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誰在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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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傾盆,乾清宮內燈火不熄。
    朱厚熜俯首於案前,來回翻閱著錦衣衛上呈的密報。
    他日間從周天儀上察覺到被隱藏的兵戈之氣,一下子就聯想到有人圖謀不軌。
    但錦衣衛的密報和地方官員的上書,都沒有提及此事,這讓朱厚熜不得不心生疑慮。
    他隨即開始調閱起這一月以來的奏疏與密報,從夕陽西垂到夜色漸深。
    光影在龍袍上交織,朱厚熜聚精會神地查找蛛絲馬跡,並不時用朱筆在宣紙上勾畫。
    書案的左側,是幾大堆已被翻閱的奏書。
    良久,朱厚熜抬頭眸中閃過一道精光。
    “風起於清萍之末,這白蓮教有些意思”
    “吱——”
    乾清宮的雕龍木門被緩緩推開,麥福快步走了進來低首道:“主上,王尚書已到。”
    乾清宮東閣,君臣二人對坐。
    王陽明一目十行掃視著朱厚熜先前整理的線索,神色變得越發冷峻。
    他將宣紙放在一旁的木案上,隨即拱手道:“陛下,白蓮教用心險惡,必須以雷霆手段處之!”
    朱厚熜點頭表示讚同,“江南、陝西、漠北,若朕所料不差,白蓮教將於這三地發動叛亂,趁朝廷無暇顧及時掀起滔天巨浪。”
    他用手輕輕敲擊了兩下,神情愈發冷漠,聲音卻低了下去,“白蓮教的陽謀,令人歎為觀止!”
    王陽明眉頭微皺,微歎道:“草莽之輩,遇到大勢也可乘風而起,白蓮教絕對不簡單。”
    “朝廷困於禮爭,無暇顧及地方事務,而這三處離京師路途遙遠,一旦發生叛亂中樞很難及時應對。”
    他沉聲道:“白蓮教此番作為,絕非一時一刻之功,而是經年累月一朝爆發。”
    “最關鍵之處,這是一個近乎無解的局麵。”王陽明聲音低沉。
    即使他能看得清大勢,也能猜得透人心,但身處於紅塵的大染爐之中,誰又能不被世人裹挾。
    他已經猜出了白蓮教這局棋的險惡用心,朝廷雖然最終能贏,但也讓對方達成了目的。
    叛亂發生,必將有人去鎮壓。
    他心中粗略估計叛亂的規模以及當地衙門的能力,得出一個結論府兵對白蓮教叛亂無可奈何。
    大明沒有第二個王陽明,不是誰都能以寡擊眾,組織流民百姓擊潰正規軍!
    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動用鎮守當地的軍隊。
    可……
    無視中央命令,調動軍隊是死罪!
    哪怕是為了鎮壓叛亂,最終也難逃一死。
    但如果放任自流,叛軍必將坐大,剿滅將更加困難。
    如果真有能臣,冒天下之大不韙調動兵力鎮壓叛亂,朝廷最終也不得不將“英雄”處死。
    此計,不可謂不毒!
    朱厚熜輕語:“此計成則白蓮教威望大增甚至有裂土封疆之患,此計敗朝廷亦損失慘重。”
    “以百年臥薪嚐膽的積累搏一個可能,白蓮教的主事人氣魄非凡!”
    朱厚熜言語間透露出一股淡淡的欣賞,白蓮教主如果生逢亂世定有一番大作為。
    在昌平盛世,也算得上梟雄之姿。
    王陽明聞言有些詫異,情況危急萬分,陛下竟然對敵人有惺惺相惜之意。
    他輕輕捋了捋胡須,看了看前方神態自然的朱厚熜,原本略帶焦急的心情,立刻平複了下來。
    看來這位陛下,已經有了想法。
    正如王陽明所想,朱厚熜準備好了應對之法。
    他起身含笑對王陽明說道:“先生,不妨隨朕一觀興國之神器!”
    “哦”王陽明眉頭微挑,自語道:“興國神器?!”
    他隨即拱手一禮,微笑道“陛下所願,臣豈能辭?”
    “哈哈哈”
    “哈哈”
    兩人彼此目光交錯,陰沉的大雨中,多出了幾道爽朗的笑聲。
    京城陰雨連綿,江南風和日麗。
    南京城外桃葉渡口,人頭攢動,喧嘩之聲不絕。
    秦淮河畔,房屋鱗次櫛比,不時有衣著鮮豔的少女探出窗來,莞爾一笑便軟化了整個冬天。
    依河而建的人家,家家有露台,朱欄綺疏,竹簾紗幔。
    來往客商在露台間閑坐,忽而風起吹卷漣漪,水樓間就彌漫著淡淡的茉莉女兒香。
    秦淮河繞彎處,一棟靜謐優雅的小樓,傳出了淡淡的彈唱之音。
    “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白衣公子慵懶地斜躺於軟榻上,半隻手懸在空中比著調子。
    他的正前方是身姿曼妙的舞女彈唱,那聲音能把人的骨頭都給唱酥了。
    “教主,一切都已準備妥當,癸酉日天下皆反!”黑衣人躬身道。
    “歲在癸酉,真空家鄉!”白公子笑了一聲。
    黑衣人是有些猶豫,最終還是梗著脖子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教主,此番行動是否有些草率,一旦失敗就將損失慘重。”
    黑衣人將心裏話說了出來,情緒也變得有些激動。
    “畢百年之功於一役,敗則萬劫不複,就算是成了……”
    白衣人輕蔑一笑,“就算是成了,也逃不開朝廷的大軍圍剿。”順勢拿起桌邊酒盞一飲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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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丹鳳眼微眯,眼前遮著的蓮花紋蟬紗帶向下垂了幾分。
    “謀劃了一百年又怎樣?終歸是躲在地下的老鼠見不得光!”
    “教主!”黑衣人的聲音無端變高,他顫抖著說道:“隻是時機未至,無生老母一定會降臨人間!”
    白衣人冷哼一聲,手中的酒盞應聲碎裂。
    “時機?什麽時候才算時機呢?難道要躲上一百年一千年?”
    黑人聽著酒盞碎裂的聲音,卻仿佛一下子想到了什麽。
    他的臉色立刻煞白,猛地跪倒在地:“屬下無狀,請教主恕罪。”
    一聲幽幽的歎息傳來,“範左使,教中和你有一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但本座從來就不在乎別人怎麽想。”
    白衣人狂狷一笑:“時機是搏來的,不是等來的!”
    他看向黑衣人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憐憫,又是一個被忽悠瘸了的傻子。
    “教主,京城亂局已開,我們要不要插上一手?”一個娜娜的豐腴女子從外走來,她不緊不慢搖著手中的火雲扇。
    白衣人出神地往天邊看了一眼,輕笑道:“不用了,由他們去。”
    女子眉頭微皺,不死心的說道:“若是我們出手將水攪混,說不定能拖延更長的時間,到時候就能為我教大業增添勝算。”
    白衣人擺了擺手,女子便不再說話。
    江容止笑了笑,他在乎的從來不是京城亂局誰能獲勝,他要的隻是京城亂起來!
    京城一亂,便有時間從容布局。
    況且他也沒有裂土封疆的打算,所求的也隻不過是給大明狠狠一擊,痛入骨髓的一擊。
    好為他之後更大的布局提供機會。
    他斜眼看了一眼身側的兩人,想了想輕語道:“教眾在大明三處發動,最近的江南離京城都有十幾天的路程。”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地方官府發現謀反,向京城傳遞消息,京城反應過來之後再下達命令,一來一回差不多就是一個月的時間。”
    他向兩人問道:“一個月能幹什麽?”
    女子和黑衣人不禁深思,任憑他們搜腸刮肚,也猜不出江容止的心思。
    良久,江容止自語道:“一個月,江南可達漠北!”
    大雨磅沱的北京,紫禁城千龍吐珠。
    雕刻精巧的蟠龍首,吐著大股的水流直直落下。
    朱厚熜與王陽明,在大雨中閑庭信步朝西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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