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吳巨準備歸國之際，另一邊。
    秦國，鹹陽城。
    在中尉李騰率領的京畿守備軍嚴密護送下，周王車駕順利進入鹹陽城。
    透過車簾縫隙，周王打量著這座雄踞八百裏秦川的宏偉都市。
    街道上百姓安居樂業，商賈往來不絕，商鋪井然有序，行人或駐足觀看這華貴車駕，猜測是誰能享受這般待遇，竟需中尉親自護送。
    他們或許不知，車中之人是與秦王禮儀地位相當的諸侯，但兩國實力卻不可同日而語。
    身為戰敗國的周國，難以與崛起的秦國媲美；昔日輝煌的周王室也早已遜色於秦王室。
    “若是我周國也能這般繁榮，該有多好啊。”周王心中暗歎。
    不僅是經濟上的富庶，還有軍事的強大、商鞅變法的成果以及秦國眾多人才，這些都讓周國深感羨慕。
    周王在路邊看見一家熱鬧非凡的酒肆，隨口問隨從：“那是醫家翹楚吳巨開的無拘酒肆嗎？”隨從答道：“應該就是。”
    周王點頭。自從呂不韋的商隊把燒刀子推廣到七國後，吳巨和無拘酒肆也隨之聞名。這條街上的酒香十分濃鬱，甚至有人醉倒在街頭。
    雖然關於酒香醉倒路人的說法有些誇張，但這確實體現了燒刀子烈酒之名。周王心想，若不是親眼所見，不妨進去小酌一番。
    這時，護衛將軍送來一封來自洛陽霍震的信。信中提到吳巨到洛陽後迅速控製了疫情，效果顯著。周王鬆了一口氣，但也感歎：這樣的良才為何不能為自己所用？
    吳巨不僅治好了秦國和函穀關的疫病，還幫助韓、魏兩國。這樣的人物，在這次合縱中顯得格外突出。不過周王不再多想，繼續閱讀信件，了解國內局勢後，便前往鹹陽宮覲見秦王。
    秦王子楚身穿黑色王服站在宮門前，與周王心中預想的形象略有不同。
    周王曾親眼見到子楚的祖父與曾祖父，即秦武王和秦昭襄王。他們留給周王的印象是狂傲霸道之人，氣勢咄咄逼人，如同虎狼之師的秦軍一般。然而，子楚卻不同，他看起來十分溫和。
    即便如此，他的身份仍不可忽視——他是秦王，當時諸侯中最強大的存在！
    在子楚身旁，左邊是相邦呂不韋和上卿蒙驁，右邊則是大將王齕和大將麃公，九卿亦在其後，還有王綰、馮去疾、馮劫等人。
    周王心中五味雜陳，來到子楚麵前，深吸一口氣後跪拜道：“罪人姬胥，拜見秦王！”
    隨周王入秦的臣子們無不感到屈辱，但也隻能跟著跪下對子楚俯首請罪。
    子楚對此毫不意外，當年秦昭襄王攻破周赧王與西周文公的合縱時，西周文公也曾親赴鹹陽向秦王叩首請罪。
    如今，類似的場景再度上演在身為東周君的周王身上，這令雙方都感慨萬千。
    而蒙驁等武將表麵平靜，內心卻叫好不已。
    子楚上前扶起周王：“你我同為王公，無需行此大禮。”他說，“請吧，我已為你備好宴席。”
    周王回應：“有勞。”
    二人一同步入鹹陽殿。
    子楚淡然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周國雖敗，我秦國並無羞辱之意，一切按應有的禮節行事即可。”
    周王聽出子楚的意思，明白今後無需刻意降低姿態：“多謝秦王。”
    “不必客氣。”
    子楚引周王進入鹹陽殿。
    其實他並非真心仁慈，隻是覺得既然周王已如此謙卑，他也得展現王者風範和秦國的大國風度。
    目前外來人員需在函穀關隔離七日，待韓魏使者到鹹陽後，子楚也會讓他們體驗一番所謂的大國風度，但究竟是否相同就另當別論了。
    在子楚心中，韓魏兩國遠比周王更令人憎惡，特別是韓國，年初遭蒙驁重創後，表麵示弱，可一旦合縱盟約生效，便迅速倒戈攻打秦國，這種反複無常的行為實在令人厭惡。
    鹹陽宮殿內。
    子楚與周王坐下，隨後呂不韋及秦臣、周國的大夫依次就座，宴會正式開始。
    “席間隻論飲食娛樂，莫談國事，諸位不必拘束，請享用。”
    隨著子楚的話音落下，一道道山珍海味被擺上桌麵，優美的樂曲隨之奏響，歌姬翩翩起舞。
    第174章 周王獻出東周八城 秦國得河內河南之地
    與周王預想的不同，除了最初的跪拜外，他未受其他侮辱或苛待，盡管宴會上氣氛緊張，秦國的武將對他的敵意顯而易見，但整體而言仍不失禮數。
    周王內心波瀾起伏，既有感慨又有悲涼，還有一絲平靜。
    秦國的音樂與周國不同，秦女的舞姿也與周女有別。
    然而，無論樂聲多麽悅耳，舞姿多麽曼妙，周王都感到索然無味，心神不寧，難以集中精神欣賞。
    子楚和秦臣從容自若，一曲終了，呂不韋等人甚至喝彩鼓掌，讓周國君臣更加複雜，卻又不得不跟著拍手。
    一個時辰後，宴席接近尾聲。
    終於，子楚揮動手臂，侍女魚貫而入，撤去殘羹剩菜和樂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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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都明白，接下來才是關鍵。
    果然，子楚端坐王位，嚴肅說道：“今日周王來秦，諸位應知來意，寡人也不兜圈子了。”
    “此前，貴國與五國結成合縱聯盟，聯合韓魏攻打函穀關，若非秦軍英勇抵抗，秦國早已陷於危機。”
    “秦周向來交好，然而秦軍將士為此浴血奮戰，秦國為此付出了沉重代價。周國如何解釋此事？”
    “秦王所言屬實，我周無話可說。”周王平靜回應，確實無需辯解，畢竟是他們周國率先發兵攻秦。
    "不知周國會如何彌補此次戰事對秦國造成的損失？"呂不韋嚴肅地問道。
    周王深深吸了一口氣，答道："寡人願將八座城池雙手獻給秦國，不取宮室財寶，國內士卒也不會反抗，更願向秦國稱臣納貢。"
    話音剛落，周王仿佛耗盡全身力氣，整個人頓時顯得蒼老不少。
    其餘周國大臣同樣如此，雖想開口反駁，卻無言以對，沉重的屈辱感壓彎了他們的脊背。
    這是他們能做的最好選擇了。
    另一個選擇是拚死一搏，但這比投降秦國更加不切實際。如今韓、魏元氣大傷，燕、趙、齊、楚對周國漠不關心，即便能說服他們出兵，唯一打動他們的方法也是以本國領土作為交換。
    無論如何，總得犧牲周國的城池。
    即便將周國的土地獻給燕、趙、齊、楚，也不一定能戰勝秦國，反而會激怒秦軍，到那時就再無回旋餘地了。
    ……
    子楚對周王的回答十分滿意。
    雙方都清楚，秦國已經無意保留周國的存在。
    這樣一個地位高於諸侯卻實力弱於諸侯的國家對他們毫無益處。
    以周室的衰弱，早就應該從曆史中消失。
    之所以拖到現在才被秦國滅掉，隻因諸侯之間互相牽製，給周室留下了一絲苟延殘喘的空間。況且攻打周國意味著公然表露篡位稱帝、吞並天下的野心，其他諸侯沒有這樣的膽量。
    但秦國敢。
    ……
    周國曾抱有幻想，若在那場大戰之後，周王入秦期間，有至少一個諸侯國為周國發聲，那周國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很遺憾，七國對周國已失去耐心。如今的周王室威望盡失，無力統禦天下，諸侯也不願再容忍其居於七國之上。
    秦國現在隻求盡快滅掉周國，牢牢掌控河內、河南之地。趁著函穀關之戰後韓魏勢弱，將其設為戰略基地，以助東進。
    若是韓魏的使者，或許還能談判，但周國毫無討價餘地。
    周王緊咬牙關道：“寡人隻有一個請求，懇請秦國入周後不屠戮百姓，不殺害臣子，不追究將士，給予周室一線生機。”
    “寡人答應你，隻要他們不起兵反秦。”子楚稍作停頓，“至於周室，自會有妥善安排。”
    “多謝秦王寬容！”周王起身行禮。
    子楚並未承諾過多，僅表示會妥善安置。
    關於滅周後周王室的命運，朝中爭論已久未決。文官主張遷離洛陽保留周室，武將則主張徹底鏟除。
    這種情況很常見，文武分歧由來已久，但近期朝議似有向文官傾斜趨勢，令子楚不解，因此他未明確表態。
    周王也未完全鬆口，獻城需交地圖、解散軍隊，程序複雜，若子楚執意不留情麵，他們將孤注一擲。
    “不必客氣，寡人也不願看到兩國走到這一步。既然周王願獻城邑，那一切好商量。”子楚微笑道。
    “秦王所言極是。”周王點頭，心中五味雜陳。
    隨後，子楚轉移了話題。
    “近來周國疫病情況如何？是否需要秦國援助？”
    “多謝關心，無需勞煩秦國，自從吳巨先生抵達洛陽後，國內局勢已大有好轉。”周王如實回答。
    聽到吳巨的名字，秦國君臣略感驚訝，但他帶來的成效在意料之中。
    於是話題轉向別處，子楚與周王寒暄幾句後，周王借口疲憊先行告退。子楚命典客將周國君臣送至館舍。
    周王臨行時看了子楚一眼，身影被隨行官員環繞，卻顯幾分孤寂。
    滅東周！這一成就足以讓子楚被稱為秦國中興之君。
    誰曾想，周王也曾渴望這稱號……
    周國君臣離開後，秦國眾臣立刻歡欣鼓舞，向子楚行禮祝賀：“恭喜大王攻下東周，得其八城。”
    子楚亦展露笑意，說道：“寡人能得此地，全賴諸位輔佐，同喜同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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