抽血留下的痕跡。
    花陵輕笑，聲音裏帶著解脫：“葉紅魚隻說對了一半。我確實是祭品，但不是為了平息汙染...”她突然將手按在胸前，蠱蟲如潮水般湧入她的身體，“是為了喚醒真正的文明意識。”
    係統界麵突然瘋狂閃爍，跳出無數亂碼。陸昭感覺頭痛欲裂，仿佛有無數人在他腦海中同時說話。晴川閣開始劇烈搖晃，青銅結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花陵的身體開始透明化，化作無數發光的粒子：“記住，陸昭...謊言的重量不在於欺騙，而在於我們願意相信什麽。”
    當最後一個粒子消散，葉紅魚的身影出現在廢墟中。她收起染血的油紙傘，羅盤上的指針終於停止轉動，指向一個陌生的坐標。“她騙了你，也騙了所有人。”葉紅魚彎腰拾起花陵遺落的銅鈴，鈴聲空洞而悠遠，“但或許，這就是文明進化的代價。”
    雨不知何時停了，夕陽的餘暉穿過破損的窗欞，照在滿地的青銅碎片上。陸昭握緊依然發燙的義肢，係統界麵終於恢複正常，卻多了一條新提示：“檢測到文明意識覺醒，啟動《真相探尋者》任務。”遠處，龜山電視塔的方向再次亮起瑪雅曆的光芒，而這次，那些圖案中似乎藏著花陵最後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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