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繡紅色的太陽從地平線爬上來。
    稀薄的大氣層濾掉了大部分陽光，灑下來的暗紅色陽光，勉強照亮了這片被翻爛的廢土。
    風卷著塑料碎屑和酸蝕的腐氣，嗚咽著掠過山丘般的垃圾堆。
    衣衫襤褸的人群在垃圾山間緩慢移動。
    他們像蝗蟲過境，骨節突出的手指仔仔細細扒著垃圾堆，指甲縫裏塞滿了黑泥和凝固的血痂。
    一位幹瘦的女人用木棍翻動著底下的垃圾，她的眼白泛著不健康的黃色，每咳嗽一聲，嶙峋的肋骨就仿佛要刺破那層薄薄的皮膚。
    “已經兩年沒有新垃圾了，難道破爛星真的要亡了嘛......”
    她嘴裏喃喃著這一句話，手上加快翻找可以填飽肚子的垃圾。
    上個星期，她的孩子因為饑餓過世了......
    而她餓得沒有力氣，無法在地上挖坑埋葬她的孩子，隻能在鬆軟的垃圾堆裏刨了個洞，將那具小小的屍體掩埋。
    “這堆前天就被翻過了。”
    旁邊的瘦得隻剩下骷髏架子的老人嘟囔著。
    他的膝蓋上結著厚厚的痂，那是長期跪在帶著酸液的垃圾上留下的。
    他掀開一塊破開幾個洞口的板子，底下隻有幾個癟掉的食品包裝袋，裏麵一點吃的都沒有了.....
    連袋子內側的粉末也都被人舔幹淨了......
    不遠處，一個弓著背的男人發現了半管過期的營養液，發出小聲的歡呼。
    周圍的人像鬣狗般圍了上去。
    盡管那半管營養液已經長滿變異的黴菌，麵對其他人的搶食，他還是連著包裝一起吞了下去。
    他仰起頭，凸起的喉嚨劇烈抽動著，營養液的塑料包裝順著幹裂的黏膜一路刮擦而下。
    搶食的人見此，將他壓在身下，雙手掐住他的喉嚨，威脅道：“快吐出來！”
    “你爹的吃獨食！”
    “我快死了！讓給我！快吐出來——”
    越來越多的人加入混戰，對那個吞掉營養液的人拳打腳踢。
    “唔......”
    那人渾身一顫，吐出一灘混著淡藍色液體的鮮血。
    對饑餓與死亡的恐懼，讓他們失去了理智、道德、人倫。
    沒有秩序的星球，所有人都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
    地平線上，突然出現四道剪影。
    一股清新的、近乎陌生的氣味由遠及近——
    是植物斷口滲出的汁液香！
    所有人停止手上的動作，一雙雙渾濁的眼睛從垃圾堆裏抬起。
    王然推著車碾過建築廢料發出清脆的聲響，車上壘著的蔬菜在陽光下顯得鮮嫩翠綠，葉片的邊緣還掛著水珠。
    人們僵立在原地，鼻腔不受控製地抽動，視線從驚訝到貪婪再變得狠戾。
    前排一個瘦得肋骨突起的男人先動，拖著雙腳向前蹭了半步，喉結瘋狂滾動，嘴角不受控地流下口水。
    他的行為，牽動了所有人——
    垃圾山上的人全都動了，從四麵八方圍攏過來，如同餓虎撲食，衝向那些顫動的葉片！
    推車的輪子停了下來，王然還沒動，她左右兩側的小玻璃和章祁明率先往前，擋在她的麵前。
    小玻璃揮舞比自己還高的鐵棒，大喊：“想搶東西，先領教你姑奶奶的......打狗棍！”
    “嗯，對，打狗棍......”
    麵對逼近的人群，她的氣勢弱了下去。
    “嗬，小臭丫頭，你不行啊，這就慫了！”
    緋目開口諷刺。
    小玻璃轉頭對著麵容清雋的男人，輕哼：“章哥哥，看在你第一人格人好的份上，我就原諒你那粗魯的第二人格了！”
    章祁明嘴角抽動，緩緩道：“謝、謝......”
    說完，他警惕地看著凶相畢露的破爛星居民，心底劃過一絲厭惡。
    緋目捕捉到了章祁明心中的惡，誘惑道：【怎麽樣，要不要把本大爺放出來，把他們都殺了？】
    【那雙雙餓到發狂的眼睛，感覺連臭......她也要生吞了。】
    章祁明以心聲作答：【我、我是討厭他們，但他們罪不至死......】
    【如果我是他、他們，不一定做得比他們......好。】
    【至、至於王然，她自然有自己的處、處理方式，用、用不著我們操心。】
    他的心聲一落，刺耳的槍聲響起——
    砰！
    一顆子彈從他旁邊劃過，直直飛去，精準無誤地釘在人群前方，炸出一個小孔。
    衣衫襤褸的人們刹住腳步。
    “跑啊！”
    王然下巴微揚，嘴角噙著一抹邪笑：“誰越過那道彈孔，我殺了誰！”
    她抬起冒著白煙的槍，再次瞄準人群：“看看是你們的腳快，還是我的槍快！”
    一時間，所有人原地躊躇，不敢上前，卻互打眼色，無聲地商量對策。
    “我勸大家，還是不要用破爛星那一套來對付我們阿然了。”
    老瞎子從王然背後移步，緩緩上前，麵對人群警告道：“她的身手，在場有人領教過。”
    “更何況，子彈無眼。”
    一時間，所有人將目光集中在那個背部佝僂、麵容醜陋的老瞎子身上。
    “老瞎子！你竟然把槍交給一個外來者！”
    人群中，一位滿頭白發的老人麵向老瞎子，怒斥：“得虧我們這麽信任你，把撿到的武器都交給你！還這麽敬重你！你就這樣幫著她來欺負我們！”
    老瞎子張嘴準備反駁，王然的聲音先出。
    “你們可真好笑啊——”
    王然揚唇輕笑：“明明是你們需要老瞎子守邊、護你們安全，才把撿到的武器交給他，怎麽變成了因為‘信任’？還‘敬重’又是怎麽一回事？”
    她眉毛下壓，笑意全無：“建議你離開這裏，去蟲巢待著，它們缺你這種沒臉沒皮的品種！”
    “不缺。”
    緋目冷不丁開口答道。
    王然睨了他一眼，繼續對人群說：“還有！老娘拿槍怎麽了？”
    “我怎麽說也辛辛苦苦幫你們守邊守了四個月！給你們殺了這麽多寄生體！”
    “不過接下來，我要殺的可不止寄生體。”
    王然的餘光捕捉到一個蠢蠢欲動的瘦削身影，她沒有任何遲疑地抬槍——
    砰！
    子彈的轟鳴撕裂了凝滯的空氣，那人的左胸突然爆開一團血霧，在越過地上彈孔的刹那栽了下去。
    “死......死了！”
    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句，所有人慌張往後挪了一步。
    “我認為——”
    王然食指輕擊槍管，眼神冷冽。
    “你們最好安靜下來聽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