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草野開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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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年道人練氣為罡,三尺玄鐵氣牆阻擋在外,借以抵抗怨氣侵蝕。
    這是真罡境的標誌,顯然中年道人並非什麽大能強者。
    “這與尋死何異?”尋血沼中來往的武者,有人忍不住出言嘲諷。
    血沼怨氣何其詭異強大,千萬年積累,豈是一個小修能夠撼動。
    隻有步入神養境,神識外顯與元氣相合顯化本命異象,方能在這生死泥潭中有寸土之安。
    有持刀武者,駕馭朱雀,側目而笑,“瞧那呆人!”
    “血沼的毒瘴連靈器都能蝕穿,他種的還是尋常靈草,想要在此處種活豈非癡人說夢。”
    “是個失心瘋!”有妙齡女子語氣中滿是涼意,“憑著幾根破草便想消解這千年淤積的怨毒,倒不如看他何時化為一灘濃血,給那大凶之物添點吃食!”
    麵對嘲諷與輕視,道人置若罔聞。
    可人心的痛苦需要時間催發,自然的危機已經近在眼前。
    血沼如同滾燙的沸粥,裏頭浸泡著無數的枯骨朽肉,無數魂魄沉溺其中,不得解脫。
    日日夜夜發出鈍刀子鋸骨般的哀鳴。
    朱厚熜目光緊盯著中年道人,楚浩然卻有了意外的發現。
    他傳音道,“血沼怨氣橫生,可精純的武道精血卻被憑空攝走,使此地沒有成為真正的絕域。”
    “能有此施為時,當時除神漢之外不作第二人想!”
    朱厚熜點點頭,他可能猜出了神漢攝取精血的用途——獻祭國運,再造社稷。
    少帝雖然對於自己的過往一筆而過,雷犬卻是個閑不住的性子。
    叨叨咕咕,將靈帝的瘋狂舉動一股腦子都講給了朱厚熜。
    靈帝所使用的並非古巫祭祀之禮,而是神靈祭祀之法。
    以生靈精魄為犧,天地元脈為牲,神朝龍氣為祭壇,試圖祭祀不可知的偉大古神。
    但,能掌控神漢實權的靈帝,真的隻會是將希望寄托於他人的懦夫嗎?
    朱厚熜不置可否。
    怨氣侵蝕中年道人的周身罡氣,不斷消磨著他的精血。
    原本神姿勃發的中年道人,此時已經形容枯槁,如同經霜的老鬆。
    他一身灰舊道袍,邊緣處早已被血毒瘴氣磨損得,如同耗子啃過。
    中年道人渾濁的眼睛,隻在意掌中的草芽,仿佛那便是他的整個世界。
    他俯下身軀,十指插入毒血的汙泥中。
    那汙泥如同活物迅速蠕動起來,絲絲縷縷的赤紅色怨氣毒氣蛆蟲爬行,順著他的指縫手臂向上。
    所過之處,中年道人皮膚立刻發出嗤嗤聲響,焦黃潰爛。
    那道人眉頭緊鎖,牙關緊咬,卻未曾退縮半分。
    那草芽雖脆弱,卻終究紮根在了血沼中,隻是匍匐在地上,宛如死了一般。
    中年道人顫顫巍巍,從懷中取出烏沉的小刀,刀刃是鈍的。
    他毫不猶豫將那鈍刃朝心口刺去,動作極其熟練,仿佛已是千百次重複。
    刀鋒艱難地割開皮肉,一滴滴血珠順著刀鋒向下流出。
    “還真以為有什麽德行動天?這隻不過是妄人妄想!這道人修煉了祈願之術!”雷犬哼了一聲,嘴中雖是不屑,眼睛卻一動不動的看著水鏡。
    祈願之術,傳自山海。
    號稱心中一願起,天地歸我心。
    此法不同於佛門宏願之道,前者是以身為憑,立大願,踐大誌,天地有感,生靈有願,冥冥之中自有助力。
    後者卻可借來願望實現之後的偉力,類似打了個欠條,先借來力量,再實現願望。
    雷犬對於佛門禿子一向不抱有好感,雖然他也對著佛門宏願眼熱得狠,但從未想過修行。
    畢竟宏願一發,得益於此,束縛亦於此。
    就像凡俗借錢利滾利,修行宏願因果糾纏一不小心就會萬世沉淪。
    倒是這祈願之術,才是真正的好東西。
    中年道人將血珠一滴一滴,小心落在草芽莖葉之上。
    那原本匍匐青灰色的草葉微微顫抖,仿佛久饑的嬰兒吮吸到了甘霖。
    草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方才避之不及的汙濁血氣,貪婪地吸食了進去。
    日頭升起又落下,耳邊的譏笑不絕於耳。
    武者們來了又走,漸漸稀疏,終至於無,隻剩下中年道人孤零零地矗立在此處。
    某一日。
    一枚形如烈陽的火紅色丹丸劃空而過,晴天霹靂如雨,血沼被光芒所照。
    一滴明黃色精血,不知何時悄然落入草芽根脈。
    天空中丹丸起起伏伏,武者們都認出其不凡瘋狂搶奪,可那丹丸卻似有若無。
    追逐者恍若無睹,反而是無意的中年道人得到了不知名的好處。
    草芽萌長,在渾濁的赤色中撐起一抹倔強的清灰。
    那三片草葉上,悄然彌漫一股極淡的煙氣。
    那煙氣飄入空中,如無形之刃,晉江盤踞已久的煞氣死氣怨氣輕輕割開。
    煙氣所過之處,粘稠如膿的血沼毒水,竟然漸漸凝固、板結顏色由醬赤褪成了死寂的焦黑。
    “靠!這靈草如此神異,那些人為何不搶奪據為己用?”麵黑大漢一臉痛心疾首,看向水鏡中的靈草滿是渴求。
    “哼!”灰袍壯漢毫不客氣的一巴掌呼在他腦後。
    “他們是不想嗎,分明就是不能!祈願之道威能無匹,豈是這些傭人能夠抗衡。”
    灰袍壯漢說著便忍不住搓手,“若是本座得了此術,諸天萬界飄零在外的天材地寶便都有了家呀!”
    他說到此處,竟不覺有些哽咽,“本座有什麽錯?隻是想給那些無依無靠的靈材法寶一個棲身之所,怎麽就被人人喊打呢?”
    “嗯……”原本就伏低作小,甚至特意換了一身樸素衣著的水蛇腰少女,此刻更是把頭深深低了下去。
    “這就是前輩,連搶人法寶都說得如此清新脫俗。”她心中忍不住小聲嘀咕。
    丹丸破空,一輪烈陽緊隨其而來。
    朱厚熜眉頭微蹙,方才的丹丸便讓他有一種熟悉感,隻是千載歲月,時空阻隔,讓他難以辨認。
    眼前的烈陽,卻是再熟悉不過——日神羽人一族祭祀的日神。
    隻是相較於之前那股靈動的感覺,鏡中的日神仿佛隻是一股純粹的博大力量。
    在這烈陽的照耀下,草芽生根,綿綿出一小片原野。
    在泥沼中痛苦掙紮,不知多少歲月的幽魂,被那縷極淡的青煙撫慰。
    怨魂原本是黑鵝般掙紮糾纏,此刻竟漸漸顯現出人形輪廓的微光。
    他們飄在綠色的原野上,渾濁的眼中透出一絲久違的清明,宛如暗夜終於亮起的螢火。
    草葉在蔓延,無聲無息,卻勢不可當。
    一片,兩片……
    青灰色的細浪,覆蓋了廣袤的血沼。
    草野開新天!
    淡淡的泥腥與苦味在空中飄蕩,所有來此探險的武者都不可能無視如此奇景。
    他們追來了。
    盤坐在草野中,不知多久的中年道人也終於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