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然很清楚，運輸垃圾的跨星艦不會來了。
    小玻璃說，每年的5月16日，運輸垃圾的跨星艦都會來倒垃圾。
    她原本計劃著等跨星艦來倒垃圾的時候潛進去，逃離這個地方。
    於是她等啊等，等了兩年都沒等到跨星艦。
    高空上也沒有任何飛行器的身影穿過。
    王然猜測，因為某種原因，途經這裏的航線被取消了......
    或許是戰爭......
    她和夥伴們被困在思勒星的時候，遲遲沒有救援，當時王欽猜測外麵可能發生了什麽。
    她猜測是戰爭。
    破爛星位於星際西部，最西邊是蟲族的蟲巢，還有著名的凜西戰場......
    可能因為戰爭的爆發，垃圾處理公司選擇了其他的低級星球作為垃圾場.......
    她沒有把這個猜想說來——
    無論如何，人都是需要希望的......
    王然抬頭看了一眼高懸的烈日，再看向那些枯瘦的等待者。
    他們忍受著極端的炎熱與脫水，翹首以盼。
    人群中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有人倒下了。
    不知道是因為饑餓，還是因為疾病。
    旁邊的人仍是眯著眼睛仰望天空，沒有人關心那個倒下的人是否還存有一絲氣息。
    死亡在這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饑餓、疾病、寄生體襲擊交叉威脅之下......短短兩年內，破爛星的幾千居民銳減到隻剩下幾百人。
    就連王然，都有些麻木了......
    她來到這裏的第五個月，在垃圾山翻垃圾的時候，碰到一個快要餓死的人。
    出於憐憫，她把自己撿到的過期的營養液給那個人灌下。
    那個人恢複後，就盯上了她，認為她還有更多的營養液，集合了二三十人圍住她，想要打劫她。
    麵對一幫骨瘦如柴、沒學習過格鬥的beta，她輕而易舉地打趴所有人，衣服都沒沾到灰，可她的心確確實實傷到了......
    她認清了這個地方和這裏的生存法則。
    很殘酷，但是無可奈何......
    身在其中，不得不遵守其中的規則。
    “怎麽還不來......”
    她身邊的小玻璃咽了咽口水，肚子發出響亮的咕嚕聲。
    她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喃喃：“我快餓死了......”
    王然掏了掏隊服腰間的小包，從裏麵抓出一小撮青菜，快速塞進她嘴裏。
    她一隻手捂住小玻璃的嘴，另一隻手的食指抵在唇下，示意她不要出聲。
    小玻璃點點頭，細細咀嚼嘴裏的生菜葉，緩緩咽下，全程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王然這才放開了她，掏出包裏最後兩根菜葉也丟進嘴裏。
    菜葉泛著淡淡的苦味，混著特有的泥土氣息在舌尖蔓延。
    葉脈迸濺的汁水微微發澀，卻讓整個口腔都清爽起來，緩解了喉間的幹熱。
    她在垃圾山撿了很久的垃圾，才湊齊了改造土壤的藥劑、簡易淨水器的材料和不知道是什麽菜的菜籽。折騰了三個月後，在老瞎子的高塔培育出了兩壟青菜。
    青菜太久沒澆水，都蔫巴了，她才趁今天用淨化了 酸雨的水來簡單洗漱。
    她改造過浴房，所有廢水都會匯聚到一個收集裝置，再自動澆到菜圃中。
    如果能在破爛星推行種植，或許這裏的人就不會需要等待垃圾的救助。
    不過，這個想法很難在這裏實現——
    沒有足夠的資源。
    太陽漸漸西移，天空變得灰蒙，垃圾山泛著鐵鏽色的暗光。
    等待跨星艦的人們餓得不行。
    幾個佝僂的人蹲下，嶙峋的指節在垃圾堆裏翻找，抓起塑料直接塞進嘴裏，機械地咀嚼著，發出“咯吱”的聲響。
    直到塑料邊緣變得柔軟，喉嚨劇烈滾動著，咽下去。
    王然不忍再看，轉頭拍了小玻璃的肩膀：“我們走吧，去翻翻看還有沒有別的有用垃圾。”
    “可是......”
    小玻璃手指揪著衣角，不舍地說：“萬一來了呢？”
    “到時候我們離得遠，搶不過那些‘臭蟲’怎麽辦！”
    小玻璃因克隆人的身份受到破爛星的居民排擠，她自然也討厭他們，稱他們為“臭蟲”。
    經曆著同樣苦難的人們，總喜歡互相為難。
    王然輕輕歎息，聲音冷了下來：“那你留在這裏吧，我先走了。”
    她說完，抬腳就走。
    “誒！等等我！”
    小玻璃立即小跑跟上。
    她深知自己打不過其他人，最好是跟著阿然行動。
    ·
    王然帶著小玻璃來到另一座垃圾山，將翻過許多遍的垃圾，再翻一遍，企圖從裏麵找到遺漏的可食用垃圾，比如過期的食品、某種元素超標而報廢的營養液......
    王然跪在垃圾山的斜坡上，膝蓋被尖銳的建築廢料硌得生疼。
    她將齊肩的短發別到耳後，手指像探針一樣精準地撥開每一層垃圾，沾上黑色的汙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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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手指節被劃出紅色血跡，轉眼間消失不見，王然的動作穩定而專注。
    突然，她觸到油桶底下一個軟質包裝袋，整個人頓時繃緊了。
    她將油桶挪開，露出底下一袋麵粉。
    小玻璃湊了過來，驚喜道：“是吃的！太好了！”
    她快速抓起那袋過期三年的麵粉，像得到了什麽珍寶一般抱在懷裏，臉上露出符合她八歲孩童的爛漫笑容。
    “等等，讓我看看。”
    王然搶走她懷裏的麵粉，撕開包裝袋，一股黴味直衝腦門。
    裏麵的麵粉覆滿了五顏六色的黴菌，一看就有毒的樣子。
    王然皺著眉將那袋麵粉扔掉：“不能吃了，小心中......”
    王然的“毒”字還沒說完，小玻璃搶先一步抓起地上散落的粉末，囫圇吞了下去。
    變質的酸苦令她的五官皺在一起，小玻璃吐了吐舌頭：“難吃......”
    旋即她將剩餘半包的麵粉塞進口袋，堅定道：“沒死，可以吃！”
    王然：“......”
    最後，王然抓到了一隻比手掌還大的老鼠，才讓小玻璃放棄了今晚吃變質麵粉的想法。
    王然忍著惡心，將老鼠宰殺、剝皮，放到火上炙烤，跟小玻璃分食......
    老鼠肉，怎麽不算肉呢......
    晚上，兩人坐在垃圾高塔上，麵向汙染區的那一側。
    小玻璃：“老瞎子怎麽還不回來？不會遇到什麽危險了吧。”
    “還是第一次，這麽久都沒回家”
    她雙腳懸出高塔邊緣，交替擺動。
    王然：“是啊，好像九天沒回了......”
    “要不我們趁機把他藏起來的營養液全偷了吧。”小玻璃提議。
    王然沒有回答她，心不在焉盯著黑漆漆的汙染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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