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都是同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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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大明的中樞,如今全世界為數不多的大型城市,北京城對貨物和食品有著極其旺盛的需求。
    三大泊港口,作為京城最大的港口也是唯一通往內城的港口——除了承擔運送大江南北商品的任務,還要負責將一部分京城的垃圾輸送出去。
    一部分京城閑置的垃圾放到別處也是珍貴的商品,追逐利益的商人並不厭煩承擔分撿運送垃圾的工作,更何況又髒又累的活不需要他們親自動手。
    三大泊港口船隻來往密集,自然需要大量的搬運工,航運經濟也帶來了人口的聚集,但是這些人並不能居住在三大泊港口附近。
    因為這裏靠近京城的內城。
    他們住在外城小胡同裏,即使是幾十個人居住在一間小院,也比露宿在京城外來得安心。
    “張,這裏的船隻每天都這麽多嗎?”波爾蘭抬起袖子往旁邊一指,船隻如柳葉一般繁多且密集。
    “平日裏也多,但最近一月是除了春節前夕最繁忙的。”張曙光笑了笑,眼睛中露出希冀的光芒,“馬上就要舉行殿試了,天南海北的士子都會趕赴京城,走水路是許多人的選擇。”
    波爾蘭點了點頭,心中越發肯定大明對於科舉的重視,他想迫切地把這些東西記錄下來帶回英格蘭。
    讓那群傲慢的巫師看看,讓那群隻會揮舞著靴子嚎叫的紳士們看看,這才是真正的文明。
    “像剛才那樣碰瓷的人多嗎?”布爾蘭看著張曙光,語氣中充滿好奇。
    “陛下登基以前,即使身處鬧市,青天白日都有小孩會被拐走,如今就隻有這些人口繁盛的地方才會偶爾出現拍花子,不得不感謝陛下,陛下萬歲!”張曙光由衷地發出讚歎。
    正說著三大泊港口市舶司三位主管之一的王元鬆笑嗬嗬地走了過來。
    他穿著深色的皂服,長長的胡須被梳得很齊整,戴了一頂時下流行的紗罩冠。
    “老弟,來了也不跟老哥說一聲。”他氣喘籲籲地說道,滾圓的肚子,劇烈地上下起伏。
    “老哥說笑了,小弟怎麽好麻煩你?”張曙光真誠地說道,他隨即向王元鬆介紹起波爾蘭。
    “這位是波爾蘭先生,英格蘭派往大明的特使,我老師的好友!”
    王元鬆早就注意到了這位鼻梁高挺的異國先生,更準確地說是波爾蘭一到港口,各種明目張膽或暗戳戳的目光就都投到了他身上。
    作為港口的管理者之一,有外國人的消息自然也就傳到了王元鬆耳中。
    王元鬆行了一個蹩腳的紳士禮,他肚子太胖腰有點彎不下去,“o,波爾蘭先生。”
    波爾蘭顯得有些驚喜,屈膝也行了一個禮,“王先生去過英格蘭?”
    王元鬆笑了笑,“我之前在廣州市泊司任職,接觸過許多外國人,其中就有英格蘭的朋友。”
    他鄭重地說道,“您是石大人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以後到這有事盡可以來找我。”
    廣州市泊司一案牽連廣大,有些人包藏禍心想要趁機整垮政敵,還有些人想要禍水東引,弄些替死鬼來買命。
    很不湊巧能力很強,沒有後台的王元鬆就被當成了替死鬼。
    若不是有石德寶替他翻案,王元鬆的墳頭草都有三尺高了。
    王元鬆到場,講解的人就從張曙光換成了他。
    三人走走停停,王元鬆又很會活躍氣氛,波爾蘭徹底放鬆了下來。
    王元鬆盛情邀請他們到市泊司衙門暫時歇息,兩人爽快地答應了。
    王元鬆笑著將兩人迎進廂房,一個精壯的小吏就上前稟報。
    “王大人,張黑子手下瞞報了二十多個娃娃,請您過去審理。”
    王元鬆臉色異常,“這個張黑子怎麽淨給我惹事,他不知道我今天要招待貴客嗎!”
    他轉身又笑容和煦,“兩位今日多有不便,我先去處理要事,你們暫且到廂房歇息,我隨後就到。”
    張曙光立刻道:“莫不是內閣新頒發的雇工令,不能讓十歲以下的小孩承擔苦勞務。”
    王元鬆點點頭,“我已經派人看得很緊了,隻是總有些人偷奸耍滑,看來必須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張曙光對此很感興趣,若沒有差錯他將來就應該到都察院任職,分管雇傭令在內的監察。
    他想了想便問道:“老哥,我能過去旁聽積累一些經驗嗎?”
    王元鬆沒有推辭,一口答應了下來。
    “老弟過去聽聽也好,省得老哥有些法條記不住,被這些混蛋糊弄過去!”
    市舶司偏房,兩個皂吏壓著一個皮膚黝黑的漢子。
    張黑子戴著一頂髒兮兮的鹿皮帽,肌肉紮實,或許是經年累月太陽暴曬,臉比脖子還要黑出好幾個色度。
    他被壓著也不掙紮,語氣坦誠地說道:“大人,違反了法令俺認罰,隻是希望您給條活路,不要把那些小子給趕出去,他們都是隨俺從廣州逃難來的,鄉裏鄉親的總要幫扶一把。”
    “大膽!你這家夥還敢跟本官強嘴?”王元鬆斜睨了他一眼,“不放他們就是本官不近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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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不敢!”
    張曙光小聲地為波爾蘭普及最近頒布的雇工令,凡是雇傭童工從事重體力活的雇主都會罰扣金銀,甚至嚴重的還要取消經營資格。
    童工則會一律遣返回原籍。
    張黑子哽咽地說道,“俺們家在魚尾巷,兩年前刮了大風半條巷子都被淹了,實在沒得辦法才舉家來到京城混口飯吃。”
    王元鬆似乎有所觸動,但依舊板著一張臉。
    “小娃們平日裏隻幫忙攬客,隻是今日實在忙不開,他們央求著才每人扛了二十斤鹽。”
    “嗬嗬,今日能扛二十斤,明天就不得扛上二百斤了。”張黑子慌忙叩頭,“都是父母的心頭肉,俺們可舍不得,雖說來自桐鄉,碧林,方鎮,幾個不同的地方,但說到底都是廣州人啊。”
    “哎呀,老百姓也不容易呀。”王元鬆感慨地歎道。
    張黑子立馬接話,“對啊,鄉裏鄉親的,大人您就網開一麵吧!”
    “大膽,你這廝竟然敢跟本官攀親戚,你是要害我不成?”張黑子趕忙說道,“聽出大人的廣州口音,但俺們又怎麽敢亂攀親戚,隻是覺得大人麵善,看著親切。”
    “小娃們今天就讓他們到郊市擺攤,晚間的時候三泊港守鋪,大人您看如何?”
    張黑子說著,就從腰間拿出一小疊紙包,還特意掀開了一角。
    “家鄉的柿子,大人嚐嚐。”
    王元鬆故作為難,朝一旁的張曙光問道。
    “賢弟,你看這叫我如何是好?”
    張曙光眼睛一轉,就笑道:“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老哥辦案就是。”
    “好好好。”王元鬆一連說了三個好,“下不為例。”
    “下不為例!”張黑子立刻應道。
    張黑子離開,波爾蘭便不解地問道。
    “法律是神聖的,犯了錯就該受罰,王先生為什麽會如此斷案呢?”
    他說得有些直白,若是平常人聽了,肯定會生氣。
    王元鬆卻早就接觸過類似的外國人,他喝了口茶便耐心地解釋。
    “雇工令說得很明白,雇用童工的時限要在5~10日以上才算數,隻是具體怎麽實行,還要各地因地製宜。”
    他敲了兩下桌子,“尺度的選擇全看官吏作為。”
    波爾蘭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張曙光隨即拋出了另一個問題。
    “老哥,我記得你不是山東人嗎?怎麽又成了廣州人的同鄉。”
    王元鬆哈哈一笑,“這是我故意叫人放出去的消息,大明嘛咱都是同鄉。”他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他隨即自顧自地拆起了桌上的柿餅,餅子下麵壓著的是幾張折好的銀鈔。
    “老哥,這!”
    王元鬆聳聳肩,“這不是給我的,這是給下方的小吏的,他們沒有編製朝廷也不發銀兩,這工資都要從我們手上扣。”
    他隨手將兩張銀鈔遞了過來,“心照不宣的規矩,隻是我們這兒抽得少,要是在海河的港口今天這事少說也要十兩黃金!”
    “三泊港口看著雖然有些亂,但相比京城郊外卻安全許多,在京郊一個夜晚就不知有多少家庭妻離子散。”他歎了口氣,“這些娃娃不在這過夜,去到郊外怕是連一夜都過不完。”
    波爾蘭不置可否,同一片太陽底下發生的事都類似。
    王元鬆捧起一卷傳習錄,“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王首輔的話,某深以為然!”
    離開市泊司,波爾蘭打算看看夜間的港口。
    千千萬萬盞燈籠被掛起,港口仿佛白晝。
    繁忙而擁擠的人潮中,波爾蘭看到了一個格外不同的背影。
    他不著痕跡地推了推鼻梁,在那裏藏著一個隱形的窺光鏡。
    這是巫師議會的一件煉金作品,他老師和某位煉金大師——達芬奇關係極好,因此也私下煉製了一件。
    雖然從踏上這片土地的海域開始,這件煉金作品的超凡能力就似乎被限製了,但或許是體係不同。
    煉金眼鏡窺光和隱形的功能卻被保留了下來。
    一個背影就讓波爾蘭感到極為驚豔,但兩側的人群卻視若無睹。
    波爾蘭繞過一個繡布老虎攤,看清楚了那人穿著的是一件天青色道服。
    忽然。
    一雙皓月般的眸子望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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