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俯瞰下方士卒操練方畢，餘音繞梁，喝彩聲此起彼伏。晨風拂過，帶著幾分涼意，吹散了他額前一縷發絲。他目光深邃，掃過台下那一張張滿含敬佩與振奮的麵孔，心中卻並無多少輕鬆之感。方才一番演說與操練演示，雖暫時平息了謠言，贏回了些許民心與軍心，但龍飛深知，這不過是一場短暫的勝利。天京之地，波譎雲詭，真正的較量遠未開始。
    “龍將軍！”一聲洪亮呼喚打斷了他的思緒。龍飛轉頭望去，隻見一名身著玄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來，麵容端正，眉宇間帶著幾分謹慎與探尋。此人乃戶部侍郎張元禮，屬於朝中中立派，既未完全投靠保守派，亦未明確站隊於改革派，頗有些牆頭草之風向。龍飛微微一笑，拱手道：“張大人，何事如此急切？”
    張元禮忙回了一禮，壓低聲音道：“下官適才聽聞，陛下已下旨，召龍將軍即刻入宮議事。想來，應是與先前校場之議有關。”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將軍今日之演說與操練，著實令人歎服，朝中不少同僚皆有耳聞，讚譽頗多。然則，有些人……”他欲言又止，目光中閃過一絲複雜。
    龍飛心頭微動，麵上卻不動聲色，淡然道：“多謝張大人提點，若有何言，不妨直說。”張元禮略顯猶豫，終是輕歎一口氣，低聲道：“將軍行事剛直，朝中自然有人欣賞，可也有人疑心將軍用心過深，恐生尾大不掉之勢。今日校場之事，雖贏了民心，但那猜忌之種，怕是已悄然埋下。”
    龍飛聞言，目光一凝，腦海中浮現出適才校場一角那幾道鬼祟身影。他自來到天京，便察覺朝堂之上風聲鶴唳，皇帝愛新覺羅·天命雖年幼，卻早已被諸多勢力圍繞，權力之爭如暗流湧動。保守派以愛新覺羅·弘方為首，視他與承澤為眼中釘，而那神秘莫測的“覆海會”更是無孔不入，似隨時準備趁亂而起。張元禮之言，既是提醒，亦是試探，可謂意味深長。
    “多謝大人直言。”龍飛微微頷首，聲音沉穩，“龍某不過是盡忠職守罷了，若有人心生猜忌，龍某亦問心無愧。”張元禮見他神色平靜，不似有半分退縮，眼中閃過一絲讚許，拱手道：“既如此，下官便不叨擾了，將軍早些入宮，莫負聖意。”說罷，他轉身離去，背影匆匆，隱於人群之中。
    龍飛目送張元禮遠去，眉頭微皺，旋即恢複如常。他轉頭對身旁一員副將低聲道：“校場之事暫告一段落，爾等繼續操練，不可懈怠。我入宮一趟，速去速返。”副將領命，恭敬退下。
    朝堂之上，金鑾殿內，龍飛步履沉穩，穿過長長的玉石甬道，耳邊隱隱傳來朝臣低語之聲。他一身青色戎裝，腰間佩著海龍佩，步入殿中時，頓覺一股肅殺之氣撲麵而來。殿內，百官分列兩側，氣氛凝重，皇帝雖年幼，卻端坐龍椅之上，麵色沉靜，頗有幾分帝王威儀。其身旁，攝政大臣愛新覺羅·弘方立於左側，眼光如刀，掃過龍飛時，帶著幾分不加掩飾的冷意。龍飛心下冷笑，麵上卻恭敬下拜，朗聲道：“臣龍飛，參見陛下！”
    “平身。”年幼的皇帝聲音雖稚嫩，卻不失威嚴，抬手示意龍飛起身，隨即道，“龍將軍，今日校場之議，朕已有所耳聞。所言海軍改革一事，眾卿亦有不少爭議，卿有何辯解？”
    龍飛直起身，目光坦然，沉聲道：“陛下，微臣今日於校場操練，不過是欲以事實明誌。大滿帝國海疆萬裏，四海環伺，若不強海軍力，恐有外敵乘虛而入。前番英荷戰爭，泰西諸國雖遠隔重洋，然其船堅炮利，已可見一斑。微臣所請之改革，非為私利，隻為國之長久安危計。願陛下明察！”
    此言一出，殿內嘩然。改革派一係的幾名大臣頻頻點頭，似頗為認同，而保守派中卻有人冷哼出聲。弘方微微眯起雙眼，語氣陰冷道：“龍將軍所言，頗有道理。然則，海軍改革耗資巨大，國庫如今正值吃緊之時，貿然推行，恐非上策。再者，將軍一介武夫，操練軍士尚屬本分，然朝堂大事，恐非將軍所長，如此越俎代庖，是否有些不妥？”
    龍飛聽得此言，目光微冷，尚未回話，卻聽一旁另一名中立派老臣出聲道：“弘方大人所言，亦非無理。然龍將軍今日於校場之表現，足見其忠心耿耿。若能小規模試點，或許可一試，以觀成效。”此人乃禮部尚書王仲德，素來不偏不倚，言辭頗有分量。
    弘方聞言，眉心微皺，顯然不願此事就此定下，然他瞥了皇帝一眼，終是未再多言。龍飛心頭一動，知曉今日之事，恐要有一線轉機。果不其然，皇帝略作沉吟，緩緩開口道：“既如此，朕準龍將軍之請，命其於南洋沿海一帶，試行小規模海軍改革，著戶部撥付少量銀兩，限期一年，務必見效。若有不妥，再行議定。眾卿可有異議？”
    此言一出，殿內再無反對之聲。龍飛俯首謝恩，心中卻並無多少喜悅。他自知，皇帝此舉看似信任，實則暗藏試探。這一紙批複，既是機會，亦是重擔，若不能做出成效，恐將授人以柄。而那猜忌之種，正如張元禮所言，已悄然埋下，至於其何時萌芽，又將如何成勢，仍是未知之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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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議事畢，龍飛退出金鑾殿，迎麵卻見一熟悉身影立於殿外廊下，正是愛新覺羅·承澤。他今日著一襲素色長衫，氣質溫潤，麵上掛著淺笑，頗有幾分翩翩公子的風範。龍飛走近，低聲道：“你怎在此？”
    承澤笑而不語，隻輕輕一擺手，示意龍飛隨他前往一旁僻靜處。待四周無人，他方才低聲道：“今日朝堂之事，我已知曉。你之提議能得陛下首肯，足見其魄力。不過，弘方那老狐狸，絕不會善罷甘休，我聞他近日頻頻與其他皇子走動，似有大謀。你我兄弟，需得小心應對。”
    龍飛聞言，微微點頭，沉聲道：“弘方之流，不過是明麵上的敵人，真正可怖的，還是那暗中之人。”他頓了頓，壓低聲音道：“‘覆海會’在天京的根子，究竟有多深，至今仍未摸清。今日校場，我便察覺有人窺伺，恐是他們之手筆。”
    承澤眸光一暗，似有所思，片刻後方道：“此事我已令蘇櫻暗中查探，她之‘聽潮閣’，在天京亦有耳目，或可探得些消息。至於眼下，你我還需借今日之勢，暫穩局麵。待時機一到，再行雷霆一擊。”他頓了頓，又道：“今日我未上朝，不過是刻意避嫌，以中立之姿示人，免得弘方等人借機發難。你且放心，背後之事，自有我與李鴻章籌劃。”
    龍飛聽罷，微微頷首，心頭略定。他與承澤自幼相識，彼此信任自不必言，而承澤如今在天京文官與宗室中頗有賢名，若能穩住中立之勢，確是上策。隻是，他心頭始終有一絲不安縈繞，似有某種危機將至，卻又無從捉摸。
    夕陽西下，紫禁城籠罩在一片金光之中，龍飛與承澤並肩而立，遙望遠處殿宇重重。龍飛手指無意識地撫過海龍佩，佩身溫熱，似在低語著某種未知的警示。他眉頭微皺，忽而想起玄洋子當年之言：“天京如淵，危機四伏，然亦是汝宿命之所。切記，凡事不可強求，需順勢而為，方能破局。”
    順勢而為……龍飛喃喃自語，目光逐漸深邃。他知曉，今日朝堂之爭，不過是冰山一角，皇帝對他的真實態度，究竟是信任還是忌憚？其他皇子勢力，又將如何反應？這一切疑問，如同一團迷霧，籠罩在前路之上。而那即將到來的風暴，究竟會以何種麵目降臨，他又能否在這天京棋局中，尋得一線生機？
    風起，吹動龍飛衣角獵獵作響，他負手而立，目光如淵，似在等待著一場更大的變局。而那變局，究竟是福是禍，尚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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