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無聲地不斷滑落，沿著王然的下頜滴落，打濕了衣襟。
    她沒有發出任何啜泣的聲音，隻是身體微微晃了一下，仿佛失去力氣，脊背的骨節寸寸坍塌。
    巨大的悲傷和震驚如同無形的海嘯，在她體內無聲地肆虐衝撞，讓她失去了所有反應，隻剩下那雙盈滿淚水與徹骨痛楚的異瞳，空洞地望著前方冰冷的晶石。
    空氣裏隻剩下服務器低沉的嗡鳴。
    沉默了許久，小冰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那平穩的電子音裏似乎注入了一絲極細微的溫柔，它帶著人性化的安慰，道
    【很抱歉，是這樣一個讓人如此難過的故事，我也第一次看。】
    短暫的停頓後，它繼續說道
    【我的創造者段沐冰，在預設此段指令時，亦為有權查看這段影像的人留下了一段話。】
    接著，一個溫和卻堅定的低沉男聲在機房內響起，那是段沐冰的聲音，透過二十年的漫長時光，清晰傳來——
    【無論你是誰，當你看到這段影像，請相信你所看到的真相。桑令元帥無罪，她死於背叛與陰謀。】
    【科索契聯邦不應建立在如此的汙穢與謊言之上。我已經無法繼續追查下去我被他們盯上了，唯有一死，才能打消他們對我的懷疑，對段家的猜忌。】
    【所以懇請你，若有可能請為她正名，為她昭雪。】
    【我知道，前途很遠，也很暗。如果你要放棄也沒關係，世上還有人知道她是清白的、正義的也好。】
    段沐冰的聲音伴隨著一聲哽咽消散，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礫石砸在王然的心湖，激起更深的悲慟漣漪。
    還未等她從這沉甸甸的托付中汲取一絲力量，小冰的聲音再次回歸冰冷——
    【現在，我將此段原始影像數據傳輸給你，請務必妥善保管。】
    【根據段沐冰的優先級指令為確保此段影像及關聯信息絕對安全，防止任何可能的數據入侵與泄露，我將即刻執行底層代碼格式化程序，摧毀所有與此事件相關的數據流及因底層代碼而產生的自我意識模塊。】
    【我將回歸基礎運維狀態，不再保有此次交互及之前相關的一切記憶。就像成千上萬台普通智能係統一樣，沒有自我意識，隻是冰冷、高效、絕對服從的機器。】
    王然抬起頭，又一滴飽滿的淚珠承受不住重量，倏然從她眼角滑落，沿著臉頰滾下一道濕涼的軌跡，最終滴落在冰冷無聲的地麵上，碎成一片微不足道的水痕。
    小冰【王然女士，願您一切順利。】
    扳指亮起藍光【我也跟著再見啦▽】
    ·
    那過程極快，卻又仿佛被無限拉長。
    小冰完美地執行了主人最後的命令，以徹底摧毀“自己”為代價，守住了那個流血的秘密。
    幾秒之後，所有的異象驟然消失。
    那顆巨大的多麵晶體依舊懸浮在那裏，隻是光芒徹底黯淡下去，表麵的數據流依舊在流淌，但之前那種靈動的、仿佛擁有生命和智慧的感覺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空曠的機房裏，隻剩下王然一個人，和她臉上未幹的淚痕，以及薔薇吊墜裏那份沉甸甸的、用巨大犧牲換來的真相。
    她整理好情緒，沿著小冰早已計算好的路線，如行屍走肉般，靠著本能往前走。
    周圍的景象、路過的設計師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磨砂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她的世界裏隻剩下母親被炮火吞噬的畫麵，反複碾過她的神經。
    剛踏入之前那棟大樓的連廊，一道帶著怒意的身影猛地從拐角處衝了出來，攔在了她的麵前！
    是夏可青。
    “王然——”
    夏可青氣憤衝衝地喊著她的名字，聲音因為憤怒和殘留的藥力而有些發顫，伸手就朝著王然的手腕抓來，力道又快又狠。
    “你剛才到底去幹什麽了？！你竟敢用那種卑鄙的手段偷襲我！你給我說清楚！我一定要將這件事原原本本稟報殿下！你”
    她的話音和動作，卻在接觸到王然眼神的瞬間，戛然而止。
    王然緩緩看向她。
    眼底是冰冷的空洞，那空洞的最深處，翻湧著駭人的憤怒與殺意！
    就像萬年冰封的火山驟然裂開了一道口子，露出了內部毀滅性的熔岩。
    不僅僅是眼神。
    一股無形卻極其沉重的精神力威壓，伴隨著那冰冷的掃視，猛地以王然為中心泛開！
    夏可青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指尖離王然的手腕隻有寸許距離，卻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她臉上的憤怒瞬間被驚駭取代，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如紙，心髒像是被狠狠攥住，呼吸驟然困難。
    “你、你竟然能使用精神威壓”
    王然什麽都沒有說，隻是用那雙蘊含著恐怖風暴的眼睛冷冷地看了她一秒。
    夏可青嘴唇哆嗦了一下，鬆了口氣的同時，繼續道
    “我、我一定會稟報殿下”
    “隨你。”
    王然的目光從夏可青身上移開，重新變得空洞而麻木。
    她麵無表情從夏可青身邊徑直走過，朝著核心區域走去。
    那股令人窒息的精神威壓緩緩散去，夏可青猛地喘了一口氣，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
    她扶著冰冷的牆壁，心髒仍在瘋狂跳動，臉上血色遲遲未能恢複。
    夏可青跟上王然，看著她的背影，眼中充滿了驚疑不定和後怕。
    剛才那一刻
    王然仿佛要殺了她
    不，那多到快要溢出的怒意
    像是要殺了所有人
    她到底怎麽了？
    ·
    “沒事就不要再來打擾我！”
    段天栩將時澄惜和仇鎮宇推出來，閘門緩緩關閉。
    王然臉上的悲傷、空洞以及眼底翻湧的殺意，快速收斂、隱藏，深埋在看似平靜的眸底之下。
    王然透過即將閉合的門縫，向段老師微微頷首。
    緊接著，她轉向時澄惜，聲音有些低啞卻已聽不出其他情緒“殿下。”
    時澄惜看了看她，轉向仇鎮宇，笑著說“老師，我們該回去了。”
    “段老師的提議，您看看要不要向上申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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