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我的懷表。”
    任頤波鬆開表鏈，讓那枚懷表垂直懸停在王然眼前，開始以一種富有韻律的頻率左右搖擺。
    黃銅色的表殼在燈光下劃出一道道規律的弧光，伴隨著細微的滴答聲。
    王然的眼神似乎被那晃動的光芒所捕獲，逐漸變得空洞、失焦。
    異色瞳孔跟隨著懷表緩慢地左右移動，最終仿佛徹底迷失在機械的搖擺中，她的目光直愣愣地定在前方虛空中的某一點，變得呆滯而毫無神采。
    王然的呼吸變得緩慢而均勻，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完全不設防的狀態。
    任頤波觀察著她的每一絲反應，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的微光。
    他維持著懷表的擺動，聲音低沉而舒緩：“很好......你現在感覺很安全，很放鬆......”
    “我現在感覺很安全，很放鬆.......”
    王然如同提線木偶般，用平板無波的聲調重複。
    與此同時，星際網直播間內——
    直播畫麵清晰地捕捉到了王然變化的全過程，以及此刻那明顯處於被操控狀態的僵硬姿態。
    彈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瘋狂。
    【催眠！這麽牛批的精神類技能嗎？好高級的審訊手段！】
    【這主詢官什麽來頭？我記得之前都是蘇雲池做主詢官的，好久沒見他露麵了。】
    【王然眼睛沒神了！是被控製了嗎？！不要啊！】
    【所以再高的精神力對beta來說也沒有用......3s的beta麵對將近s級apha還是沒轍啊。】
    【在這種技能下沒人能說謊吧？！所有秘密都要保不住了吧。】
    【雖說這是為了保證資格審查，但總覺得有點不太尊重人了，好歹是義士。】
    【讚同樓上，總感覺這樣不太好，這跟底褲扒幹淨有什麽區別。】
    【直播呢，肯定不會問一些很隱私的問題，你們會不會太敏感了。】
    【對啊，隻是想知道她經曆了什麽，這三年去了哪，萬一混進來蛻人怎麽辦。】
    “現在告訴我，思勒星發生了什麽事情？這三年，你去了哪裏？活著為什麽不第一時間回來？”
    王然沉默了一段時間，似在混沌的記憶深淵中艱難地打撈碎片。
    而後，她的嘴唇微微翕動，聲音飄忽，如同夢囈：“很多蟲子撕扯我......右手機械手壞了，尖銳的東西刺進左眼......什麽都看不見了......”
    她停頓了一下，身體微微發抖，仿佛重新經曆了那場恐怖。
    “那些蟲子為了吃我打起來了......飛行種......是飛行種抓住了我，帶我飛出思勒星......”
    “然後、然後把我丟在了......離西部很近的星球，叫什麽.....斯威達......”
    王然的敘述斷斷續續，夾雜著痛苦的喘息和長時間的沉默，仿佛每回憶一點都耗盡了力氣。
    “傷口都腐化了.......我在斯威達撿破爛過活，垃圾腐化的味道很臭很臭，很多蒼蠅......也有老鼠，但是老鼠肉能吃，那是唯一的葷腥，為了活下去，隻能吃......”
    王然詳細描述著一些令人信服的、瑣碎而痛苦的細節，構建出一個失去一切，在小星球艱難求生的幸存者形象。
    直播間的彈幕再次瘋狂刷屏，充滿了震驚和同情——
    【天啊......這是什麽地獄經曆......】
    【怪不得左眼是仿生的！原來是被蟲族......嗚......】
    【我是星理課的助教，斯威達那個星球我知道，生存環境真的很惡劣.......怪不得這三年沒有音訊......】
    【太慘了，居然是靠這種方式回來的......】
    【夠了，我心疼她！王然到底吃了多少苦啊......能活著回來真是奇跡！】
    【這就是美慘強嘛，太憐愛了嗚嗚嗚......】
    王然停頓了許久，繼續說“過了很久很久......終於有一艘跨星艦路過，把我從那個星球救了出來......”
    “換過很多地方.......最後碰上了要回加洛星的元少將.......”
    “他看我傷得嚴重，安排了接假肢的和安義眼的手術.......然後帶我回了加洛星......”
    她平板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有時候都不敢回憶過去......怕做夢夢到斯威達，夢到思勒星......夢到那些死去的人們。”
    王然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絲恐懼，眼角滲出一滴生理性的淚水，順著毫無表情的臉頰滑落。
    王然痛苦的聲音通過監控，清晰地傳到了旁邊的監控觀察室。
    江允和夏可青原本保持著皇家護衛隊該有的冷靜。
    然而，當王然提起思勒星的傷亡，瞬間打開了他們深埋於心底、誰也不願輕易觸碰的潘多拉魔盒。
    太多人死在了那裏......
    皇家軍事學院戰隊，十人進去，五人出來......
    他們的隊友永遠地留在了那顆被蟲族肆虐過的荒蕪星球上，連遺體都無法找回。
    江允和夏可青，默契地轉過身，抹了一把眼淚。
    彈幕裏的刷屏慢了下來——
    【我也是思勒星災難的幸存者，聽著這些，想起我那些再也沒能回來的隊友了，敬禮。】
    【紀念所有犧牲在蟲族利爪下的英靈，願星辰接納他們的靈魂。】
    【286名青年永遠留在了那裏，思勒星的記憶太痛了......】
    【她到底是怎麽撐過來的啊......光是聽著我就已經受不了了......】
    【好殘忍的回憶，要不就到這裏？】
    很快，這種共情和心疼迅速轉化為對問詢官及其冷酷手段的質疑與憤怒。
    【為什麽要用催眠？！這是要把她的傷疤再一次血淋淋地撕開嗎？！】
    【那個主審官還是人嗎？麵無表情地讓她重複這種地獄經曆！】
    【這是二次傷害！極大的心理創傷！就算要問詢也不能用這種方式！】
    【夠了！快停下！沒看到她已經在無意識地發抖了嗎？就算是混沌狀態下也不能這麽搞啊！】
    【不是說隻是走個流程嗎？搞什麽啊！快停下！】
    一時間，星際網的網民都在譴責特情處，要求停止問詢。
    任頤波原本全神貫注於維持催眠，看到拍攝機器人屏幕上瘋狂滾動的譴責話語，心一下慌了。
    他額頭上不斷湧出細密的汗，手指不受控製地顫抖，那枚懷表的搖晃軌跡猛地一滯，隨即從他指尖滑脫落。
    哐當——
    懷表沉重冰冷的金屬外殼狠狠砸在桌麵上，發出一聲刺耳、突兀的脆響。
    就在那短暫的失控刹那，王然那毫無表情的臉上，唇角隱秘地向上勾起了一個極淺的弧度。
    瞬間出現又瞬間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